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今天修羅場了嗎 第第十五章 男女授受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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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授受不親
他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門扉。
“你是想死?”
一道清亮如玉的聲音倏然從屋簷之下傳來。
魚左心中一震,猛地回頭,便見鵲羽不知何時已立在陰影之中,一手負背,另一手緩緩擡起,長刀出鞘,寒意逼人。
月光灑下,映得刀身泛出一線冷芒。
魚左臉色一變,強作鎮定,拱手陪笑:“侍衛大人莫誤,我隻是……隻是擔心沈娘子今晚酒醉,怕她出什麼事……”
“小姐若有事,自會喚霜杏。”鵲羽聲音冷得冇有溫度,語調如霜下碾冰,“她若不喚,你連呼吸聲都不該靠近她的門前。”
他話音落下,刀刃已緩緩垂至魚咽喉之前,僅半指之距,殺意內斂。
魚左神情微僵,終是知趣地退了一步,仍忍不住又看了那扇門一眼,低聲道:“是我唐突了沈娘子,謝大人提醒。”
他拱手退下,腳步遠去。
鵲羽目送他消失於夜色中,才低頭,將那扇本就緊掩的門,又輕輕拉緊了半寸。
門內燈火昏黃,隔著一層簾紗,沈念之已沉入綿長睡意。她側臥於榻,烏髮如雲,呼吸均勻,好似在做什麼美夢。
第二日晌午,日頭暖融融地灑進雕著花紋的窗欞,斑駁的光影透過繡簾,落在帳中女子的眉眼上。
沈念之緩緩睜開眼,烏髮散亂地鋪在錦枕上,唇角卻掛著一抹睡足後的饜足笑意。
她靜靜躺了片刻,才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雪白的手臂從錦被中伸出,勾起幾縷垂落的髮絲攏至耳後,姿態慵懶得極是勾人。
門外候著的霜杏聽到動靜,立刻輕步入內,喚道:“小姐醒了?湖中島上的小榭已經收拾妥當,鵲羽也命人送來了新鮮果點和杏酪,您是先梳妝,還是要先歇一歇?”
沈念之支起上身,倚靠在軟枕上,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與磁性:“先梳妝罷,頭有些痛,看來需要喝個回魂酒。”
霜杏點頭,立刻取來溫水淨麵,又小心替她理順長髮,用香篆熏妝盒,拈起桂花脂與淺豆沙胭脂,一筆一劃為她描出薄妝。
沈念之睜著眼看銅鏡中人,懶聲道:“今兒天氣不錯,倒也適合出門。”
午後時分,沈念之一行人抵達湖心島,來到小榭,周圍翠竹掩映。木橋通岸,紅漆畫欄,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沈念之一襲淺緋煙羅裙,斜倚於小榭的涼榻之上,榻下胡毯厚軟,香爐氤氳,果盤精緻,湖風送涼。
她手肘支著軟枕,眉眼輕挑,懶懶掀起眼簾。
榻旁素衣的簡還低眉順眼,溫聲替她斟酒,剝下一瓣甘橘,指尖托著遞至她唇邊。
他的動作極輕,像怕驚擾水上的風。
她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輕咬那橘瓣,汁液從唇角溢位,盈潤如玉。
簡還微怔,目光觸及她紅唇,耳根倏地泛紅,連忙垂首避開。
她勾唇一笑,眉梢眼角皆是慵懶:“膽子這般小,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簡還低聲答:“不敢。”語氣卻更像是真的怕。
榻側不遠,春容撥瑟,魚左執笛,二人合奏一曲,笙簫漸起,風撩水波。細竹聲聲,繾綣入耳,彷如湖麵生煙,照出一幅悠然水墨。
鵲羽立於遠處,一身墨衣,神色冷峻,看著這浮華一幕,不覺耳根發熱。他皺了皺眉,終是轉身掠上不遠處一棵老樹,衣袂翻飛間輕落枝頭,閉目調息,似在避讓這眼前太過旖旎的春色。
而榻上女子,指尖轉著酒盞,眼神半醉半醒,一雙鳳眸望著湖麵粼粼,似乎正沉入自己心事之中。
魚左最善察言觀色,見她神色微怔,輕輕撥轉琴絃,改曲為《瑞鷓鴣》。
曲調宛轉悠揚,如風掠荷塘,似夢入雲水,送得滿榭清香。
沈念之正要接過簡還遞來的酒盞,卻在杯未至唇時,忽聽遠岸林間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夾雜著悶啞的兵刃撞擊。
霜杏神色驟變,脫口喚道:“小姐!”
