從少爺到皇帝 第19章 土山血壘困葭萌
十日光陰,在緊張的備戰中轉瞬即逝。
崇禎三年二月十四,寒風如刀,昭化西門——雄踞金牛古道咽喉的葭萌關外,迎來了林勝武統率的一千六百張家軍精銳。
關牆之上,守關百戶王魁扶著冰冷的垛口,眉頭擰成了死結。
關下數百步外,那一片突然喧囂起來的景象讓他心驚肉跳。
數十麵門板般巨大的厚重鑲鐵皮盾,被深深插入地下,首尾相連,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弧形壁壘。
壁壘之後,數百精壯士卒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鐵鍬、鎬頭奮力挖掘著堅硬冰冷的地麵。
泥土混合著碎石被一筐筐飛速運出,在盾牆內側飛快地壘砌,一座土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其頂部平台的目標,似乎要直指關牆的高度!
「賊寇……竟真要壘山架炮?」王魁倒吸一口涼氣,這絕非尋常流寇能想出的狠辣手段!
他厲聲嘶吼:「快!火箭!火油罐!給老子燒了那些盾和土堆!絕不能讓他們堆起來!」
然而,當燃燒的火箭和火油罐砸向那濕漉漉的巨大木盾時,預想中的烈焰衝天並未出現!
火箭射中鐵皮包裹的濕木,噗嗤一聲火星四濺,隻留下焦黑印跡便無力滑落。
火油罐碎裂,粘稠的黑油順著冰冷濕滑的木麵流淌,明軍扔下的火把引燃油汙,騰起的火焰卻被盾後早有準備的士卒用濕泥和沙土迅速撲滅!
浸水陰乾的巨盾,成了抵禦火攻的絕佳屏障!「該死!那盾牌是濕的!備滾木礌石!弓弩火銃持續射擊!」
王魁氣得幾乎吐血,隻能徒勞地命令弓弩手、火銃手持續射擊。箭矢鉛子打在鐵皮盾上叮當作響,火星亂迸,卻難以穿透,對盾後奮力掘土的士卒威脅有限。
關牆下的土山,在叮叮當當的打擊聲和明軍絕望的注視下,一日高過一日,巨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整個葭萌關。
關牆後方,守軍士卒們麵色凝重,在王魁的喝罵催促下,將沉重的滾木和棱角分明的石塊沿著女牆內側堆疊起來,這些冰冷的物件是他們最後的倚仗之一。
時間在焦灼中流逝,兩天過去,土山已壘起近半高度。
關內守軍最初的驚惶被一種坐以待斃的絕望取代,王魁深知,若任由土山堆成,葭萌關必破!他終於下定決心。
二月十七日,清晨。
葭萌關沉重的西門在刺耳的絞盤聲中,開啟了一道縫隙!三百名被強征的民壯和一百名披甲戰兵,在王魁心腹把總的驅策下,嚎叫著衝出關門!
他們的目標明確——摧毀那些礙事的巨盾,打亂掘土的賊寇!
「敵襲!盾陣堅守!火銃手準備!」林勝武一直密切關注關內動靜,早有預案。
守在盾陣外側的,正是李鐵柱率領的四百步營悍卒!「來得好!給老子打回去!」李鐵柱雙目圓睜,帶著沉重的開山刀,率先迎了上去!
他身後的步卒精銳如牆而進,長矛如林般刺出!
「砰砰砰——!」王自九的火銃營一部早已在側翼列陣,三段輪射的白煙瞬間騰起!
衝在最前的明軍戰兵和民壯如同被無形的鐮刀割倒,慘叫著撲倒在地!
關下狹窄的地域,瞬間化作血腥的修羅場。明軍意圖衝擊盾陣,卻被嚴陣以待的張家軍死死堵在關門前。
明軍把總見勢不妙,想帶隊撤回關內,卻被李鐵柱死死咬住。混戰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明軍丟下近百具屍體(多為民壯和少量戰兵),狼狽地逃回了關內,沉重的關門再次轟然關閉。
這次失敗的出擊,非但沒能撼動盾陣土山分毫,反而嚴重打擊了守軍本就低落的士氣。
關牆上,王魁看著關下己方遺留的屍體和依舊在穩步增高的土山,臉色灰敗,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
他轉頭對著身邊親兵低吼:「再去催!滾木礌石不夠!把庫房裡所有能搬動的重物都給我堆上來!還有火油,多備火油!賊寇敢爬牆,就給老子用滾油澆下去!」
二月二十日,午時。經過六天夜以繼日的奮力掘運,葭萌關前的土山終於壘成!
山頂平台寬闊平坦,其高度與關牆女牆幾乎齊平!
