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根肋骨 第 16 章
自打那晚從屠礪房間裡逃也似的離開後,邱意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他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把日程排得滿滿當當,從早到晚泡在律所,連助理都忍不住提醒他注意休息。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法律條文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讓他全神貫注,字裡行間總會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屠礪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還有那雙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濃茶色眼睛。
更糟糕的是,他開始下意識地躲著屠礪。
他調整了作息,儘量在天黑前回家,避開屠礪值夜班的時間。偶爾在地庫裡遠遠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他會立刻調轉方向,寧可多繞一圈。甚至連那輛黑色的沃爾沃都彷彿成了共犯,每次駛入地庫時都帶著心虛的遲疑。
這種刻意的躲避持續了快一個星期。直到週五晚上,邱意濃因為一個臨時會議,不得不再一次加班到深夜。
他把車停進車位時,已經快淩晨一點。地庫裡靜得可怕,隻有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他快步走向電梯,心裡默唸著千萬彆碰上那個人。
就在他伸手按電梯按鈕的瞬間,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最近在躲我。”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的語氣。
邱意濃的手僵在半空,心臟猛地一跳。他緩緩轉過身,看見屠礪就站在不遠處的一根柱子旁,雙手插在製服褲兜裡,身影在慘白的燈光下拉得很長。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邱意濃,裡麵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躲你乾什麼?”邱意濃強作鎮定,按下電梯按鈕,“最近比較忙而已。”
屠礪沒說話,隻是邁步走過來。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實,腳步聲在寂靜的地庫裡格外清晰。他在邱意濃麵前站定,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是因為這個嗎?”屠礪突然問。
邱意濃一愣:“什麼?”
屠礪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那天晚上,在我房裡。你看我的眼神,不太一樣。”
邱意濃感覺自己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想否認,想用他一貫的伶牙俐齒把這話擋回去,可當他迎上屠礪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時,所有準備好的說辭都卡在了喉嚨裡。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門緩緩開啟。裡麵的光線流瀉出來,照亮了兩人之間這方狹小的空間。
邱意濃看著屠礪,看著他那張在明暗交錯中顯得格外立體的臉。那道斷眉,那微微有些歪的下巴,那緊抿的薄唇……一切都那麼清晰,又那麼不真實。
他忽然就不想再躲了。
“是又怎麼樣?”邱意濃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我就是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了。不行嗎?”
這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感覺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放縱的輕鬆。
屠礪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地承認,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盯著邱意濃看了好幾秒,像是在確認這話的真偽。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屠礪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
“我知道。”邱意濃迎上他的目光,不退不讓,“那你呢?你介意嗎?”
這話問得大膽,幾乎是在明示了。邱意濃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掙脫胸腔,但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屠礪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深深地看著邱意濃,那雙濃茶色的眼睛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困惑,有掙紮,還有一絲……邱意濃不敢確定的悸動。
地庫裡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電梯門因為長時間無人進入,又開始緩緩合上。
就在電梯門即將完全關閉的瞬間,屠礪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即將閉合的門。他的動作很快,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這個人,”屠礪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糙,沒錢,還坐過牢。跟我扯上關係,對你沒好處。”
這話像是在勸退,又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
邱意濃看著他那雙寫滿掙紮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淺,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
“屠礪,”他輕聲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了?”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某種禁錮。屠礪眼中的掙紮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凶狠的決絕。
他猛地向前一步,另一隻手撐在邱意濃耳側的電梯門上,將他整個人困在自己和電梯之間。這個姿勢極具侵略性,帶著強烈的占有意味。
“這是你自找的。”屠礪盯著他的眼睛,聲音低沉而危險。
邱意濃沒有躲閃。他擡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感受著對方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臉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皂角和淡淡汗味的氣息將他完全包裹,讓他一陣眩暈。
“所以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卻不是因為恐懼。
屠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從他的眼睛緩緩移到他的嘴唇。那眼神太過直白,帶著毫不掩飾的**。
“所以,”屠礪的聲音更低了,幾乎是在他耳邊低語,“彆後悔。”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低下頭,準確地攫住了邱意濃的唇。
這個吻來得又急又凶,帶著屠礪一貫的粗暴和不容拒絕。他的嘴唇有些乾裂,摩擦著邱意濃柔軟的唇瓣,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但那觸感卻是滾燙的,像一團火,瞬間點燃了邱意濃全身的血液。
邱意濃先是僵了一下,隨即閉上了眼睛。他伸手抓住屠礪製服的前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這不是他想象中的初吻——不夠溫柔,不夠浪漫,甚至帶著點血腥味,把彼此的嘴唇咬破了。
但這很屠礪。粗糙,真實,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
他生澀地回應著,感受著對方霸道的掠奪。屠礪的舌頭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佔有慾。這個吻沒有任何技巧可言,隻有最原始的本能和衝動。
電梯門因為長時間被阻擋,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但兩人都充耳不聞。在這個寂靜的、空曠的地庫裡,在這個被慘白燈光照亮的角落,他們像兩個困獸,用最直接的方式確認著彼此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屠礪才緩緩放開他。兩人都在急促地喘息,額頭相抵,撥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交織在一起。
屠礪看著邱意濃被吻得紅腫的嘴唇,眼神暗沉。他擡手,用拇指輕輕擦過邱意濃的唇角,動作帶著與他形象不符的輕柔。
“這下,”屠礪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真他媽扯不清了。”
邱意濃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因為情動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就彆扯清了。”
他伸手按下電梯按鈕,在門再次開啟的瞬間,拉著屠礪的手腕,一起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在外。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和空氣中尚未平息的曖昧氣息。
邱意濃靠在冰冷的轎廂壁上,看著身旁這個高大的男人。屠礪也正在看他,眼神複雜,但之前的掙紮和猶豫已經不見了。
“看我乾什麼?”邱意濃問,聲音還帶著喘息後的微啞。
屠礪沒說話,隻是伸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他泛著血色的下唇。那動作很輕,卻讓邱意濃渾身一顫。
“看你,”屠礪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蠱。”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邱意濃看著屠礪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覺得,這個深夜,這個地庫,這個粗魯的吻,或許就是他等待了二十八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