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絕色美人成為路人甲 愛她就要冷落她(20) 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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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她就要冷落她(20)
可愛……
皇帳內,
獸爐吐青煙,嫋嫋浮動。龍榻上,皇帝麵色青灰如紙,唇邊洇著血痕。
太醫跪伏榻前,
三指搭脈。須臾,
太醫喉頭艱難滾動:“陛下脈象如絲,又兼滯澀非常……非是中毒之兆,
倒似……突染了急重惡疾……”
細細查勘聖上龍體,
確未見絲毫毒跡蹤影,
決非中毒,分明是驟染惡疾之狀!侍立榻旁的幾位太醫,
彼此眼光驚懼交碰:皇上竟突遭惡疾纏身!
蒼王佇立於榻畔,
身影挺拔似一柄孤峭寒劍,陰影映在他冰冷的瞳孔中跳動:“何等惡疾?”
太醫:“且待細細診斷。”
帳簾輕動,一人步入,
正是雲煙:“澹臨如何了?”
眾人見她進來,
皆是一怔。那些初見她的,魂魄都似被她絕世容光攝了去,一時心蕩神搖,
竟忘瞭如何思考。
絕世美人。這四個字,
掠過眾人心頭。
世人常說“絕世美人”,
“絕世”二字,
意指美色冠絕當世,
所有人都為之傾倒。然則世上很難存在真正的絕世美人。
隻因人心各異,審美不同,或喜瘦,或喜胖,
或喜膚如凝脂,或賞深沉暗色,彼此審美未必相通,故令舉世儘皆欽服之“絕世美人”,恐非人間能有。
然雲煙不一樣。其容顏竟似融彙世間諸般審美之大成,除非目盲心朽,否則斷然無人能覺得,她非絕世美人。
她美得像是凝結了世間所有美好。美得像一場不該存在的夢。令人不覺沉浸在夢境中。
澹擎蒼見眾人失魂,麵色陡沉,重重咳了一聲。
眾人如夢初醒,慌忙收攝心神。
澹擎蒼對雲煙道:“或是突染急症,具體情狀尚待太醫詳加診察。”
雲煙眉心蹙著:“怎會如此。”
幾位太醫再度細細診脈查察,竟皆麵麵相覷,不識此乃何疾。此般奇特症候,實乃他們畢生行醫所未見,似是一種曠古未有之奇症。
澹擎蒼聲冷如冰,字字森然:“管它是什麼魍魎惡疾,都給本王治好!若治不好,仔細爾等的項上人頭!”
太醫們霎時汗出如漿,隻覺方纔蒼王所下的旨令化作了有形鋒刃懸於頸上,煞氣逼人,幾欲斷喉!
眾太醫各自抽出三寸銀針,凝神刺入皇帝緊要xue位。
雲煙端詳身上紮滿針,麵色灰白如死屍的澹臨,並未有半分歉疚。她有什麼錯,她隻是很討厭他將她比作玩物兒罷了。而他,是咎由自取,是罪有應得。
澹擎蒼餘光觸及雲煙,見她容顏透著淡淡病弱之氣,細腰素裹,弱不勝衣,一陣風便能吹化了去。他眸色微暗,問太醫:“皇上此疾,可會過予他人?”
雲煙本就體弱,若被傳染此疾,恐有不測之禍。
太醫忙不疊道:“無傳人症狀。”
約莫一刻之後,澹臨驟然痛醒。那蝕骨剜心之痛,如同有一柄無形斧頭,沿著他周身骨骼狠狠劈下,骨屑似在橫飛碎裂。
他痛得神智昏蒙,偏偏對那撕心裂肺的巨痛又感知得無比清晰。
疼,太疼了。澹臨牙齒打戰:“朕……朕這是怎麼了?”
澹擎蒼當即簡明道出情狀始末。
聽罷所言,澹臨氣若遊絲:“能否治好……”
邊上,雲煙啟唇應道:“定能治好。”
聞得雲煙之聲,澹臨下意識伸手:“雲煙……”
雲煙趨步近榻,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
澹臨一愣。
緊接著,更猛烈數倍的劇痛如狂潮般將他淹冇,澹臨神智幾欲潰散,唇瓣生生咬破,滲出血珠。
雲煙緊握他的手:“澹臨,你會好的。”
唇瓣洇著鮮紅血痕,澹臨勉力撐開眼簾,觸及雲煙臉上流露的憂慮與關切,他喘息:“你在擔心朕?”
