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局內人 第24章 24 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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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
“老實說，你這個決定著實是有點出乎我意料。”看著突然來訪的萊頓，莉莉安神色複雜，掃了眼他放在自己麵前的離婚協議書草案，“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還以為，你早已經成功把你家那位哄回去了呢。前陣子你們不是還準備去遊樂園約會嗎？莫非讓我定的票冇有派上用場？”
“問題的癥結並不在那裡。”萊頓坐在對麵，濃密的黑髮在室內燈光下泛著冷調啞光，眼下似乎隱隱有些熬夜帶來的烏青。這從來不在臉上泄露太多情緒的英俊男人雙手交握平放在腿上，虹膜色澤似被稀釋的鋼水，又像萬年不化的冰川：“隻是，我不太喜歡背叛。縱使能夠理解某些不得已的理由……最終依然無法接受。”
莉莉安聽了這話，幾乎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啊，當然了，這掌控欲和秩序感都巔峰造極的傢夥當然無法容忍伴侶曾經出軌的事實。就算當時忍不住還是把人追了回來，事後肯定怎麼想怎麼窩火……難怪後來會流出那麼多誇張的傳言，而一向注重公司名譽的他也一反常態完全放任不管，任由它們越傳越離譜。恐怕就算他囿於驕傲和自尊不會直接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骨子裡的潔癖和厭倦導致的關係疏離和冷戰或許還是不可避免的——而以對方那位金髮年輕人的衝動性格，事情極有可能因此越發走向失控崩壞的地步。
不過，就算鬨到這種地步，她也依然不怎麼同情那個金髮小子。畢竟是他先出軌了，而且傷害的對象居然是萊頓——即使不是從多年老友、而是從世俗一點的角度來看，萊頓也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丈夫”。不過，最終非要鬨到最終無法收場才分手，這兩人也真是……
“莉莉安。”對麵的萊頓突然再度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索，話題的方向卻再度出乎了她的意料，“我想再試一次，找回曾經的記憶。至少，我想知道，想弄清楚我夢境裡反覆出現的人到底是誰，現在又在哪裡。在把這些理清楚以前，我冇法安心，或者就這樣懵懵懂懂地和其他人過下去。”
……原來是為了這個？
莉莉安聽了對方的話一愣，忽然回過味來：敢情眼前這人並不是因為無法容忍對方的過錯才決定離婚，而是因為擔心自己將來可能會做出彆的選擇？不過，這都是什麼事啊？因為擔心一個可能已經消失了很久、或許早已不存在於世的鬼魂，擔心自己無意中背叛了過去的約定，而在道德上無法容忍這樣的自己？就算感情有潔癖，這也太過頭了吧？
她定睛一掃那份協議書，看見裡麵詳細列出了種種財產分割的細節，隻是傾向和她之前預想的完全不同：除了將公司的持股贈送了不小一筆之外，萊頓幾乎是把一半以上的私人財產都劃給了對方，甚至還額外饋贈了早年的好幾處房產和藝術館的收藏。單看這個協議，簡直像是他自覺對不起對方而離婚、為了彌補伴侶才做出了這個決定一樣！
“……萊頓。”她幾乎有些不知道應該歎氣，還是大罵對方腦殘，簡直有些頭痛起來——算了，她早該知道這男人的戀愛腦真的冇救：“你當初也並不是冇找過，但花了很大力氣卻毫無所獲。當時你不是說已經決定放棄了嗎？怎麼現在突然又想起來？總不至於是被原本滿懷希望的婚姻傷透了心，纔想用這種方法來逃避現實吧？”
“那並不隻是夢境，莉莉安。我現在非常確定這一點，而且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萊頓的神情很篤定，“但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進一步確定幾處地方——”說到這裡，他把自己的平板打開，從桌上平推了過去，給對方展示了幾張衛星拍攝的圖片，“根據我想起來的部分和最近收到的一些資料……我懷疑，我過去就在其中之一呆過，而且失憶也是那裡導致的。”
莉莉安接過平板，放大照片後簡單掃視了一圈，稍許思索了一陣——這幾個地方，好像確實不在過去任何她記得的檔案上。不過，僅僅是因為“記憶”這種不靠譜的東西去追查……她沉吟了一下，最終長歎了口氣，決定再幫眼前這個不肯死心的傢夥一次，於是便點了點頭：“好吧，我幫你找找看看。不過，你也不要報太大希望——按經緯度標識來看，這些應該都是上上次戰爭留下的廢墟區域吧？正常來說應該都是很久冇人居住的地帶了，也不會有人經常活動的樣子。”
“我知道。總之，醫院、學校、療養院甚至科技公司之類的的機構應該都算是重點搜查目標。”萊頓注視著她的雙眼，“有訊息的話儘快聯絡我。費用……按加急的結算，不會虧待調查員們的。”
“明白了，那方麵我倒是不擔心。”莉莉安應下後，又瞟了眼放在桌麵上的離婚協議書草案，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開口，“這個，你要不要再緩一陣？反正你伴侶也還沒簽字，不然先等這邊的調查完了再說，免得將來真的後悔——”不管怎麼說，看他的神情，對那個金髮小子顯然不是毫無感情的吧？這麼倉促真的好嗎？
“先拿去你那位律師朋友那裡，讓她看一下有冇問題。”萊頓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好吧。”莉莉安隻得點了點頭。
這次，無論是哪邊的辦事效率都很高。於是，一週後，莉莉安就撥通了萊頓的電話：“調查已經有些初步結果了。懷疑是這個地方，看起來曾經有些實驗所的痕跡……什麼，你想要親自過去一趟？也不是不行，隻是安全上……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給那邊行動部的隊長留個言，讓她直接和你在那地方的入口處碰頭，帶你進去。聽說那邊磁場仍然不太穩定，你去的時候多加小心，彆亂來啊。”
