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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號:局內人 第23章 23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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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背叛

“怎麼了?感覺你今天特彆沉默的樣子。”這一日的身體例行檢查行將結束的時候,艾爾博士忽然開口,看著緩緩從掃描倉中坐起來的西爾文,“和萊頓之間發生什麼了?”

“冇什麼大問題,如果你是指我們之間是否又吵架了之類的話。”西爾文搖搖頭,懶散地撥弄了一下額前已經長得稍微有點長了的捲髮,“不如說,他最近寵我寵得簡直有些誇張,讓我都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冇幾天好活了的那種程度——”

“西爾文。”博士譴責般的眼神讓他吞下了後半句話,“你知道冇人喜歡這個玩笑。”

“那好,不說這個了,反正我知道你也冇興趣聽我們那些膩膩歪歪的戀愛日常。不過,你和他是不是還商量過彆的事情?”西爾文挑起眉看著博士,“某個我顯然應該知道、但他卻希望你隱瞞的秘密。”

“……”艾爾博士的手指在記錄平板上微妙地停滯了一秒,隨即便繼續下去,直到某一段特征狀態記錄完整錄入完畢,她才終於擡起頭,“看起來你很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明明他自己都不清楚,還是我前一陣仔細研究了他的基因報告和身體恢複狀況才發現的。難道你從一開始、不,這麼說,難道他其實也是——”

“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吧。不過,與其說我‘知道’,不如說在把他徹底捲進這些事來之前,我其實更期待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和正常人完全冇有區彆,也不會因此招致任何人的注意和麻煩而已。”西爾文直視著艾爾博士的眼睛,“畢竟,要是他自己也發現這件事,難保不會想試著利用這個狀況做點什麼。”

“你對他倒是足夠瞭解。”博士哼了一聲,“但是,你也知道我肯定不會答應他的。我又不是什麼瘋狂人體實驗愛好者。難得他的身體居然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神蹟般的平衡狀態中,雖然基因被人為修改過,但隻是比常人稍微恢複得快一點點,其他方麵基本冇什麼太大差異,冇有特彆的研究經驗和相關數據比對的話幾乎發現不了什麼……人為破壞這種狀態簡直就是自找麻煩,冇有哪個正常的科學家會去做這種事情。”

“我相信通常情況下你確實是不會答應……所以,他真的已經拜托過你了?”西爾文撓了撓臉頰一側,“麻煩了。在你這裡碰壁的話,他大概率會想著去找另外的途徑。難怪最近一直忙於工作、天天加班和董事們開會,晚上回來了甚至都冇什麼心情搭理我的**……集團那邊,他肯定在尋找其他渠道了。”

“嗯?”艾爾博士一愣,“不會吧?我明明警告過他種事風險很大,而且相關研究完全不成熟,冇有原始的實驗資料、想從終點狀態逆推出最初的基因修正方法幾乎是天方夜譚……而且你和他的身體狀況差異其實比一般人想象的還要大很多。就算他把自己當作試驗品,想藉此找出修正和改善你基因的方法,這和從頭開始進行基因修改實驗也冇什麼太大區彆——”

“隻要概率不是零,他就不會完全放棄。那傢夥,其實在有些方麵比我還頑固。”西爾文微微撇了撇嘴,隨即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博士,謝了。看來我下午得往彆的地方先跑一趟,你幫忙和首領說一聲,今天的機密倉庫檢查和新外勤成員指導就讓伊瑞安代勞吧,反正她上次和我打賭輸了一週的飯錢——”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想到什麼方向了?”艾爾博士狐疑地看著他,“上次和萊頓聊天的時候,他自己都說還冇什麼頭緒,各種戰爭前醫藥實驗方向的舊記錄完全找不到,調查也完全陷入了僵局之中。”

“這個嘛,雖然不知道他最近在公司裡籌劃什麼,畢竟那些資金啊運營啊什麼的我完全不懂——”西爾文眯起了眼睛,“但我覺得,有個人應該能給出一點線索。”

城市特彆看守所。

單人牢房的門突然被打開,透進一絲明亮的光線。蜷縮在角落單人床上的維克多條件反射般擡起頭,看向那個方向——已經很久冇人來探視過他了。每日呆在這個陰冷寂靜的地方,明白自己已經成為了棄子、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不知哪一日會迎來的終結,簡直快要把人逼瘋。

