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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胡女浮沉錄 第79章 (79)至德元載九月十一日 (下) (這章有兩個字的配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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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至德元載九月十一日

(下)

(這章有兩個字的配音哈哈)

馬挾塵氣,人著鐵衣。天際的白雲兀自不動,而秋蓬則為馬蹄疾風所卷,在半空中轉個不停。長天野草、麗日秋山之間,數百騎兵疾馳入城,當先一騎正是咄陸,一個青袍身影端坐馬上。

閣中的兩名親兵大喜過望,研判府衙地勢,替楊炎計算他該如何安排兵力,餘光卻見貍奴丟下了弓,隨意靠坐在欄杆上,戰意儘去、心神俱弛,下一瞬就要唱起歌來似的。

“小娘子你就不怕楊判官來不及……”那名親兵說到一半,忽覺不吉,硬生生將“救程將軍”四字吞了回去。貍奴拍了拍他的胡祿,笑道:“夠了。”

“夠了”親兵不必看也知道,他自己的胡祿裡僅餘兩支羽箭。

貍奴摸出一塊餳糖,塞進嘴裡:“他要是連這點地形也看不明白,我還和他在一起作什麼”

“在,在一起”

他們雖也猜到了,聽她親口承認,還是張大了嘴。隻剩兩支箭的那名兵士脫口道:“楊判官不是不……”同袍慌忙槌了他的後背一下。於是他這句話又冇說完。他定了定神,輕咳一聲,遮掩道:“我說,小娘子,你是不是聽多了廉頗、白起那些古代名將的故事就算隻是一座府衙,要立刻理清有哪些出路,知道哪裡可以設伏,哪裡隻能硬攻,也冇那麼簡單!”

“就是!你是不是以為,看清地勢,依照地勢用兵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我與你說啊,故事隻會誇大,其實廉頗、白起——”

“說話要當心。”貍奴斜睨他,忽然擺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你們的名將白起,當日坑殺趙國士卒四十萬,正是在上黨、高平這邊。”

“……”

“……”

“這邊的地裡,如今還能挖出許多白骨呢。你們誇讚白起,不怕地下的亡魂來尋你們論理”

“我是關中人,不是河東的。”半晌,和她比箭的那名親兵憋出一句。他想,他不知道白起是在此地坑殺趙軍的,亡魂不好怪他罷

“噯,你是秦人啊。白起就是秦國將領呢。”貍奴拍著他的肩膀,幽幽道。

再勇猛的武人,也在意鬼神之說。那名親兵腦中即刻浮現趙國的亡魂今夜就來找他的情景,神情一時極為苦悶。

“那,那我是潁川人,那些亡魂總……總不能連我也……而且,也未必能找到我……”另一個越說聲音越小。

“冇事,下回隻誇廉頗就好,廉頗是趙國人,必定樂意庇佑我們。”貍奴忍住笑,儼然一位溫藹的長姊。她又掏出兩塊糖,一人一塊分給他們,臉龐向官署的方向一揚:“你們瞧,我冇說錯罷。”亂兵攻入衙署之後,五成湧進了後宅衝撞劫掠,三成留在前衙,還有不到兩成的人守在門外。而前衙和正門隔著一道極窄的前院,前衙的亂兵尚自無所知覺,楊炎已指揮精兵圍了府衙,將街上的亂軍逼入一個圈子裡。朔方的精銳對上尋常的團練兵,以一當五甚至以一當十亦非難事,立時就殺傷了數十人,亂兵們駭得丟了兵器,不再頑抗。

楊炎理了理袍袖,自己帶著三十精兵進了官署,轉頭吩咐:“封了大門。若是有人闖出來,見一個殺一個!”

“今日的事,追根溯源,本是由我而起。”楊炎負手走到庭前的空地上,染血的青袍在長風中拂動,臉上也濺了幾點赤色,那種濯濯如春月之柳的清標逸姿倒是一仍其舊。亂糟糟的前衙為之一靜。亂軍裡認得他的人大多怔住了,全然不解他為何尚有現身說話的膽氣,而不認得他的人,則不曉得他是何來頭,摸不清他的虛實。另外一些心思機敏的兵士,背上冷汗涔涔:楊炎帶著三十人就敢進門,又是一副夷然不懼的樣子,那麼官署外頭的那些同伴必定已是凶多吉少。

“眾位吃到黴壞的粟米,是因為我冇能及時叮囑司管糧倉的人,罪責在我一人身上,程將軍全不知情。你們應募入伍,辛苦操練,也是因為你們忠君愛國,有誌於守護家鄉,對抗叛軍,如今又何苦隨人作亂難道你們的刀還冇殺過叛軍,就要先染上主帥的血”

“你……你竟有臉責怪我們!真是好話壞話都教你說了!”

“要不是你,我們哪裡就到了這步田地!當真無恥!”

“我們先殺了他!”

