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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爺到皇帝 第57章 蜀道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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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驕陽炙烤著川北大地,保寧府五縣的夏稅征收如期展開。

與往年愁雲慘霧不同,今年的稅場內外,竟透著一股奇異的秩序與……輕鬆?

在閬中城外臨時設立的稅場,沒有胥吏的嗬斥,沒有差役的棍棒,隻有一排排新製的、標準劃一的斛鬥(量具)整齊擺放。

幾名穿著整齊號衣的張家軍士兵維持著秩序,眼神警惕。

負責收糧的吏員坐在桌案後,身後牆上貼著醒目的告示:本縣夏稅征收標準,二十畝以上田畝納糧幾何,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旁邊還有一行大字:二十畝以下農戶,免征夏稅!

稅場裡人不多,新政免稅的農戶自然無需前來,此刻來交糧的,多是擁有二十畝以上田產的自耕農或小地主。

氣氛並不壓抑,反而帶著一種履行義務的坦然。

老農趙老漢了,他家有二十五畝地,屬於需要繳稅的範疇。

他推著獨輪車,車上是新麥,看著那嶄新的斛鬥和肅立的士兵,老漢心裡還是習慣性地有點緊張。

糧署吏員態度平和,按冊核對他家的田畝數,然後指揮士兵將麥子倒入斛鬥。

麥子倒滿,刮板輕輕刮過斛口,平平整整,沒有往昔那令人心碎的「踢斛」一腳!麥粒安靜地躺在斛中,更沒有那「淋尖」的額外盤剝!

「老丈,您家二十五畝地,按三十稅一,應繳麥子一石,這斛裡正好,您點點數?這是完稅憑證。」吏員指著斛鬥,遞過一張蓋了紅印的紙。

趙老漢仔細看了看那平平整整的斛口,又接過憑證,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感慨:「正好!正好!

老漢種了幾十年地,頭一回交糧交得這麼明白,這麼痛快!該多少就是多少,一粒不多!將軍仁義!規矩啊!」

旁邊一個同樣剛交完稅、穿著稍體麵些的中年人也介麵道:「是啊!往年交糧,踢斛淋尖,各種名目的加派,能把人骨頭都榨出油來!

今年好了,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雖說我這幾十畝地得交稅,可交得明白,交得乾淨!值!」

更讓這些納稅戶驚喜的是,在稅場出口,還有吏員在張貼新的告示並宣讀:

「各位鄉親聽著!將軍有令:此次夏稅征收,因籌備倉促,仍需大家辛苦運糧至此!自下次秋稅起,官府將按鄉、裡劃分,由衙役吏員攜帶標準量具,上門征收!

鄉親們不必再遠途奔波!若有吏員藉此勒索,或刁難百姓,隨時可向縣衙舉報!嚴懲不貸!」

「上門收糧?」趙老漢和那中年人都愣住了,隨即臉上綻開笑容,「這…這真是天大的方便啊!張將軍處處為咱百姓著想!」

然而,這份秩序與輕鬆,僅僅存在於保寧府境內。一江之隔、一山之隔的四川巡撫王維章所控製的區域,此刻正上演著人間煉獄。

成都府,華陽縣稅場。

這裡人山人海,卻彌漫著絕望的死氣。無論田畝多少,所有農戶都被驅趕而來。

胥吏們麵目猙獰,手持水火棍,嗬斥聲、哭喊聲、棍棒皮肉相交聲不絕於耳。

一個枯瘦的老漢,顫巍巍地將一小袋癟穀倒入破舊的斛鬥。穀子剛平口,旁邊胥吏猛地一腳踹在斛鬥上!「哐當!」穀子灑落一地。

「淋尖!」另一胥吏厲喝,不由分說又倒上一大瓢穀子,堆起尖頂。

「官爺!行行好!小老兒就那五畝薄田,全家就指望著這點活命糧啊…」老漢跪地哭求。

「五畝?五畝也得交!遼餉!剿餉!練餉!三餉加征!一畝地加銀三錢!沒銀子?糧食翻倍抵!」胥吏唾沫橫飛,一腳將老漢踹開,「滾開!下一個!快點!」

更令人發指的是,許多明明隻有十幾畝地、本該在張行治下免稅的農戶,在這裡也難逃厄運。

「官爺,我家才十八畝地,按保寧那邊的規矩…」

「保寧?保寧是反賊!這裡是王法地界!王巡撫有令,田無分大小,戶無分貧富,一體納糧,共赴國難!少一粒,抓你去修城牆!」胥吏的棍棒劈頭蓋臉打下來。

哭聲震天,糧食被搜刮殆儘,稍有反抗或質疑,輕則棍棒加身,重則鎖拿入獄,家破人亡。

稅場內外,如同修羅屠場,隻有官府無止境的貪婪和百姓刻骨的絕望。

訊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飛越山川阻隔。那些保寧府邊緣地帶,剛剛享受了公平納稅甚至免稅的百姓,聽著鄰縣、鄰府傳來的慘絕人寰的盤剝,無不毛骨悚然,也更加慶幸自己的選擇。

「作孽啊!華陽那邊,五畝地的老漢都被逼得跪地求饒了!」

「何止!聽說連十幾畝地的都要交重稅,不交就抓人!」

「還是咱們保寧好啊!二十畝以下不交稅,該交的交得明白!張將軍真是活菩薩!」

「是啊,明年還派人上門收,這日子…總算像個人過的了…」

保寧府衙內,張行聽著陸夢龍彙報夏稅征收的平穩順利,以及府外傳來的那些令人發指的慘狀,臉上並無得意,隻有冰冷的洞悉。

「竭澤而漁,自取滅亡!王維章刮地三尺,不是在籌餉,是在給自己挖墳!」

他聲音低沉,「他征得越狠,壓榨得越絕,送到我們這邊的人心就越多!那加征的每一粒糧,每一文錢,都是在給他挖掘墳墓!」

他看向負責軍務的林勝武,眼中寒光閃爍:

「傳令!各關卡、隘口,凡有不堪盤剝、逃難入我保寧地界的百姓,無論來自何處,一律妥善安置!

無田的助其開荒,或安排進工坊、修渠隊!告訴他們,到了保寧,守規矩,肯出力,就有活路,就有飯吃!」

「另外,」張行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圖上王維章控製的核心區域,「讓咱們的斥候,給老子盯死成都、順慶通往各處的糧道!

王維章刮來的這些民脂民膏,總要轉運囤積。給老子摸清路線、倉庫、守衛!這些軍資,遲早得改姓張!」

公平的稅製,如同保寧府最堅固的屏障和最有力的招撫檄文。

而屏障之外,王維章治下的苛政,正瘋狂地瓦解著明廷在四川最後一點統治根基,將無數絕望的百姓和寶貴的資源,源源不斷地推向張行的懷抱。

這場無聲的民心爭奪戰,勝負的天平已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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