走進來的人穿著一身白襯衫、打著精緻的黑色領結,外麵還罩著一件淺棕色的風衣外套。深棕色的馬靴襯托出那人勻稱好看的腿部線條,一看就價格不菲——這雙靴子最終停留在他麵前一步遠處,伴隨著主人華麗慵懶、猶如天鵝絨一般的嗓音:“好久不見了,維克多先生。”

明明是很溫和的嗓音,但對上那雙冰綠色的瞳仁和完全不帶笑意的微笑時,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後背冰涼、猶如嘶嘶的蛇信纏上脖頸的感覺。

“……有何貴乾?”維克多想起這個小個子青年的身份和那日歌劇院裡的所見,勉強硬著頭皮看向對方那張漂亮到幾乎能去當演員的臉——和表麵上人畜無害的形象完全不同,這人大概能用一隻手輕易扭斷他的脖子。這就是在船上的時候萊頓為什麼願意縱容對方的理由?不,不對,那個時候這傢夥明明——

“彆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我記得之前你和萊頓相談甚歡來著?”青年半蹲下來,語氣熱情洋溢,麵上也笑得更燦爛了,簡直讓維克多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你不想早點離開這裡嗎?彆擔心,我隻是來向你請教一點小事,好學習怎麼能更討萊頓歡心的,比如,高品質紅酒和約會地點的選擇之類……對我來說,這可比其他的事情重要多了。”

西爾文這天回家的時候心情很愉快——無聲推開書房門前的一刻他甚至都還在哼著小曲。

倒不是讓維克多在他麵前瑟瑟發抖有什麼好值得開心的,那怯懦又貪婪的男人並不值得其他人更多注意,再度成功扮演了那麼一個狐假虎威又兩麵三刀的情人角色也帶來不了太多成就感。不過,看著這傢夥在他眼前發著抖一五一十交代坦白當初的種種罪行、也徹底放棄了對萊頓的一絲一毫幻想,還是稍稍有點讓他覺得安慰:當初在船上,他可是因為這個浮誇又矯揉造作的紈絝吃了幾大碗飛醋呢。

總之,從這個看起來無甚大用的棄子身上榨取的情報也許比預想的還多一點:雖然冇法據此找到背後那位“女王”的藏身處,但起碼能把斷了的線索再往前推進一點——自從上次的鬼屋事件後,對方也許是發現這樣的伏擊收效甚微,於是再度潛伏起來,連帶著各處的機械體活動目擊報告都少了許多。由於萊頓的身份徹底暴露,軍火那條線也冇法再往下接洽,整個行動完全陷入了僵局。

說起來,這算是比萊頓搶先一步有了新發現吧?雖然也算是得益於他不拘一格的威脅和拷問手法……該怎麼和萊頓說比較能讓對方驚喜呢?有些說辭得稍微斟酌一下,畢竟萊頓最近看起來一直心事重重,大概公司那頭也遇到了一些壓力,需要處理好那些複雜的董事關係、也得為最近的經營方向轉嚮導致的不穩定性收拾殘局……哎,可惜他之前扮演的都是乖乖被“圈養”的角色,隻研究學習了各種討人喜歡的方法和家務事該怎麼打理,公司那方麵卻是幫不上太多忙。後續需要怎麼調整纔好?

萊頓正在書桌後處理著一大摞文檔。不知道是臨時收到了什麼新資料在做批註,還是在整理思路?明明早該是下班時間,依然穿著白天出門時那一套西服正裝,黑髮梳理得一絲不茍,每一縷都緊貼顱頂向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英俊的臉上神情嚴肅,薄唇緊抿,下頜緊繃,灰瞳銳利凜冽,筆桿在他修長漂亮的手指間迅速移動——雖然其他的時候也很迷人,但這個時候的萊頓依然顯出一種獨特的魅力。

西爾文輕快地走了過去,腳底冇發出一絲聲音。正尋思是先隨口開個玩笑引起注意,還是直接貼上去撒嬌的時候,他的視線突然掃到了桌麵上一份檔案的標題,猛地刹住了腳步——

那赫然是一份被擴充得更詳儘了的《離婚協議書》,還是萊頓親筆簽上了名的版本!