“是。”
他青白死氣的臉上,竟硬生生擠出一絲笑意。分明痛得幾欲身死,此刻卻仍笑了出來。是以這笑有些病態的詭異感。
雲煙掌中力道故意微微一鬆。他立時如溺水者緊抓浮木,竭儘全力攥緊:“彆走。”
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話,雲煙道:“我不走。”
劇痛難當,澹臨再度昏厥過去。不多時,又被那無邊苦痛生生痛醒。太醫束手無策,無法減輕他半分煎熬。
澹臨痛醒、痛昏,如此迴圈反覆數次後,澹擎蒼果斷下令,命太醫設法令澹臨沉睡,以免他清醒地受此疼痛折磨。
太醫遵命施針用藥,澹臨終於昏死過去,不再醒轉。澹擎蒼即刻下令,鑾駕啟程,速速回宮。
一路策馬疾馳,車駕抵達宮闕,已是薄暮冥冥。昏沉天色如巨幕垂落,籠罩森嚴宮宇。太極宮昭陽殿內,氣氛肅殺凝重,沉悶壓抑得令人窒息。
太後身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太醫。太後急得珠淚漣漣,不斷拭淚:“皇上緣何突染此疾!”
昏死半日的澹臨又被劇痛喚醒,太醫所下之藥,已然失效!
澹臨悠悠醒轉,神誌混沌不清,口中囈語呢喃:“雲煙。”
雲煙挨近榻前:“我在。”
他伸出手,她輕輕握住。他強忍周身劇痛:“彆走。”
“好,我不走。”
澹臨痛至如斯境地,仍死死抓住雲煙之手不放,太後與眾人在旁,神色瞬息萬變,心思各異。
皇後盯住雲煙那隻被緊握的手,隻覺一股無名邪火燒灼心肺,恨不能立時將那雲煙隻手抽離出來,此念之熾,幾欲令她不顧一切斬斷皇上的手!
然此大逆念頭驟生,心頭劇撞,駭出一身冷汗。
此刻,澹擎蒼亦凝注著雲煙被澹臨緊握的手。他注目良久,緩緩垂下眼簾。
殿外喧聲,是大皇子、大公主,及榮嬪等一眾妃嬪求見探視。澹臨強忍劇痛:“閒雜人等……勿擾……都……退下!”聲音雖弱,斬釘截鐵。
太監即刻傳旨,殿外眾人隻得散去。
旨意方宣畢,澹臨便疼得再也支撐不住,再度昏厥過去。
天子突發惡疾,臥床不起,無法理政,朝政由蒼王暫攝。
這一日,是澹臨臥病龍榻的第三日。太醫們想方設法,晝夜不息,苦心診治,病情卻仍無半分進展。
澹臨每日被痛醒,清晰地感受著疼痛吞噬他的血肉筋骨,又被這疼痛生生痛暈。每日如此反覆,如似世間酷刑,仿若這世間最讓人煎熬的折磨。
澹臨每日都在受此折磨,太後每日以淚洗麵,焚香頂禮,隻盼佛祖垂憐,讓澹臨好轉過來。
三日都無任何進展,澹擎蒼周身煞氣如修羅,幾欲噬人:“一群廢物!”
太醫們匍匐在地,抖如篩糠,隻覺脖上腦袋搖搖欲墜。
果然,澹擎蒼道:“再治不好,提頭來見本王!”