巨盾組成的弧形牆如同巨獸猙獰的獠牙,牢牢拱衛著這座死亡之丘。
盾牆之後,林勝武深吸一口帶著泥土和硝煙氣息的冰冷空氣,眼中厲芒爆射,猛地揮下手臂:「神機營!上炮!披甲!」
早已枕戈待旦的劉心全嘶聲怒吼:「重甲兵就位!推炮!」
十名最為魁梧雄壯的炮手,在輔兵幫助下,吃力地將那十副沉重無比、覆蓋全身隻露眼鼻口的黝黑重甲套在身上,
他們低吼著,與更多的輔兵一起,喊著號子,奮力將五門佛朗機炮和五門虎蹲炮沿著土山預設的坡道,一寸寸推上平台。
關牆上的王魁看得目眥欲裂!「賊寇上炮了!所有火器!給我對準土山!轟!轟掉那些炮!!」他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瘋狂。
關牆上殘存的幾門碗口銃、老舊的將軍炮以及所有能用的火銃、弓弩,都朝著土山頂部瘋狂傾瀉火力!
鉛子、箭矢如密集的冰雹般潑灑下來!叮叮當當!火星在巨盾和炮身上亂迸!
數名推炮的輔兵被流矢射中,慘叫著滾落坡下,但身披重甲的炮手在厚實鐵葉的保護下,硬頂著箭雨鉛子,巋然不動!
他們動作沉穩而迅捷,在劉心全的喝令下,利用佛朗機炮的子母銃結構,以驚人的速度完成裝填!
「目標——關牆敵台垛口!放!」劉心全手中令旗狠狠劈落!
「轟!轟!轟!轟!轟!」五門佛朗機炮率先發出震碎耳膜的咆哮!
灼熱的實心鐵彈撕裂冰冷的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砸向關牆上守軍最密集、火力最猛的幾處垛口和磚石結構的敵台!
刹那間,磚石木屑混合著人體殘肢血肉,在城頭轟然炸開!一座敵台的女牆被直接命中,轟塌了半邊,上麵的守軍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拋向空中!
另一發炮彈則精準地砸在了一門碗口銃的炮位上,將炮架連同操炮的明軍一同砸得血肉橫飛!
堅固的關牆主體在重炮轟擊下劇烈震動,碎石如雨落下,被擊中的垛口處磚石崩裂,顯露出巨大的豁口,但整體結構並未崩塌!
關牆上,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傷者在地上翻滾哀嚎,堆疊的滾木礌石也被打得碎屑紛飛,散落一地。
「虎蹲炮!散子!覆蓋城頭!放!」劉心全的吼聲未落,抓住守軍被打懵的瞬間。
「嗵!嗵!嗵!嗵!嗵!」五門虎蹲炮幾乎同時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它們裝填的是密集如雨的霰彈(鐵砂、碎鐵)。
噗噗噗噗!密集如炒豆般的入肉聲令人頭皮發麻!剛剛從炮擊的震撼中勉強爬起、試圖重新組織抵抗的守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成片倒下!
鉛子鐵砂無孔不入,穿透棉甲,撕裂皮肉,城頭瞬間化作人間煉獄!
「火銃營!三段擊!壓製!不許一人露頭!」王自九的怒吼聲穿透彌漫的硝煙!
「砰砰砰——!」列陣在土山之下、巨盾掩護之後的三百火銃手,開始了三段輪射!
密集的鉛彈如同永不間斷的鐵雨,持續不斷地掃過葭萌關城頭任何敢於露頭或試圖移動的身影!
守軍被徹底壓製在血泊和殘骸之中,抬不起頭,組織不起任何有效的反擊!
土山架炮的真正目的在此刻顯露無遺——並非指望小炮轟塌城牆,而是以絕對的火力優勢,徹底壓製城頭守軍,為登城部隊掃清障礙!
「填河!架梯!李鐵柱!破關就在此刻!」林勝武深知,火炮隻能創造機會,最終的突破必須依靠步兵的悍勇!
「弟兄們!跟老子衝!拿下葭萌關!首登者,賞銀百兩,官升三級!」
李鐵柱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狂獅,將沉重的開山刀咬在口中,一手持盾護住頭頂,一手抓住早已備好的長梯,第一個從巨盾後躍出!
在他身後,數百名眼冒凶光、悍不畏死的步營士卒,扛著沙袋、木板、長梯,發出震天動地的呐喊,撲向葭萌關下那道已被炮火熏得黢黑、漂浮著血沫的護城河!
沙袋、木板被瘋狂地投入冰冷的河水中,迅速填平了幾處淺灘,關牆被炮火轟塌的垛口形成的豁口處,長梯搭了上去。
「殺啊!」李鐵柱手腳並用,向上猛躥!鮮血和碎肉濺在他的盾牌和臉上,他毫不在意!