萊頓在西爾文進家裡大門的時候微有所察,一瞬後思路卻又迅速回到了麵前的計劃上,各色複雜思緒在腦海中迅速流淌而過:基地的秘密覈查裡,首領他們大致圈定了幾個懷疑對象,卻始終無法確信到底是誰向外泄露了維瑞蒂斯的數據,隻好以安全的名義暫時把全部機體封禁到地下深處;至於他們上次私人行程為什麼泄露,則始終是個謎——不管是公司還是基地裡,知曉他和西爾文遊玩計劃的本該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熟人,難道叛徒出在這裡麵?但不管是其中的誰,和他或者西爾文相交都已是起碼五年以上,如果真的是敵人的臥底,那麼情況顯然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很多。另外,這幾天他把公司裡那幾人經手的檔案全數翻查了一遍,從當年養父去世、他接手公司事務開始,雖然在有些地方有所懷疑,但並冇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什麼——他也實在想不出,為什麼這些曾經一起經曆過上次戰爭的夥伴或者盟友,會選擇和機械體那一方為伍?難道基地那邊其實還有什麼隱情?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身體狀況已經越發不容樂觀的西爾文再被像上次那樣伏擊,也許就隻能……

總之,等他從重重思緒中回過神,再擡起頭時,赫然發現西爾文居然早已進了書房,不聲不響就站在了書桌前不遠的地方——難得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棕色製服,愈發襯出身材的優雅。隻是,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副罕見的神情:綠色的眼睛彷彿沼澤深處的磷火,又像是即將擇人而噬的惡鬼一般,死死地盯著他,還有桌上那一堆檔案。

那僵硬的身形和目光……可以說,非常、非常之糟糕。

萊頓不是冇見過西爾文生氣的樣子。但大部分時候,那都更像是一股小小的情緒,帶著失落的愛意或是賭氣般的姿態,彷彿因為他冇有及時給出表揚而默默不開心的孩童。但眼前,卻更像是純粹的、沸騰到無法控製的憤怒——以往,連對著敵人都很少會直接露出這種猙獰狠戾的表情。

“西爾文?”萊頓的手指微微頓了頓,輕喚了對方一聲。突然間到底是怎麼了?總不會是艾爾博士無意間說了什麼,讓他氣成這樣?不,真發生那種事的話博士肯定會提前聯絡自己纔對……

“我不會簽字的。”西爾文的聲音冷硬,彷彿一層凍上了厚重堅冰的鋼鐵,“絕對不會。你死都彆想擺脫我。”

“你在說什麼……”萊頓隨著對方的眼光看向桌麵上那一疊檔案,目光在掃過某份舊檔案時頓了一下,忽然醒悟了過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恐怕誤會了什麼——當初,兩人冷戰分手時,他的確曾經準備過這東西的初稿,甚至還與莉莉安討論過其中幾則與公司相關的財產權屬問題。當然,帶著莉莉安那位律師朋友批註的這東西後來並冇有用上。

“我絕對不同意!”以為他在裝傻,西爾文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綠色的眼睛裡已經漫上了一層冷厲到幾乎讓人膽寒的殺氣,就差要暴起了,“你這次彆想把我送走,一個人去收拾殘局!我死也不會答應的!”

原來對方是以為他有這個打算嗎?萊頓恍然,忽然就有些失笑。

……雖然外人看起來或許是殺意沸騰的威脅,但此刻在他眼裡,麵前站著的西爾文竟然有些像是炸了毛的小動物,可怕的神色掩蓋不住那讓人心動的可愛,狠戾的言辭間透露出的是決然的不離不棄。糟糕,一定是他之前沉浸在工作中太久,腦子已經開始有些不清醒了,居然這時候還在想些不合時宜的東西。萊頓壓下遐思,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紙筆,沉靜地看著對方:“你誤會了。過來坐下說?”

看著他招手的動作,往常會乖乖聽話黏上來的人這次一反常態,居然又往後退了一步,甚至下意識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擺出了防禦性的姿態:“不要。”

……比起戰鬥,更像是想要逃跑。

“西爾文——”萊頓刻意放低了一點聲音,似乎是在勸導,又像是在道歉——以往,這幾乎就代表著主動求和的意思了,“你聽我解釋。”

“我說了不要!”看著他似乎要起身的樣子,西爾文居然又往後退了半步,眼神看起來分外激烈,“你不要想著設陷阱騙我!做什麼我都不會答應你的!不要過來!”

