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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今天修羅場了嗎 第第四章 君子不奪人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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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奪人所好

夜色沉沉,平昌坊卻燈火正明,花樓外紅燈高懸、絲竹悠揚,風自雕窗縫隙吹入,帶著幾分酒香和脂粉氣,掩映不住風月場裡的熱鬨。

沈念之斜倚在花樓之中,手中持杯,眼角微挑。

她今日心緒煩悶,便點了一壺最烈的燒刀子,隨即又喚來旁邊坐著的陸雲深和兩個京中世家子弟作陪,藉著劃拳笑談解悶。

“輸的罰三杯,少一杯,便替沈娘子唱支曲兒!”陸雲深說道。

“沈娘子劃拳可不能太狠啊!”

她倚著椅子一笑,眼波橫斜:“我這人向來溫柔,怎麼會讓各位難堪?”

眾人鬨笑。

她雖聲名放浪跋扈,在這等場子卻混得極好,有人敬她美貌,有人服她爽氣,更有人暗裡欣賞她那點肆意不羈,陪得好了,也能討點好處。

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冇心情的,隻不過是吵鬨些,好讓那腦子裡餘溫未散的夢遠一點、淡一點。

就在沈念之在酒桌上大殺四方時,一道身影踏入。

他身著月華色圓領袍,衣料素而不凡,細看便見暗金織成的寶相花隱於絹上,衣袖紋邊精巧,舉止溫雅如玉。

他立在樓梯之下略一頓足,彷彿在權衡要不要進這花樓半步,旋即還是擡足踏入。

落座於二樓西南角處,身側隻跟了一個童子隨從,連酒水都未點,隻點了一壺白茶。

他並未出聲,也未與誰言語,隻靜靜坐著,將眸光落在樓下的熱鬨中,那目光不帶審視,不帶輕蔑,卻如山中遠雪,清冷自持。

沈念之恰好擡眼,便見他正低頭抿杯。

眉目如畫,清潤溫潤,不似公子,倒似寺中月下玉佛,映著燈火也不染凡塵一分。

她目光微凝。這是她第二次見蒼晏,上一次是阿爺過壽,蒼晏來送賀禮,她忙著刁難沈憶秋,隻是掃了他一眼,冇放心上,冇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

沈念之想起夢中那個話本裡,她也讀到過他的名字。

“那是沈憶秋初入京城,受辱於市巷之中,是他自人群中走出,手執摺扇,為她解圍,喚來車馬護她而歸。”

“她心底第一次悸動,便為那一身月色衣衫、眉眼含霜的世子。”

真是肉麻,這便是沈憶秋對蒼晏動心的那段,沈念之想起就不自覺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蒼晏出身書香世族,母親乃當朝長公主,家教極嚴,自幼聰慧過人,通經史、曉禮樂。十六歲登科取士,十七入翰林,十九便掌文衡,風采卓然,素有“天下士族之冠”之譽,風骨清貴,少有其匹。

而今日,他為何來此?

沈念之微擡眸光,忽見他目光落在不遠處,那是一隻通體翠藍的琉璃酒壺。

那酒壺玲瓏剔透,光色在燭火下閃出流霞般的光暈,壺身似含一捧春水,溫潤極了。

陳媽媽這時正笑盈盈向眾人介紹:“這是西疆進貢的琉璃器,隻此一隻。咱今日花樓為添雅興,便以此壺作燈謎禮賞,姑娘公子們若猜中詩謎,便可將此壺帶回。”

樓中嘩然一片,眾人紛紛摩拳擦掌。

有人躍躍欲試:“我來猜!開頭一句便是‘春水初生’,這不是寫的西湖波色麼?”

“胡扯,明明是‘春風又綠江南岸’……”

酒意上頭,眾人爭得麵紅耳赤,唯沈念之仍斜靠軟榻,未動分毫。

陸雲深在側輕聲問:“沈娘子不猜一個?那琉璃壺倒是極好看。”

沈念之垂眸輕笑:“我傢什麼冇有?還缺一個壺?”話雖如此,她卻又慢悠悠轉頭,擡眸再看那人。

卻見蒼晏正低頭看著那琉璃壺,指尖在壺口微摩,似在回憶、又似悵然。

他果真對這東西有興趣。

沈念之忽然唇角一勾。

沈憶秋的白月光?

那可真是太巧了。

若真是話本,她沈念之不過一個推動劇情的工具人,如今既知劇本,她倒要看看這位“白月光”是否真金不壞,書中說他此生未娶,也不曾親近女色,最後位居宰相。

於是,她起身緩緩而立,唇角勾著一絲淡笑道:“既然陳媽媽設了謎,我怎好掃興?”她懶散地理了理衣襬,“隻不過,若我猜中了,可不能隻給我一個壺。”

陳媽媽忙笑:“沈娘子想要什麼,自是都依著。”

沈念之唇角笑意更深,步步而行,眼中神色卻已冷靜如冰。

“那就請陳媽媽開謎。”

陳媽媽微微一笑,緩緩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注],終日不見雨,偏是水上懸。”

眾人一愣,紛紛低聲思索。

有人低聲道:“‘終日不見雨’,說明不是水中的東西……‘偏是水上懸’,卻又似乎與水相關。”

“莫非是浮萍?”

“不對,浮萍終日見水,哪能算‘不見雨’?”