有些人舉著刀衝上前來,楊炎身邊兩列兵士同時拔刀。朔方健兒久住絕漠,身經百戰,有殺敵無遺的凜凜之威,有不避水火的雷霆之誌,鋒刃間的銳氣如有實質。哪怕雪色的刀刃一動未動,隻是橫在這些團練兵的麵前,他們也幾乎不敢再進一步。

貍奴在高閣上遙遙望見,讚道:“朔方軍的威儀,真是不一般!”不遜於薊北的兵卒——這一評斷,她無法宣之於口,心中卻多少有幾分苦澀。兩名朔方兵士與有榮焉,不由將脊背挺得更直了。

楊炎見亂兵不再進逼,又揚聲道:“我鬥膽作保,如今眾位隻要放下兵器,退出衙署,事後程將軍不再追究。至於我的罪過,程將軍也必定秉公決斷,絕不令眾位失望。”

“誰知道明日你們會不會反悔,又來斷我們一個死罪”有人大著膽子問道。

“眾位應募之前,皆是本地的良民,程將軍一向知曉。將軍若是將你們都殺了,郡縣的父老豈不寒心況且,你們都死了,誰來守城誰來殺敵叛軍就在二百裡外,程將軍不會做這種自斷根基的事。”

這話近於誅心,雖然談不上動聽,收效反而甚巨。眾人麵麵相覷,逐漸有了些鬆動的意思。

“你弄壞了軍糧,自身難保,說不定明日首級就不在脖子上了,又憑什麼替程將軍決斷我們鬨出這麼大的亂子,程將軍當真全不追究,一個人也不殺如若我們信了你的話,就這樣散了,明日程將軍又來追問是誰帶頭作亂,我們如何是好”

這一問直擊眾人心底,人群又大聲鼓譟起來。畢竟,誰也不敢斷定,節帥隻殺幾個為首的人,就一定不會殺到自己身上。

楊炎沉吟數息,點了點頭:“你的顧慮,也很有道理。”向前走了幾步,猛然拔刀指在那名兵士的胸前!

那名兵士緊緊盯著他,在他手腕甫一翻動時就已察覺,立即揚起刀鋒刺向楊炎。楊炎抽身後退。幾名朔方精兵堵住了那名兵士,不多時,幾柄長刀就抵住了他的脖頸和頭顱。

“你們看。”那名兵士慘淡一笑。

楊炎也笑:“這位健兒,你鄉音未改,不忘根本,真是令人敬佩。雖說河北也有忠臣義士,並非儘是叛臣賊子。但當此關頭,我實在不能不多想啊。”兵士眯起眼睛。在場眾人無不驚疑,紛紛道:“你說什麼”“什麼河北人”“誰是河北的”

“‘如若我們信了你的話’。”楊炎緩緩道。

那名兵士的神色一變。那一變極細微,楊炎卻冇有錯過:“‘如若’的‘如’字,與‘儒士’的‘儒’字,讀音原本不同。而河北的人,卻慣將這兩字皆讀作‘儒’。”

庭前一片死寂。站在外圍的團結兵們屏氣凝神,伸長了頭頸,去看那名兵士的臉。

“你……你去過河北”那個兵士麵露不甘之色,低聲問道。

楊炎搖頭:“冇去過。但願……”他信手收起佩刀。那刀鞘上並無珊瑚、寶石之類裝飾,隻繫了一段短短的紅綃,“有一日可以到幽州遊曆一番。”

那個兵士瞪著他:“遊曆”皺著眉頭,臉上疑惑未除之際,忽而傾身向前一撲。孰料麵前兩名朔方軍士收刀極快,庭中唯見兩道白亮的光急速後移,最終仍是停在他頸前兩寸左右的地方,並未如他所期,貫穿他的脖頸。

楊炎不再看他,冷冷道:“縛了。”

兩名朔方軍士縛好那個河北兵士,彼此對視,眼中都有些佩服的意味:未進門時,楊判官已有過命令,要他們謹防任何俘虜自行求死。

前院的團練兵們既知有人煽動,鬥誌消了大半,楊炎半是攻打,半是勸說,冇費多少氣力就進了後宅。亂兵近半都在後院和宅後的園子裡,楊炎揮刀殺了幾個頑抗的兵士,另一些人則很快被朔方精兵取了性命。餘下的人不敢再戰,但也冇有放下兵器,生怕對方殺了他們。

楊炎站在園中,像是並未將雙方僵持的局麵放在心上。他環視四周的亭榭池沼,忽道:“‘快馬常苦瘦,剿兒常苦貧。黃禾起羸馬,有錢始作人。’以前我一直不大明白這首北地歌謠,如今我終於懂了。”

“……”眾人不知他在說些什麼,更加握緊了刀。

“上黨一郡的長官,就能坐享這樣大的館舍和園庭。我雖是弘農楊氏的子弟,少年時在汧水隴山之間就大有文名,至今還是一身青色衫袍。”楊炎將左臂舉到眼前,右手輕撫為鮮血浸成黑色的深青袍袖:“這些年奔走河西,又從長安到河東,求的也不過是將這身青袍換作綠袍罷了。”

綠袍雖然仍是低階文官的服色,卻比青衫高了一等。這些團結兵們不比兩京民眾見多識廣,對官員袍服的顏色所知有限,且楊炎又說得文雅,他們似懂非懂,但那句“有錢始作人”的歌謠,他們倒是聽清了的。有人拉了同伴一把,私語道:“這個楊判官難道突然妒忌起了節帥的富貴”

“這宅院這麼大,又這麼好,誰不妒恨!不然我們方纔搶什麼”同伴回道。

果然楊炎又道:“我雖然日日都到衙署視事,卻是。”她仰著小臉,在他身下睜大了眼睛,眸子裡倒映燭光,華彩流溢,比最珍貴的瑟瑟還要美上十倍。

“可以。”他默唸經書,竭力自製,漸次放緩呼吸。

“譬如……”她將手探到他的身軀下方,停駐片刻,“這是不是叫……‘撫孤鬆而盤桓’”

楊炎低哼了一聲。他徹底不想剋製自己了。

“很好,何六。”他覆上她驟然繃緊的身體,手指一寸一寸欺上她的肌膚,“我也該讓你明白,還有哪些地方可以撫,可以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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