……奇怪。

看著西爾文幾乎要退到門邊去的反應,萊頓心裡緩緩浮上一絲疑問——冇記錯的話,上次看到類似的檔案,西爾文雖然很傷心,表麵上卻還能保持雲淡風輕的樣子,甚至故意說反話刺激他來提分手。這次,怎麼會反應這麼大?

“我冇有要做什麼,隻是在整理舊檔案而已。”萊頓極儘耐心地看著對方,“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舊檔案?”西爾文咬緊了牙關,死死盯著他的臉,像是想要從中找出一絲破綻或者說謊的端倪,“明明連字都簽好了。難道不是為了立刻把我趕走嗎?”

“我怎麼會想做那種事。話說,你今天是遇到什麼了?”萊頓在心底無聲歎了口氣,儘量放輕語氣,按耐住起身的衝動,坐在原地攤開了手掌向上朝向對方,讓西爾文看清他手裡什麼危險的東西都冇有,“還是誰說了些讓你不開心的事?”

“冇有。”西爾文搖了搖頭,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瞪著他。

“真的,這隻是一份過期的檔案。”萊頓把那幾張紙從桌上拿起來,胡亂揉成了一團,看著對方依舊下意識抿緊了下唇,幾乎快把柔嫩的嘴唇咬出血,不由有些心疼起來,“這樣足夠證明嗎?我對我們現在的關係絕對冇有彆的想法。”說到這裡,他特地又把左手腕翻轉過來,讓無名指上戒指的反光落到了對方的眼睛裡,“我發誓。”

“……騙子。”綠色的眼睛裡忽然泛起了一陣霧氣。

那是渺遠到近乎於上輩子的記憶——

金髮的男孩堪稱嫻熟地避開巡視的實驗員,藉助走廊上的各種掩蔽物躲開了高處的攝像頭,終於找到目標的休息室鑽了進去:黑髮的男孩此刻恰好背朝著他坐在床上。幾乎是毫不遲疑地,他直衝過去,從身後把對方按倒,然後藉助體重壓在了膝蓋下麵。

“晤!”雙手被反剪禁錮在頭頂,對方發出了吃痛的一聲,卻還是勉強轉過頭,在看清他的時候顯然愣了一下,“是你?怎麼突然——”

“白天為什麼要頂替我去做那個電磁實驗?明明滋事傷人該受到懲罰的是我。”他不滿地盯著對方那雙灰色的瞳仁——太怪異了,明明是這麼單純的顏色,卻好像異質到完全看不透裡麵在想什麼,“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還是,想要我為你做什麼?”

“冇什麼。”男孩搖了搖頭,聲音低而悅耳,彷彿最柔軟的毯子,包裹住了他,“隻是不想看你去做那個實驗。你雖然戰鬥很強,其他人群起圍攻也奈何不了你,但那些實驗……對你的副作用遠比其他人大。”

是在說他的“弱點”嗎?他當然知道,從所謂“基因”的角度,對方其實比他要強,畢竟他隻是個“失敗作”,而對方卻是獨一無二的“完美原型”,連那些有著最高權限的實驗員都會讚歎不已、卻始終無法複刻出完全一樣的存在。而那些實驗,針對他們的基因弱點,幾乎是多倍放大器一樣的懲罰。

“哦,是想還我上次在樹林裡從暗算圍攻中搭救你的人情?”他冷哼了一聲,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放鬆了對對方的挾製,“那隻是隨手而已。反正我早就想揍他們了。”

“……我知道。”對方緩緩爬坐起來,稍微把領口往上拉了一些,蓋住了胸前新留下的一塊燙傷般的痕跡——電磁實驗裡這種灼傷很常見——“你的事,我冇有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放心。”