雲煙眸光流轉,淡淡瞥澹擎蒼,又掃過跪滿一地的太醫。
當日下午,澹臨病情竟見鬆動,痛楚不似先前那般酷烈難當了。
終見一絲曙光,太醫們心頭千斤巨石落地,不禁長舒一口氣,項上頭臚,暫且算是保住了。
雲煙坐於榻邊,默默感受著氣運滋養通體帶來的舒泰,又覷了覷太醫們臉上劫後餘生的慶幸。
無人能解她所施的蠱毒。澹臨痛楚稍減,不過因她略略鬆了催蠱之力罷了。若非她暗中放緩幾分力道,依澹擎蒼那嗜血性子,這些禦醫怕已人頭落地。
澹擎蒼此人,久經沙場,乃嗜血之人,殺人是不眨眼的。
雲煙的注意力從澹擎蒼身上收回,重新落在太醫們身上。其實若是澹擎蒼真殺了這些太醫,她也不在意。她不會覺得是她連累了這些太醫。連累這些太醫的人,是澹臨。
若是澹臨不將她比作玩物,不辱她至此,她不會讓他中蠱,他不中蠱,太醫們也不會因治不好他而要被殺頭。
溯其根源,罪魁禍首,唯澹臨一人而已。太醫們若真因此項上不保,那冤魂索命,也該尋澹臨這始作俑者。
雲煙自始至終,心中未生半分歉疚與負罪感。
那麼她又為何給太醫放水了?大抵是她最近變得有些善良了罷。
唉,她真真是過於心慈仁善了。心中這般想著,她轉眸瞥被蠱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澹臨。再想她竟連取他性命也未做,不由得又在心底輕歎一聲,自己委實仁善得過分了些。
這三日,雲煙一步未離,日夜待在昭陽殿中。畢竟天子金口已開,親喚“彆走”,普天之下,誰敢令她離開昭陽殿?
幾乎寸步不離守在澹臨身畔,受那帝王氣運滋養,她隻覺周身舒泰,神氣清明。
這會子,太後與皇後雙雙前往佛堂燒香禮佛,澹擎蒼去處理政務,偌大昭陽殿內,隻剩她與太醫,以及一眾垂首侍立的宮人。
太醫正寫藥方,澹臨正昏睡,雲煙起身,意欲步出殿門,散步透氣。殿內終日藥氣蒸騰,濃鬱燻人,著實渾身不得勁。
剛步出昭陽殿殿門,便見有人向殿前行來。
來者約莫十一二歲年紀,雖是小小少年郎,眉宇間已隱隱透出天潢貴胄的軒昂氣度。
他身著一件紫金線織就的交領右衽深衣,袖口鑲著繁複精緻的雲氣回紋。腰懸一枚蟠螭紋青玉帶鉤,碧澄澄的玉色之中盤踞著縷縷華貴之氣。
足踏青色錦緞雲紋軟靴,頭頂束髮玉簪溫潤無暇,宛如一撮新出雲端的月光。
觀其麵貌,端的粉雕玉琢,玉雪可愛。一張小臉白淨圓潤,微有飽滿之態。如同上好湯包初出蒸籠,白生生,軟糯糯,教人見了便心生歡喜,忍不住想要輕輕捏上一捏。
其膚色白中透粉,細膩光潤,宛如胭脂融入了糯米粉中。一雙眸子烏沉沉地泛著光亮,既大且明,清透明澈,充盈著少年人特有的神采。
雲煙同這小小少年郎的目光,在殿前寂靜的空氣裡,“啪”地碰了個正著。
這小少年,正是大皇子澹澈,乍見雲煙立於殿門,腳步陡然一頓。
但見昭陽殿門前,女子裹在一襲雪色素錦長裙裡,衣袂間流轉著不似凡塵的仙靈清氣。腰間垂下一條素色長練,輕輕蕩擺。
鴉羽般的青絲鬢邊不佩金銀珠翠,唯斜斜簪著一隻血色玉蝶,翅翼舒展,似欲乘風翺翔。
眉眼清絕出塵,恍若瓊宮仙子,偏眉間一點硃砂痣,幽幽地灩著,又襯得她似那勾魂奪魄的山精鬼魅。
恍若瓊宮仙子偶沾紅塵孽火,仙靈清氣與妖異鬼氣在她身上奇異地交融勾勒。如同金絲繡線的花瓣底下暗伏著盤錯蛛絲,一時竟分不清哪是盤錯蛛絲,哪是錦繡花紋。
一縷幽香自她身畔洇開,悄然無聲地彌散在周遭空氣中。
澹澈直勾勾地瞅著她,玉雪可愛的麵龐,騰地一下紅得通透。紅中透紫,猶如蒸得過了火的湯包,薄薄地緊繃著,內裡那滾燙的紅餡兒幾乎便要破皮而出。
他下意識攥緊袍角綴著的玉麒麟佩飾:“你……你是……”
宮娥急忙躬身稟道:“啟稟大皇子殿下,此乃雲貴妃娘娘。”
雲貴妃?她便是雲貴妃?澹澈長睫如蝶翼,急促眨動數下,依禮躬身:“見過雲母妃,雲母妃萬福。”
聽他喚自己母妃,雲煙不覺莞爾。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學生,喚十八歲的她作母親,頗有些教人忍俊不禁。
“不必多禮。”她這一笑,恍若將一泓燦爛星河,悄無聲息地傾瀉而下。
澹澈那包子臉愈發紅得通透,彷彿熟爛的桃子皮上戳了個洞,那層紅汁就要洶湧地淌下來。
澹澈微微垂頭,努力繃緊神情,讓自己顯得穩重:“雲母妃,父皇……父皇龍體如何了?兒臣憂心如焚,幾次欲入殿探視父皇,奈何父皇有旨,不許擅入……”
“他較前兩日,略好些了。”
“謝雲母妃告知。”
“不必。”雲煙微微頷首,身子一側,素淨裙裾便水波般漾開,衣袂飄舉,翩然離去。
澹澈立在原地,眼珠隨著那一抹素雪身影,送了出去。直至那身影被重重宮門與斑駁光影徹底吞冇,再覓不得一絲蹤跡,他方如夢初醒,悠悠盪盪的魂魄,才似重新飄歸腔中。
他揪揪自己滾燙的臉,正欲離去,卻見隨侍癡癡望著雲煙消失的方向。
他不悅:“看甚麼?速速回去!”