他身後,無數張家軍勇士緊隨其後。
葭萌關的險峻與堅固,絕非幾門小炮就能輕易洞穿。
王魁在最初的炮擊混亂中,並未退縮,而是頂著飛濺的石塊和鉛子,在親兵盾牌的掩護下,於城牆後段瘋狂地組織殘存的守軍進行最後的抵抗!
雖然幾處關鍵垛口和敵台被轟塌,人員損失慘重,但城牆的主體結構依然頑強地矗立著,為守軍提供了縱深和依托!
當李鐵柱和第一批敢死隊勇士剛剛踏上被炮火蹂躪得一片狼藉、遍佈瓦礫和屍體的關牆豁口時,迎接他們的並非坦途,而是守軍絕望而瘋狂的反撲!
「放滾木擂石!火油罐!砸死他們!把他們推下去!」王魁滿臉血汙,在城牆中段一處相對完好的垛口後嘶聲狂吼,聲音因極度的緊張和瘋狂而變調!
刹那間,從城牆後段尚能活動的垛口後方,密集的箭矢、鉛子、燃燒的火油罐如同暴雨般潑灑下來!
但最致命的打擊,是那些被守軍從女牆後奮力推下的滾木擂石!
粗大的滾木表麵釘滿了尖銳的鐵釘和碎瓷片,沉重無比,順著城牆內側的斜坡帶著恐怖的勢能翻滾砸落!
棱角分明的巨石,每一塊都重逾百斤,被守軍用撬棍和木杠合力撬動,呼嘯著從天而降!
這些原始的守城利器,在狹窄的關牆頂部和密集的登城梯上,製造了毀滅性的殺傷。
「轟隆!哢嚓!」
「啊——!」慘叫聲瞬間達到繁體!剛剛攀上城頭的張家軍士卒猝不及防,瞬間被砸得骨斷筋折,血肉模糊!
沉重的滾木碾過人群,帶起一片腥風血雨,將人撞飛城下!
尖銳的礌石砸在盾牌上,巨大的衝擊力直接讓持盾者手臂骨折,口噴鮮血;砸在人身上,立刻就是一團爛肉!
登城的長梯被滾木砸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連同上麵的士兵一起轟然倒塌!
李鐵柱揮刀格開一支冷箭,卻被一塊呼嘯而至的大石狠狠砸在盾牌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踉蹌後退數步,氣血翻湧,險些跌落城下!
他身邊數名兵卒被一根裹滿鐵蒺藜的滾木碾過,當場摔下城頭!更有士卒被火油罐砸中,瞬間化作慘嚎的火人,在城頭翻滾,引燃了其他士兵!
「盾牌!舉盾!搶占垛口!避開滾木!殺光他們!」李鐵柱目眥欲裂,嘶聲怒吼,嘴角溢位血絲。
倖存的張家軍士卒奮力舉起盾牌,結成小陣,冒著密集的箭矢鉛彈和不斷落下的死亡滾石,如同釘子般死死釘在被炮火轟開的豁口處,
並利用殘存的垛口、坍塌的敵台廢墟以及堆積的屍體瓦礫作為掩體,與從城牆後段湧上來的明軍守軍展開了殘酷的肉搏!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每一寸土地的爭奪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和滾木礌石不斷滾落的轟隆巨響。
守軍也殺紅了眼,不斷有新的士卒在王魁的督戰下,扛著滾木礌石衝到前沿,不顧死活地推下,試圖將登城的張家軍徹底清除。
關下,林勝武看著城頭慘烈的拉鋸戰和不斷被砸落的身影,臉色鐵青。
土山上的劉心全也焦急萬分:「將軍!城牆後段死角太大!滾木礌石太凶了!我們的小炮夠不到也打不穿!」
「火銃營!集中火力!壓製後段垛口!梯子不要停!後續部隊,給我上!用人命填也要在這城牆上撕開一道口子!」林勝武咬牙下令,聲音帶著鐵血決絕。
更多的長梯被架上城牆,後續的張家軍士兵如同潮水般向上攀爬,不斷補充到城頭那血腥的絞肉機中。
王自九指揮火銃手,將火力集中傾瀉向城牆中後段那些不斷有守軍露頭推下滾木礌石和射箭投擲火罐的垛口,鉛彈打得磚石碎屑紛飛,不斷有守軍中彈慘叫著倒下,為登城部隊爭取一絲寶貴的空間和喘息之機。
然而,守軍顯然也豁出去了,前仆後繼,滾木礌石依舊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不斷落下。戰鬥陷入了最殘酷的僵持。
關牆頂部,張家軍用血肉之軀艱難地鞏固並試圖擴大著那幾處被炮火轟開的豁口據點,腳下是黏稠滑膩的血漿、破碎的肢體和冰冷的磚石瓦礫,頭頂是不斷呼嘯落下的死亡。
守軍則依托依然堅固的主體城牆和縱深,以及不斷補充的滾木礌石與兵員,進行著絕望而頑強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