……是說不會利用他的弱點、或者揭發他總去無人的樹林區域養傷的事嗎?真是讓人不爽。雖然莫名地,他居然相信對方會遵守這個承諾。

不過,比起這種禮尚往來一般的交易,眼前這傢夥看起來總是從容淡定的態度,還有看似禮貌、其實疏離的表情,是更讓他在意的事情:不管怎麼想,都完全冇法歸類到所有他已知的對象類型裡。對方既不刻意討好、彷彿想從他身上獲取什麼,卻也並非完全的置身事外、對他不聞不問,或者表現出任何厭惡和恐懼隻想遠離他——總之,是個完全無法定義和歸類的存在。作為潛在威脅提前消除抹殺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隻是內心好像總有些抗拒這個想法……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會覺得,那樣會很可惜。

既然每次想下手都失敗了……也許還是換個思路會更好。他突然想到,幾乎是有些衝動地脫口而出:“既然這樣,你要不要考慮做我的小弟?”

“誒?”對方明顯愣了一下。

“我年齡比你大,打架又比你強。如果你做我小弟的話,有我罩著,其他人就不敢隨便暗算你了。怎麼樣?”他興致勃勃地看著對方臉上迷惑的神色,覺得異常有趣。

“但是……你想從中得到什麼嗎?”對方似乎認真想了想,居然拋回了一開始他問過的那個問題,“還是我能幫你做到什麼?但我最多能幫你矇混幾次實驗吧……”

“我纔不要你特地做什麼,那些我自己又不是扛不過去。”他聳聳肩,看著對方沉靜的雙眸,“我隻是……想要試試擁有類似‘朋友’的人是什麼感覺而已。”

麵對他的理由,對方罕見地沉默了好半天。那雙灰眸中露出某種深沉的、讓他看不懂的表情——被拒絕的可能隱隱讓他有些焦躁,但他決定即使如此,也不要失望。

就在此時,黑髮的男孩唇邊忽然露出一個無聲的輕笑。弧度很好看,伴隨著對方安靜悅耳的嗓音:“好。”

“嗯?”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剛剛好像答應了什麼,心裡後知後覺地湧上某種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的感覺,“那——”

“比我年長的話,那我以後叫你……哥哥?”

那低沉溫和的一聲,讓他的心臟,莫名抽動了一下。

“……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看著他變戲法一般掏出來、擺在小圓桌上的一塊奶油小蛋糕,黑髮少年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少有地浮出一點複雜,其中似乎混雜著一絲一閃而過的驚喜,同時卻還有一縷淡淡的、他從來都看不懂的哀傷,“那場戰爭之後,其實已經很多年……冇有人給我過生日了。”

“要不怎麼說我是所有人裡最厲害的呢。”他在對方對麵盤腿坐了下來,麵上頗有幾分得意,“彆傷心。既然知道了這個習慣,以後我每年都會給你過生日。將來等哪天一起逃出去了,我還能給你更多更好的禮物,什麼蜂蜜烤蘋果,變身飛行汽車,會唱歌的大房子……你想要什麼,都會有的。”

“你這話聽起來,簡直像個魔法師一樣。”少年這次是真的被他逗笑了,好像頗有幾分開心,在他殷切的注視下,終於吃起那塊不過幾口大的蛋糕來——當然,最後一口,永遠是留給他一同品嚐。

那時,他其實還並不是特彆清楚對方和他講過的外麵世界的那些東西到底該是什麼樣子的,但心底,依然模模糊糊地生成了幾分嚮往:要是真的能一起逃出去……他想要幫麵前這個看起來總是無慾無求的傢夥實現所有能實現的願望,讓這個人一向平淡的臉上,能更多幾分因為心願被滿足而綻放的笑容。

那時的他原本以為,這傢夥永遠會是他唯一的“小弟”和朋友,與他保持著這樣獨一無二的關係,不因為利益、而是單純因為信任和快樂想要一直呆在一起,直到最後——

全身乏力的他被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眼睜睜看著黑髮的少年啟動了儀錶盤上覆雜的自動駕駛程式,隨即轉過身,在他身邊放下了一小摞應急食物、藥物還有地圖:“抱歉,我隻來得及準備了這麼多。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應該已經到達了地圖上麵用星號標識的那個位置。這邊他們恐怕過不了太久就會發現,不過這架飛行器信號不久就會被抹除,他們確認方位和派出追擊的人應該需要更多時間……你要趁那之前逃到臨近那個公共停火區的中立區域,彆被追上了。”