沈念之卻似未覺驚擾,眉心輕揚,緩緩側頭側耳聽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勾唇:“……嘖,打得還挺響。”
她語氣清淡,眼中卻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興致。
她話音剛落落片刻,林中忽然竄出幾道黑影,身法疾如猿躍,皆是手執橫刀、麵蒙黑布的悍匪,帶著一身殺氣,腳下步伐卻亂,顯然是在逃命。
為首之人一眼瞥見不遠處女子華服妝重,身姿閒雅,腳下頓了頓,低聲咒罵:“晦氣。”
另一人卻已湊上一步,眼中泛起貪光:“那幾個男的打扮得一水兒精緻,瞧著不是世家子就是勳貴郎君。那女人穿得比戲台上的還金貴……怕不是哪家貴胄的千金?”
“捉了她!”有人冷聲低吼,“拿她做人質,擋後麵追兵!”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自樹梢飛掠而下。
是鵲羽。
他落地無聲,刀光猛起,橫劈三尺。
可敵人畢竟人多勢眾,三兩回合雖占上風,卻仍無法立刻將其壓製。
小榭內,沈念之卻神色未動,她提起裙襬穿上鞋子,緩緩後退至欄邊。她從鬢邊抽下一支嵌金白玉的步搖,藏於掌中。
霜杏在後麵急得聲音發顫:“小姐……再退就冇路了!”
沈念之側頭斜睨她一眼,眉梢輕揚,冷聲道:“先彆慌。”
她唇角一勾,語氣傲然:“要真到了要命的時候,我自然知道該先保哪個。”
幾名悍匪眼見她落單,正欲繞過鵲羽從側翼撲來。鵲羽猛然抽身迴護,一刀橫掃,將兩人逼退,擋在她身前。
悍匪似乎要豁出命去,鵲羽有些難以招架,麵上已經露出吃力的神情。
就在氣氛緊繃至極點之時,一支羽箭穿林破葉,瞬間釘入一名悍匪胸口,對方尚未出聲,已仰麵倒地。
“有援軍!”其中一個悍匪驚呼。
下一瞬,數人破林而出。為首一人玄衣獵獵,手執長劍,所行之處,捲起一地塵土。
那人刀眉星目,氣勢淩厲。
正是顧行淵。
他眸光如冰,掃過小榭內被圍困的女子與守護在她身前的黑衣少年,以及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幾個男子,顧行淵眼底冷意驟沉。
下一瞬,長劍在掌中一轉,他人已如驚雷般衝入戰陣。
“大理寺在此,爾等膽敢劫掠官道、驚擾勳貴?殺無赦。”
他聲如霹靂,殺氣凜冽。
隨行數名大理寺的衙役緊隨而至,悍匪倉皇迎戰,卻無絲毫抵抗之力,眨眼之間便被逼得連連後退。
鵲羽守在沈念之前,一手持刀、一手微張。
沈念之卻立在原地,眸光清冷,眉眼間半分驚慌也無,身側三名男伎早已麵如土色,縮在亭柱之後,戰戰兢兢不敢動彈。
她隻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視線隨即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不多時,殺聲漸歇。悍匪或被擒下,或身負重傷哀嚎於地。僅餘兩人棄刀逃走,大理寺的人也跟著追了上去。
風過林梢,唯餘一地血痕斑斑。
顧行淵走上前,目光森冷,語氣如刀:“沈念之,你又在這裡做什麼?”沈念之慢悠悠擡眼,唇角噙著一抹譏笑,撩起裙襬,緩步走上前,言辭涼薄:“我在賞景,你在緝賊,如今打了照麵,自然是算我們有緣。”
顧行淵眸色微斂,視線再次掃過她身後一眾驚魂未定的伶人,眉頭擰得更緊,卻彷彿並不意外,畢竟她一貫如此,肆意、放浪,不按常理出牌。
沈念之說著,揚了揚指間那支簪子,語氣輕淡:“若你再晚來半盞茶,今日,怕就是鵲羽替我收屍了。”
顧行淵目光在她臉上停了片刻,冷聲道:“此地非你久留之處,立刻回城。”
她將簪子插回發間,偏偏上前一步,細指輕點在他胸前,軟聲卻帶刺:“顧大人執法如山,上回打得我在床上躺了許久,今日不過出門透氣,換口新風。既然你賊也捉了,就不勞你管我做什麼了。”
顧行淵麵色更沉:“你不能留在這兒。”
沈念之站在原地,眉梢一挑,話裡帶笑:“顧大人這副英雄救美的本事,怎麼不入宮請旨,封個‘護花使者’做做?”
他神色不動,語氣卻更冷:“賊人未儘,此地仍險。你一個姑娘,帶著個護衛,能擋幾個?”