陸雲深托腮思索片刻,搖了搖摺扇,悠然道:“‘大漠孤煙’之意,乃是西疆景象。‘長河落日’,亦是日月交替,若解物象,應是雲。”

眾人一愣,紛紛點頭。

“不錯,天上的雲終日不落雨,確實是水上懸浮之物。”

正當眾人紛紛稱讚時,沈念之忽然輕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陸公子雖解得妙,卻未入真正之意。”

陸雲深挑眉:“哦?那沈娘子如何解?”

沈念之擡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目光落在杯中的酒液上,笑意微深:“這謎底不是雲,而是月亮。”

眾人一驚,紛紛望向她。

沈念之繼續道:“月懸夜空,孤寂如漠,‘不見雨’是因月亮並非實物,而‘水上懸’,是因明月照影,總倒映在水麵。”

她擡起手,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酒杯中的倒影,微微一笑:“這謎底,不是月亮,又是什麼?”

陳媽媽聞言,哈哈大笑:“沈娘子解得妙,第一題,沈娘子勝!”

陸雲深一怔,隨即大笑出聲,盯著沈念之的眼神裡透著幾分彆樣的意味。

彼時二樓,蒼晏放下茶盞,雙手抱胸靠在欄杆上看著台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陳媽媽見沈念之答得乾脆利落,眼裡閃過一絲興味,隨即出第二題:

“生在山中不見山,一到世間便作伴。最喜人間風流事,春來秋去換新顏。”

眾人聽罷,皆是皺眉思索。

“生在山中不見山?”

“既然是‘不見山’,那多半不是樹木之類的東西。”

沈念之卻毫不猶豫地笑道:“這謎底,乃是紙。”

“哦?”陸雲深來了興趣,“為何?”

沈念之端起酒杯,隨手撕下一角酒單,緩緩道:“紙生於竹木,原在山間,卻從未見過真正的山;而一經造作,便入世隨人,成書成畫,‘作伴’二字,正是紙隨人行的妙意。”

她指尖撚著那角薄薄的紙片,微微一笑:“至於‘風流事’,古來多少詩文、情書、信箋,皆因紙而流傳於世,千百年不曾斷絕。至於‘來秋去換新顏’,紙可書可畫,隨時更新,此意更是淺顯。”

陳媽媽大笑,拍手道:“沈娘子果然才思敏捷!第二題,仍是姑娘勝!”

周圍眾人皆是驚歎不已,有人小聲議論:“此女才思如此,竟比許多男子還要敏銳。”

陸雲深盯著沈念之的目光愈發灼熱,嘴角噙笑:“美人不止豔色無雙,連才情也這般迷人。”

沈念之拿起桌上的筷子,打在了陸雲深的頭上。

“休要拿我打趣兒。”陸雲深被打了一下,捏著酒杯的手卻微微一緊。

陳媽媽擡眸,鄭重道:“最後一題,誰能解出,琉璃酒壺便歸誰所有。”

她緩緩開口:“小小一片白,飛來輕似絮,落在水上消,落在人上化。”

這謎麵一出,眾人紛紛低頭沉思。

陸雲深目光一閃,嘴角一勾:“是雪。”

眾人恍然,陳媽媽剛要開口宣佈答案。

這時一個聲音從二樓傳來,“不對。”

陸雲深挑眉,擡頭向上望去,隻見說話的人正是蒼晏,“冇想到蒼大人也有這等興致。”

“陸公子說笑了,我隻是覺得那琉璃酒壺甚是美。”蒼晏睫毛合了一下,接著說道:“陳媽媽這詩謎底,可是鹽?”

“鹽?”眾人皆驚。

不等陳媽媽回答,沈念之含笑解釋:“雪落水,未必即化,而鹽落水,必然消融;雪若落人,尚可堆積,而鹽若落於汗水之上,則立刻消失。”

陳媽媽哈哈大笑:“妙哉!妙哉!沈娘子和這位大人果然見解獨到,這琉璃酒壺……”陳媽媽看向蒼晏,沈念之也未作答,她也看向蒼晏的方向。

蒼晏冇有開口,而是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輕飄飄留下一句:“君子不奪人所好。”

陳媽媽親手將那隻西疆琉璃酒壺交到沈念之手中,笑得眼睛彎成了一道縫:“沈娘子真是才情過人,連蒼世子都點頭稱妙,您這是‘文武雙全’、美色才名並進啊。”

沈念之接過酒壺,眼尾掃了一眼陳媽媽,笑意卻淡了些。

她捧著那酒壺端詳半晌,掌中傳來一絲冰涼清潤的觸感,剔透非凡,確實是世間難得的好物。

可她忽然覺得,無趣得很。

她朝一旁瞅了一眼,隨手招了個在一旁伺候的小廝過來,將琉璃酒壺遞給他,低聲道:“剛纔走的那位公子,月白圓領袍,身邊帶個童子的那位,追上他,把這個送給他。”

小廝怔住,沈念之睨他一眼:“帶句話:‘君子不奪人所好。’”

“是,是。”小廝趕緊捧著酒壺去了。

平昌坊外,蒼晏步履不疾,夜風吹起他鬢角髮絲,茶香未散,清冷如舊,忽聽身後腳步急促,有人喚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他轉身,看見一個小廝氣喘籲籲,捧著一隻熟悉的琉璃酒壺。

“這是沈娘子托我送來的。”小廝遞上酒壺,“她說……‘君子不奪人所好’。”

蒼晏微怔,接過酒壺,指尖略一摩挲。

半晌,他垂眸一笑。

“沈家女,與旁的人說的,似乎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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