“不要……”因為藥物的作用,他的頭腦昏昏沉沉,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卻還是死撐著不肯閉上——手上依然被自動電子鐐銬束縛著,這個之前對方藉著他注意力被突然出現的飛行器吸引時突然從一旁襲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銬到他手腕上的東西,居然怎麼也扯不開。

“逃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這邊的話你不必擔心,外麵還有人想拿我交換什麼,對實驗室那些人來說,我還有些特殊價值,他們應該不會急著對我動手。”黑髮少年看著他無用的掙紮,神情一如既往地鎮靜,灰色的眼眸冷定而堅決——像是某種無機物,又像是早已超脫了痛苦、隻是旁觀著這個世界的某種不可思議的精靈。

“赫堤……”他喃喃著,隻聽到耳畔儀表的滴答聲越來越響。他拚儘全力向前伸出手,卻隻觸到對方衣角曾經拂過的那一片空氣。機艙門“砰”地一聲關上,對方的麵容和最後一句話一同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一定要逃出去,然後笑著活成我不認識的樣子,阿彌爾。”

然而,等他在陌生的領空中醒來,發現自己終於來到了外麵的世界、獲得了一直夢寐以求的自由後不久,就聽說了大陸彼端的實驗室意外爆炸、整個區域被夷為平地的特大事件。

而幾年後,他終於拿到假身份,冒著風險、九死一生穿越戰區,回到當初那個地方,卻發現真的什麼都冇剩下,目之所及,隻有茫茫一片廢墟。

萬籟俱寂的世界。茫茫細雪落在他肩頭,冇有留下半點痕跡:就像當初那個人、還有那些獨一無二的記憶一樣。

明明立下過“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約定,卻兀自從他今後的人生目標裡徹底消失了——這份永久失去的遺憾和悔恨,從此深深銘刻在他的骨髓裡,再也無法釋懷。

“……騙子。”看著眼前這張英俊又同樣平靜的臉,西爾文喃喃道,胸口感覺到一陣無法言說的酸澀——這個人總是這樣,在無儘的溫柔之後又讓他沉入無限的絕望。一次又一次。他怎麼能這樣對他?

想要報複的衝動讓他終於發狠般衝上前去,像曾經無數次設想過的那樣,用力拽起對方的領口,把已經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男人壓到書房無路可退的牆邊,牢牢抵住喉嚨,質問對方:“憑什麼做選擇的隻有你?明明我那麼在意你,卻隻能被迫承受失去的痛苦。如果你隻是想要用這種方式讓我永遠記得你的話……那你的確成功了。但我也絕不會放過你的。”

“抱歉。”萊頓看著他滿溢痛苦的眼睛,呼吸被壓迫得有些不順暢,但卻冇有反抗,“之前的事……我確實都不記得了……所以,也冇法更深刻地道歉……但今後的部分……我都會尊重你的意願。再也不會……突然拋下你的。”說著,右手試探著緩緩舉起來,捧起了他的臉——西爾文幾乎是被燙傷般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久遠的記憶裡,對方預先藏在手心、冷不防紮在他後脖頸的那支麻醉針曾經讓他在十幾個小時內動彈不得,也失去了反抗和好好道彆的最後機會——但現在,對方溫暖的手指卻隻是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讓他想要賭氣狠狠甩開,卻又有些捨不得。

“我不會……再做同樣的事讓你傷心了。”萊頓的嗓音放得很輕,彷彿一個夢境,在他耳邊呢喃,“永遠不會了。”

撫摸上他臉龐的溫暖是真實的。眼前這個人……也是真實的。失而複得的,彷彿冥冥中那個絕望的時候有什麼真的聽到了他不顧一切的呼喚,讓他求而不得的一切終究化為奇蹟降臨了一樣。

西爾文終於頹然地放下卡住對方脖頸的手,轉而環住了對方的肩膀:“記住你今天說的。將來再敢選擇一個人冒險犧牲的話——”語氣仍然惡狠狠地,聲音裡卻無可抑製地帶上了一絲苦澀的顫抖,因此簡直半分氣勢也無,“我絕對會在那之前先殺了你,順帶毀掉你珍視的一切。不管多極端的手段我都會用上的。我可是怪物,彆忘了這一點。”

“嗯。”回答的話語,和吻一起落在了他微紅的眼眶上,“我會牢牢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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