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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胡女浮沉錄 第38章 (38)先祝聖人壽萬年 複禱宜家承百祿 (四) (情節重寫,內容與章節評論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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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先祝聖人壽萬年

複禱宜家承百祿

(四)

(情節重寫,內容與章節評論有出入)

能振英伸頭瞧那封帖子,皺起眉頭:“契苾嶔家若我冇記錯,契苾嶔在世時做的是文官,他兒子又死得早,家裡早就冇人了,隻有契苾……哎,她在族中排第幾總之,隻有契苾娘子一個女兒,值得安大郎你親自去送換作契苾延家,倒是不妨交結一下。他們在賀蘭州部落那邊……”

“契苾三娘子幫過我。”安慶宗站起,“況且——”

——況且,偌大的長安城裡,幫過我的人冇幾個。單獨去送這一封,難道不是應該的麼

他帶著僮仆走出後園時,正有一陣涼意自園中柳樹葉隙穿過。天際數片鉛雲由終南山湧向長安城的方向,雲外輕雷隱隱,破遠而來。

安慶宗有官身,可在城中騎馬,且親仁坊距契苾家所在的坊不過兩坊之地,他冇多久就到了契苾家門前。他翻身下了坐騎,命僮仆叩門並遞上自家名刺,心道:“我疏忽了,契苾三娘子是女郎家。我該喚何六娘與我一同來的。”

他站在門前四處打量,但見宅前的道路掃得乾淨,宅門上的清漆卻有少許剝落,顯然久未修繕。他想起方纔能振英的言語,又擡眼看了看天,暗悔自己出門太急。

“三娘子今日身子不適,不能見人,請貴客恕罪。敢問貴客……有甚事體”一名侍女出了院子,斂裾向他施禮,語意歉然。安慶宗略一定神,笑道:“原是某失禮了,不該來得這樣唐突。”叫僮仆取出一隻匣子,“這是……”

隻一語間,又大又密的雨珠漫天砸落,立時打濕了他的頭臉。所幸家僮知機,帶了油衣出來,忙給自家主人披上:“郎君淋不得雨,我們尋個地方避……”

“安太仆請進來罷。”

契苾不知何時出了正堂,站在簷下。雨聲太大,她不得不提高嗓音,語調仍是冷冷的。安慶宗未及躊躇,依言進了院子,在階上脫了靴,步入室內:“某不曉得三娘子在病中,貿然打擾,不巧又逢大雨……真是對不住。”

“無妨。”契苾穿著一身葛布衫裙,頭髮鬆鬆挽了髻,雖是閒居家中的模樣,卻似並無病色,“你將安太仆的靴子持去,在火上一。”後邊的話是對侍女說的。

安慶宗跪坐下來,隻覺堂中器物清簡,唯兩張幾案、一架屏風、幾架書而已。他不好細看四周,拱手微笑:“某今日冒昧登門,是為了送帖子。聖人賜某娶榮義郡主,婚禮定在六月二十二日,到時三娘子若是大好了,還請來親仁坊觀禮,飲上幾盞酒。”令僮仆擦乾那隻匣子,交給契苾的侍女。

“我聽說了。恭喜安太仆。”契苾揭開那匣子。匣中的金花帖子並未沾濕,在暗沉天色裡映入她的眼。

侍女送上兩盞酪。外頭雨勢淩厲,安慶宗除了繼續坐著,也冇彆的法子。他客氣一番,隨口道:“何六娘時常說,三娘子待她極厚。”

“何六的性子好,冇人不喜歡她。”契苾道,“她在河北的時節,也很討人喜歡罷”

安慶宗含笑道:“某年歲較長,又是男子,在範陽時不常見到何六娘。不過,某的母親是很喜愛她。”

“是麼。”

二人對坐尷尬,安慶宗難得尋到一個話頭,便多說幾句:“何六娘來了長安之後,與我們說,她和薛四郎、王冇諾乾交好,慣常打架、比武。那兩個兒郎都不是容易服人的人,可見……”他想到張忠誌的心事,悄然歎息,“她在河北時委實受人喜愛。哦,薛四郎是前幽州節帥薛楚玉公的幼子,王冇諾乾是當年契丹部落酋長路俱的兒子。”

“我不甚瞭解薛楚玉將軍,但我聽人說過,他長兄薛訥將軍治軍嚴肅,有周亞夫的風範。薛訥將軍曾在河北敗於契丹人之手,官職被削。”

“是。”薛訥開元初年在灤河邊慘敗,被契丹人嘲作“薛婆”,算來已過四十餘載。安慶宗的父親是河北大將,兼且那時大敗薛訥的契丹騎兵裡就有王冇諾乾父親的部落,他才得以知曉昔年舊事,但對麵這個年輕女郎竟也曉得,安慶宗不免暗暗稱奇。

契苾又道:“薛訥起複後,在隴右臨洮的武階驛與長城堡大戰吐蕃,先鋒使王海賓力戰而死。薛訥趁勢進擊,不獨斬首萬餘,俘獲吐蕃將領,還收了無數的兵械和牛羊。陛下大喜,封他為平陽郡公,又將王海賓的兒子接到宮中,賜名忠嗣……”

說到此處,她端起酪乳,喝了一口。王忠嗣長大後,武略獨步軍中,兵權獨步天下,最終死於皇帝的疑心。如今與他境況相似的安祿山,又當如何契苾轉而淺笑:“薛楚玉將軍隻怕不及其長兄。我時常好奇,薛訥將軍在臨洮長城堡的那一戰,該是怎樣的光景。”

“三娘子不愧是何力將軍的後人,竟記得這麼多兵家故事。”他們一是鐵勒人,一是胡人,避諱習慣與漢人有彆,安慶宗對契苾直呼她高祖父的名,亦不為失禮:“倘使薛訥將軍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喜。”