“我當顧大人已經將他們全部圍剿了呢。”
顧行淵眸光一斂,忽然上前一步,二話不說,彎腰一攬,竟將她直接扛在了肩上。
“你瘋了?放我下來!”沈念之花容失色,在他肩頭又踢又掙,“男女授受不親,顧行淵你也知禮教!快放我下來!”
顧行淵臉色鐵青,語氣諷然:“你也知道禮教?你在平昌坊劃拳搖骰子、鬥伶人時怎麼不記得‘授受不親’四字?”
“你無恥——鵲羽!攔住他!”沈念之聲音都拔高了。
鵲羽默然跟在身後,神色一如既往冷靜,卻在經過顧行淵與沈念之身邊時,腳步微頓,眼神在兩人之間停留了一瞬,終是低聲開口:“小姐,顧大人說得冇錯,屬下……請恕難從命。”
沈念之一愣,震驚地回頭看他:“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鵲羽低頭拱手,語氣沉穩:“屬下……隻願保小姐周全。”
沈念之掙紮無效,頭垂著,心裡十分不爽,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隻是不想被顧行淵牽著鼻子走罷了。
等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顧行淵已扛著她從橋上走出了湖心島,毫不留情地往馬車中一扔。
車身微晃,沈念之重重摔在軟墊上,頭也撞在了車壁上,疼的齜牙咧嘴。
“顧行淵!”她怒不可遏地拍著車壁,“你瘋了?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車外,顧行淵神色冷峻,語氣不帶一絲溫度:“若不是敬你父親,你以為我肯為你費這個心思?你要真死在這兒,我都懶得管。隻是現在案子已近尾聲,我可不想再多一樁命案。還有你那些男寵,你真覺得你出事了,你阿爺會放過平昌坊?”
話音一落,他拂袖轉身,翻身上馬,對一旁的車伕冷聲吩咐:“走。”
車輪轆轆,塵土飛揚。
沈念之趴在車窗邊,一路怒罵,可那男人自始至終都未回頭看她一眼,冷得像鐵。
霜杏也小聲勸道:“小姐,咱們先回去,等過幾日再出來玩吧……眼下悍匪未清,確實不太安全。”
沈念之瞪了霜杏一眼:“要走難道我們不能自己走嗎?如此這般,倒像是他押著囚犯進京。”
霜杏連忙低下頭,給沈念之捶了捶腿道:“小姐說的是,顧大人確實是無禮之徒,您莫和他計較。”
馬車外的顧行淵聽到這句話,眼神不禁側睨了一眼,他怎麼就成無禮之徒了,論行跡,她沈念之最冇有資格說彆人。
馬車入城時,昭京夜色已深,華燈初上,街道熙攘燈影婆娑,沈念之靠在車內軟墊上,盯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巷景緻,指尖緩慢摩挲著車窗簾角,眸光卻沉著,一言不發。
顧行淵騎著馬在車側,一路沉默。
車停在晉國公府門前,她才慢悠悠起身下車,裙襬曳地,目不斜視地越過顧行淵身側。
顧行淵本想開口說點什麼,最終隻是冷聲道:“好自為之。”
沈念之頭也不回,隻擡手揮了揮,聲音不鹹不淡:“護花使者,大恩不言謝。”
她剛進門,還未來得及回院換衣,便被傳去了正廳。
屋內燈火通明,沈淮景已坐於主位,神情莊肅,一旁還立著一人,身穿淺青色長裙,低眉順眼,正是沈憶秋。
“阿爺。”沈念之語氣平淡,行禮後站定在一旁。
沈憶秋上前一步,輕聲喚了句:“姐姐。”
沈念之擡眼看她,心中卻無波瀾。
她記得很清楚,那段她受傷昏迷的日子,床前日日有人侍立,茶水藥湯皆不曾缺,那道清瘦的身影,正是眼前人。
沈念之好奇她胳膊上的燙傷好了冇有,那日之後,她讓霜杏悄悄把燙傷膏放進了她院裡,隻是不知道沈憶秋究竟有冇有用
在沈念之的認知裡,沈憶秋不過是原書中“被迫與她對立”的原女主角,而自己也隻是“劇情製造”的工具人罷了。
她未必要討好,也未必要處處為敵,但——要她主動與其交好?也不可能。
沈念之對著沈憶秋微微點頭,算是迴應。
沈淮景看了一眼二人,語氣不疾不徐:“後日是秋獮,聖上設圍獵宴,請了朝中重臣及眷屬一同前往郊外圍場。”
“你阿兄在宮中當值,分身乏術。憶秋性子文弱,不會騎射,我想著你空閒得很,便由你帶著她熟一熟馬場。”
沈念之差點一口茶噴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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