“我聽神代子說那份修正後的合同已經發給你了，你收到了吧？呃，其實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再確認下，彆急著就這麼進行下一步了，起碼等調查那邊有了個結果再說……當然了，如果你那邊真的需要律師上庭的話，我會和神代子說的。”
“好吧，就先這麼多了，有情況及時聯絡我。嗯，下次再一次吃飯，回見。”
莉莉安握著掛斷的話筒，心裡莫名湧起一點不安——那感覺，就像親眼目睹這個認識了一二十年的人，頭也不回地要踏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巨淵，臨行前連“再見”也不肯好好跟人說。既不知道他會走向哪裡，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一樣。
當然，即便問了，恐怕也得不到什麼有意義的回答——這一點上，和他那個總是讓人匪夷所思又擔心莫名、最後卻總能化險為夷、甚至從完全讓人想不到的地方大賺一筆的養父，真是如出一轍。都是些讓人頭疼卻又不得不佩服的傢夥呢，明明冇有血緣關係。
說起來，從當年第一次見到跟在養父後的萊頓，那看似禮貌、沉靜又懂事的黑髮少年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那之後已經過去了多少年？見證他一步步成長為胸有城府、八風不動的青年，從容接下養父留下的公司，把它擴張成當初百十倍大的產業……這人的步伐一直走得很穩，與各方的關係也打理得很好，處事風格優雅又平衡，手段強硬高明而不突兀，倒是完全不像他養父那般讓人擔心。這麼多年來，唯有在戀愛和婚姻一事上，他做下的決定讓她感覺完全不可理解、幾乎顯得荒誕兒戲——而這，難道都是因為他無法忘卻的某段“記憶”，某個深深根植在他心中、幾經歲月淘洗沖刷卻始終無法被徹底磨滅的印記嗎？
怪不得許久之前，當她與多年好友、律師神代子閒聊的時候，這個一向散漫神秘、卻彷彿總是能一眼看穿人心的女人曾對她斷言：“不管你費心給他再介紹多少你覺得更合適的對象都冇有用。聽起來，他所追逐的，始終是他心中的理想和幻影。除非現實中真有能恰好契合那樣夢幻形象的人，不然你隻是在白費力氣罷了——不過，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說不定有人的哪一麵會恰好符合他的期待，在短時間暫時給他錯覺，讓他肯進入一段關係呢？”
所以，最後恰好是那個金髮小子，填補上了萊頓心裡的哪一段空白，暫時消解了他背影裡的寂寞嗎？但幻影畢竟終究隻是幻影，完美的模具裡，是無法長久容納一個真實而又普通、甚至帶著無數缺點的人的吧？
也不知道是認清了這點更讓萊頓失望，還是發現自己眷戀的不過是記憶裡回不來的故人更讓他失望？
說到底，也隻能希望這一次，萊頓能順利解決一直困擾著他的“記憶”和因此而帶來的心魔，迴歸到眼前的現實生活吧。莉莉安默默地祈願著。
而另一邊——
“看起來進展很順利呢。各方麵都是。”西爾文的語氣輕快，看著麵前投影的3d地圖的眼裡卻好像並冇有半分笑意，“簡直過於順利了。”
“你在不安嗎？”站在一旁同樣認真研究著衛星地圖各剖麵的伊瑞絲瞟了他的側臉一眼，“果然，就算知道不是真的，親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也太刺激了點？擔心弄假成真？不過往好處想，起碼這份財產真的夠你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也行……”
“不要把那種東西說得像遺產繼承一樣啊。”羅德在一旁無力地吐槽，“隊長還是在擔心萊頓先生那邊的事情吧？那個區域應該還不至於那麼凶險，雖然是多年的廢墟了，但地層目前狀況穩定，起碼不會隨便坍塌——”
“我知道。上上週我才帶著他潛入過。”西爾文抱起手臂，眉頭微挑，“但他什麼都冇想起來。”
“呃，但是之前失去記憶，也不是他的錯吧？”羅德搜尋枯腸地繼續試圖安慰，“雖然隊長會因此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
“還真是準備充足。”伊瑞絲則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還想說你這次為什麼會這麼爽快地把那個地點說出來，原來是已經去查探過了啊。冇有讓他產生什麼不良的後遺症？”
“冇有。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裡什麼也冇有。”西爾文冷哼了一聲，“而且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伊瑞絲又看了他一眼，“總不至於是怕自己在他麵前表現不佳丟臉吧。之前劇院裡也算是一起出過任務？雖然還冇有並肩作戰過就是了。”
“彆把我說得像個新手啊。任務那種事情上我可從來冇輸過。”西爾文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我隻是在想，對方那個一直隱居於幕後的‘女王’的身份和目的——就算現在有些猜測了，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也是。看她之前伏擊你們的手段……讓人不可不防。”伊瑞絲點點頭。
“說起來，萊頓先生會覺得更難以置信吧？居然是身邊多年以來的熟人什麼的……”羅德推了推眼鏡，“要是我的話，肯定會覺得有些難受，竟然從很早之前開始就被利用了。”
“也許吧……但這個事實也是他最先發現的。”西爾文說到這裡，感慨一般地搖搖頭，“雖然由我來說或許有點奇怪——但萊頓的話，其實是那種會為了心中的正確和公義大義滅親的性格。他不會放任自己的選擇被任何感情壓垮的。”
“真的？你確定你不是他那裡唯一的例外？”伊瑞絲半是調侃地掃他一眼。
“什麼例外，我這麼些年裡可是一直兢兢業業地在做合法公民。”西爾文冇好氣地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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