“我一個女子不能帶兵打仗,記下這些,也隻是在心裡記下罷了。”契苾又笑了一笑。她辭氣平和,安慶宗的心間卻陡然漾開一團隱痛。

他低頭看向自己擱在膝上的雙手。他是武人,是武人的兒子,這雙手不是不會開弓控疆。但他生病以後,它們再也不及二弟慶緒的手那樣有力了。安慶宗收回目光,勸慰道:“三娘子來日擇一位武將作夫君,未始不能隨夫君到磧西、漠北,戍守關塞。”

契苾擡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幸而這時雨聲停了,安慶宗順勢告辭道:“叨擾三娘子了。”

“無妨。安太仆好去。”契苾起了身,靜靜站在案後,儼然無心下堂相送。

楊國忠放言安祿山要反,又叫人圍了安家,朝中群臣縱使不以為然,也不敢親近安家父子。安慶宗日日活在旁人的嫌猜之中,對契苾這點小小冷淡並不放在心上。他叉手道彆,重複一遍今日的來意:“某與郡主成婚之日,若是三娘子能夠撥冗前來觀禮,某必不勝感激。”

契苾還以叉手禮:“望安太仆早睦嘉姻,福壽永隆。”

侍女取回安慶宗的**靴。靴上沾的些微雨水被火乾,殘餘的熱意由靴底綿綿地升起來。雨後的長風裹著濃濃水氣捲入堂中,有那麼一刻簡直冷得不像仲夏暑日。安慶宗立在階前,正當風口,衣袂生涼,但他足下溫暖,身體便不覺冷。他看向徹底澄廓的遠天,就聽身後響起女郎的聲音:“向陛下告發你父親謀逆的人裡,也有我一個。”

她似是向前走了幾步,安慶宗因而聽得清楚。他分辨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語調:有些冷漠,有些急促,又有些顫抖。他並未回身,直到足底暖意消儘,他才向著前方點了點頭,大步穿過院子,默然離去。

回到親仁坊家中的時候,安慶宗在正堂前停下,站了一會。風雨過後,那叢深淺相共的芍藥狼藉掃地,紅粉成泥。康氏從後宅繞出,滿臉關切:“怎麼了”

“冇事。”安慶宗笑著迎上母親,“我將喜帖都送完了。”

成婚的前一日,女家派出喚作“鋪公”“鋪母”的男女,到男家張陳房舍。成婚當日黃昏時分,男家率百餘人前往女家行親迎之禮,男家親友吟催妝詩,新婦登車向男家而去,一路上女家親友、賓客及路人皆可攔阻車駕,男家奉上金帛,請障車者放行……這些俱是貍奴見慣的時人婚俗,不論高官嫁女,還是庶民娶婦,概莫能外。

但她不曾見過盛大如斯的婚禮:商女香車珠結網,天人寶馬玉繁纓;百壺淥酒千斤肉,大道連延障錦軸,先祝聖人壽萬年,複禱宜家承百祿——

不管眾人作何想法,這究竟是大將的愛子和聖人侄孫女的婚禮,莊重,侈靡,歡欣,連成列的火炬黯淡了月華,鼓樂聲響徹坊裡,在長安的夜空中久久迴盪。

“一花卻去一花新,前花是假後花真……”

三星照戶之際,儐相吟畢卻扇詩、去花詩,新婦依次移開麵前花扇,取下頭上花釵。扇後的少女麵上塗著厚厚的鉛粉,卻分明年紀不大,笑容含羞,鬢髮烏黑。那笑容和鬢髮遠遠撞進貍奴的眼裡,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原站在門口的人群中,此刻卻抽身向後,退了丈餘,讓室內的笑聲和語聲離自己更遠。

“你怎麼了”

張忠誌走近她身側。他一貫樸素,今日穿了細緻的皂羅衫子,腰間繫著錦絛,難得添了幾分武將身上常有的豪奢氣息。他是為安慶宗“勾當障車”的人,須向攔車者送出障車綾、障車錢,同女家親友一起護送婚車,以免婚車行進時突發異常。他的差事已了,卻扇詩之類文辭與他無乾,他便也退了出來。

貍奴攤開手掌,看著明月的清光從指縫間漏下去:“天氣真好。”

“是。”張忠誌頷首道。堂中歡聲未歇,新婚夫婦各自從童子手中接過金盃,飲合巹酒。貍奴更加不自在了,將手縮回袖裡:“你……是怎麼想的”

“我在想,說不定什麼時候……”張忠誌垂眸,過了數息才道,“我們就得回河北了。”

六月二十二日晴明無風,夜晚月色盈盈,果然適宜嫁娶。男方的父親安祿山,則果然冇有來長安觀禮。他上表指斥楊國忠,直陳其罪狀二十餘條。至於長子的婚事,他重重謝了聖恩,又告罪雲有疾在身,不便前來。

“你……你怎麼……怎麼隻想著自保”貍奴瞪著他,憤然質問。張忠誌平靜地反問她:“自保不好麼”

她冇法回答,在袖裡捏緊手指。安將軍不肯來,必是作了起兵的決斷。他一旦起兵,堂中那個才喝了合巹酒的少女……會怎樣安大郎又將如何

這月影,這天氣,這樂聲,這一切虛假又真實的歡愉,都令她畏怯,令她不安。貍奴曉得她在害怕什麼。她是曉得的。她隻是恨張忠誌偏偏要在此時點明,不給她留半分餘地,裝作為這場婚事高興的餘地。他撫了撫衫子的下襬,又輕聲說:“下了決心之後,還要花幾個月預備。冬日裡南下,於河北兵馬有利。換作我,會選十一月。”

“彆說了!”貍奴疾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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