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胡女浮沉錄 第24章 (24)漢文中冇有 就是冇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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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漢文中冇有
就是冇有
(一)
(天寶十二載五月十二日)
蒼白的曙色轉為淡金,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朝霞下,棋盤也似的西京城裡,一下一下的街鼓聲遠遠傳開。各坊中漸次響起更多的聲響:兒啼聲,婢女澆灌堂前芍藥的水聲,官員們行向皇城的馬蹄聲,胡麻餅店主將食客遞來的銅錢丟入盒中的碰撞聲,波斯邸中的大食商人取出香料時眾人的呼吸聲……
楊炎則聽見了院外的叩門聲。這所宅子有數重院落,是河西僚屬們入朝時暫住的所在。若非他恰在程,拷問、恐嚇、逼迫罪人致死,皆為過失殺人。何氏血寫遺書,身藏銳器,死誌分明。吉中丞既為監臨之官,下官便要討教一句:禦史台如此舉動,是不是‘迫人致死’,算不算違犯《唐律》”
吉溫尚未回答,那名緋衫男子怒道:“你是誰”
緋色衫袍是四品、五品官員才能穿的服色。楊炎雖在盛氣之中,卻也猜到此人青年服緋,必定家世高貴,當下不卑不亢道:“下官楊炎,為河西節度使掌書記。下官長居邊陲塞外,不識京城貴人,祈上官見諒。”
吉溫輕咳兩聲,淡淡道:“楊書記,這位郎君是楊相家最年長的一位郎君,一向深受聖人信重,遷轉迅疾,今在戶部為侍郎。”
楊炎立時猜到,這人是楊國忠的長子楊暄。楊暄課業荒疏,明經科比進士科容易太多,隻考記誦之能,他都無法考中,但主考官達奚珣畏懼楊國忠的權勢,將楊暄的試卷取為上等。冇過幾年,楊暄就被擢為戶部侍郎,與才做上吏部侍郎的達奚珣同列。
“吉中丞過譽了,怎能說我遷轉迅疾我登第為官這幾年,也可算得十分坎坷了。”楊暄把玩緋衫袖口的繡紋,悠然一笑。
這話可謂無恥之尤,但在場的人冇一個反駁他。楊炎放下銀簪和布片,鄭重施禮:“原來是楊侍郎,下官失禮。”他見楊暄要張口說話,趕緊續道:“素聞楊相公仁德寬厚,想來侍郎亦是一般。下官冒死,請吉中丞、楊侍郎允準何氏延醫治傷,接續雙臂,待性命無虞,再受推問。”
眼前這個小官的幕主是哥舒仆射,哥舒仆射又與父親楊國忠結盟,共排安祿山。楊暄實不知楊炎為何袒護幕主之敵安祿山的手下,不由得費解:“你為何……”他還冇說完,吉溫已高聲道:“楊書記貿然闖入推事院,無禮之極。但楊書記發何氏求死之隱情,使我禦史台免於大錯,我可以不究此過。你們將何氏帶下去,供給醫藥,不準她尋死!”最後一句是對獄卒們說的。楊炎又施一禮:“多謝中丞!”
二人彼此應和,楊暄還冇明白過來,轉眼間獄卒已將貍奴帶出公房,楊炎跟在後邊出去了。楊暄指著他的背影,問吉溫道:“吉中丞,你不是說‘若遇知己,南山白額虎不足縛’麼這個楊炎,不就是涼州一個小小屬官你怕他作甚”
吉溫險些冇忍住罵人的衝動,腹誹道:“河西軍幕中的掌書記,在楊家小兒口中竟然隻是邊鄙州郡一個小小屬官。楊家的人,口氣未免太大。”他固然受過楊國忠提拔,但安祿山於他有大恩,他早就和河北通了氣,動輒將京城中的訊息傳給安祿山。楊國忠昨日派了蹇昂威脅貍奴,仍不安心,命兒子楊暄今日來禦史台,親眼看著吉溫訊問,非要貍奴翻覆款辭,指認安祿山不可。吉溫無計可施之際,幸得楊炎無端闖入,責問他們,吉溫便順水推舟,叫獄卒將貍奴帶去治傷。
他聽得楊暄質問,掛起笑容:“侍郎,我幸蒙相公庇佑,有什麼懼怕的但楊相公究竟與故去的李相公不同。李相公屢起大獄,以至大理寺牆下堆滿屍首,冤魂不散,因此楊相公將他罪狀稟告聖人,聖人纔有罰冇李家、流貶兒孫之舉。楊相公仁厚,並非與李相公一樣的人。那胡兒縱是罪人,楊相公也未必願意見她慘死。”
“既是罪人,死活又有什麼要緊了她縱然死了,款辭文書還不是吉中丞你來寫你寫些什麼,又有誰在意”楊暄不耐煩了。吉溫素來果決狠辣,無所避忌,今日如何總是瞻前顧後
“昨日朝會之後,聖人吩咐楊相公和我,不得重傷罪人。”吉溫湊到他耳側。
楊暄挑起眉毛:“當真”
“難道我敢偽作天子綸音”
這邊楊炎跟隨獄卒出門,見他們給貍奴換了一間有窗的囚室,方纔放心三分,偷偷給獄卒塞了些錢。獄卒自去請醫官來為貍奴診治。
外邊已然虹銷雨霽,淡淡的陽光透進囚室的窗子。楊炎站在室內,隻見那陽光照在女郎低垂的側臉上,那張臉白得幾近透明。他啞著嗓子道:“你……”到底嚥下了責罵的言辭,“你的手臂很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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