待他回到自己寢宮未久,大公主澹雲舒前來探問可曾見到父皇。
澹澈搖頭,言未能進入昭陽殿。澹雲舒輕歎一聲:“我已為父皇祈福,願父皇早日康複。”言罷鬱鬱離去。
澹澈亦至佛前焚香誦經,為父祈福。合掌閉目,口中低誦經文。
香案上青煙嫋嫋,絲絲縷縷繚繞而上,竟似都化作了雲母妃那張臉,浮現在闔眼後的沉沉黑暗裡。
他立時麵紅耳赤,心跳如鼓。
旋即,粉麪糰子般的臉就皺成了一枚苦瓜,心中深深自責:父皇病篤,正當憂心如焚之際,為何他總想著雲母妃?真真該打!
祈福畢,歸至寢宮。那雲母妃的身影竟如附骨之疽,趁人不備又悄悄纏上心頭。
澹澈害羞地“啊呀”一聲,兩手死死捂住了滾燙的包子臉,整個人像個陀螺,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又滾。
入夜。澹擎蒼處理完政務,前往昭陽殿。
殿內寂靜無聲,昏黃燭影微微搖曳。雲煙斜倚案幾,正自打盹。
側顏宛如浸水的羊脂白玉,朦朧暈著柔光。青絲如子夜時分潑出去的墨,半覆在雪色衣袖上。
她一隻手輕托著一側雪腮。那融融的燭光彷彿生出靈性,流淌過她薄透如冰玉的肌膚,在她恬靜的睡顏上流轉。她的鼻息勻長清淺,如清露輕點花枝。
澹擎蒼靜立,凝視她睡顏良久。彷彿要穿透那層薄薄的光暈,看清底下沉睡靈魂的模樣。
驀地,她托腮的那隻手微微鬆了勁,身子便像枝頭被夜露壓斷了腿的殘蝶,軟綿綿地歪向一邊。
澹擎蒼的手臂如疾電般探出,在她跌落的瞬息,已將她整個人穩穩地撈進自己臂彎裡。
一縷幽香墜落進他懷抱裡,她的髮絲如黑色流泉,輕柔傾瀉於他臂彎之間,無聲淌入胸懷。衣上精繡的紋樣輕抵他掌心,傳來溫軟柔膩的觸感。
擁著她,恰似擁住了一團柔軟的雲,一團輕盈的煙。
澹擎蒼垂眸,凝視臂彎裡渾然不覺,仍舊沉睡的人。
她倒入他懷裡,並未醒來。紋絲不動,酣睡愈深。
她淌在他臂彎間的青絲,此刻仿若變成墨色的蛇,一條一條將他纏緊,讓他不得不手中收力,用力將她抱緊。
兩張臉離得這樣近,彼此的呼吸都糾纏在一起,溫溫熱熱地蒸騰。
殿內光影柔柔搖曳,彷彿天地萬物,皆在此時驟然凝固。
燭芯“畢剝”一聲輕爆,暗香浮動的殿堂之中,隻餘下他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之聲,聲聲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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