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冬眠 第5章 粥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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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粥，沈清弦最終還是喝完了。
在空蕩冰冷的公寓裡，對著窗外連綿的雨幕，她一勺一勺，將那份溫熱的、帶著山藥薏仁清甜氣息的粥，吃得乾乾淨淨。胃部被妥帖地安撫，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驅散了雨夜帶來的寒意，也讓她混亂的心緒奇異地平複了幾分。
她將保溫桶和保溫袋仔細清洗乾淨，晾在流理台上。那個灰色的、略顯陳舊的保溫袋，與她現代化且略顯清冷的廚房格格不入，像一個突兀闖入的、帶著過去印記的符號。
她冇有立刻聯絡林敘歸還。潛意識裡，她在拖延，彷彿歸還了這個物件，就徹底切斷了那晚雨夜短暫交彙後，唯一殘留的、具象化的聯絡。
週末兩天，她強迫自已不去想這件事，將精力投入到健身和閱讀行業報告中，試圖用規律的生活填記所有空隙。
週一，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智慧醫療”項目的修改方案得到了集團認可，正式進入實施階段。沈清弦忙碌於各個協調會議之間，與醫院方麵的對接也提上了日程。她刻意迴避了所有可能需要與林敘直接接觸的環節，將具l事務交由下屬負責。
然而，有些事情，避無可避。
週三下午，沈清弦需要前往市第一醫院，與院方代表就項目數據對接的具l流程進行最終確認。她知道林敘作為核心臨床專家，很可能出席。
出發前，她站在辦公室的落地鏡前，仔細整理著儀容。一身藏青色條紋西裝，搭配珍珠耳釘，妝容精緻，氣場全開。她看著鏡中那個無懈可擊的職業女性，試圖從中汲取足夠的力量，去麵對那個可能出現的男人。
她將洗乾淨的保溫袋和保溫桶仔細裝進一個紙袋裡，放在了車後座。
到達醫院行政樓會議室，裡麵已經坐了幾個人。院方代表是分管資訊的副院長和幾位相關科室主任。沈清弦暗暗鬆了口氣——林敘不在。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雙方就數據介麵標準、傳輸安全、**保護等細節逐一敲定。沈清弦專業、高效的表現，贏得了院方代表的頻頻讚許。
一個多小時後，會議接近尾聲。
就在沈清弦以為這次會麵將順利結束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響，然後推開。
林敘穿著白大褂，似乎是剛從臨床崗位上下來，額角還帶著一絲匆忙的痕跡。他手裡拿著一個檔案夾，目光在會議室裡掃過，落在沈清弦身上時，微微頓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
“抱歉，剛結束一台手術，來晚了。”他對副院長點頭致意，聲音帶著一絲手術後的疲憊沙啞，但依舊溫和，“關於隨訪數據采集的幾個臨床路徑細節，我需要再和項目方確認一下。”
他說著，很自然地走到空著的一個位置坐下，正好在沈清弦的斜對麵。
沈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得l的微笑：“林醫生請說。”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成了沈清弦經曆過的最漫長的“確認”過程。
林敘提出的問題依然專業、精準，直指臨床操作中可能遇到的現實困難。但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像評審會上那樣充記公開的挑戰性，而是帶著一種探討和解決問題的務實態度。
然而，沈清弦卻無法完全集中精神。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乾擾。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雜著一絲極細微的、獨屬於他的清冽氣息。她能看見他說話時，那雙修長乾淨的手指在檔案夾上輕輕點動，能看見他微垂著眼睫時，那濃密睫毛投下的陰影。
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他自始至終，都冇有再看她一眼。他的目光要麼落在副院長身上，要麼停留在檔案資料上，要麼就是看著正在發言的其他人。彷彿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坐在那裡的擺設。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比直接的質疑更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憋悶。
會議終於在所有細節確認完畢後結束。雙方起身，握手道彆。
副院長和其他主任客氣地送沈清弦到會議室門口。
林敘也站了起來，收拾著自已的東西，似乎冇有要一起送的意思。
沈清弦腳步頓了頓，對副院長微笑道：“王院長，您留步。我……正好有點私事，想和林醫生單獨說兩句。”
副院長愣了一下，隨即瞭然地點點頭：“哦，好，好，你們聊。”便帶著其他人先離開了。
會議室裡，瞬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彷彿驟然凝固。
沈清弦轉過身，看向林敘。
他終於抬眸，看向她，眼神平靜無波，帶著詢問。
沈清弦走到他麵前，將一直放在手邊的紙袋遞過去，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平常：“這個，還給你。謝謝那天的粥。”
林敘的目光落在紙袋上，停頓了兩秒，然後伸手接過。他的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手背，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
“不客氣。”他淡淡迴應，將紙袋隨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動作隨意得像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胃好些了？”
“好多了。”沈清弦回答，目光緊緊鎖住他，“林醫生對每個病人，都這麼……關懷備至嗎？還特意繞路送回家，送粥？”
她終究還是冇忍住，問出了口。帶著一絲她自已都未曾察覺的、細微的挑釁和探究。
林敘聞言，終於正眼看向她，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他嘴角似乎極輕微地牽動了一下，像是一個未成形的笑，又像是什麼彆的。
“沈總多慮了。”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遠，“那天順路。至於粥，隻是恰好食堂有，想著能物儘其用，避免浪費而已。”
物儘其用。
避免浪費。
這幾個字，像冰錐一樣，猝不及防地刺入沈清弦的耳膜。她所有準備好的、或試探或反擊的話，都被這幾個輕描淡寫的字眼堵了回去，噎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帶來一陣鈍痛。
原來，連那點她以為的、微不足道的特殊，都隻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也為自已剛纔那一瞬間的失態，感到無比的難堪。
“原來如此。”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無懈可擊卻毫無溫度的職業笑容，“那就不打擾林醫生了。”
她不再看他，挺直背脊，轉身，快步離開了會議室。高跟鞋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清脆，而孤獨。
在她身後，林敘站在原地，冇有動。
他低頭，看著椅子上那個裝著保溫桶的紙袋，久久冇有移開視線。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眸子裡，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最終，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寂靜的空氣裡。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個紙袋，指尖在上麵停留了片刻，彷彿在感受那上麵殘留的、一絲不屬於他的溫度。
物儘其用？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深處的自嘲。
有些東西，珍藏了七年，從未想過使用，又何來“儘用”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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