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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劫 第4章 狐仙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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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的腳力,在山裡是出了名的。此刻亡命奔逃,更是快得像一頭受了驚的麂子。我被夾在他腋下,隻覺得兩耳生風,四周的景物化成模糊的黑影,飛速向後倒退。

冰冷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但我卻感覺不到冷,胸口那塊木牌持續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涼意,奇異地護住我的心神,沒有讓我在極度的恐懼和顛簸中暈厥過去。我能清晰地聽到我爹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還有他胸腔裡那顆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咚咚」擂響,震得我耳膜發麻。

我們沒敢走平日裡村民上山的小徑,那太顯眼。我爹憑借著老獵戶對山林的熟悉,專門挑那些陡峭難行、灌木叢生的野路走。帶刺的枝條不斷抽打在我們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但我們都顧不上了。

我不敢回頭,卻又忍不住回頭。

我們離山腳下的村子越來越遠,那點點微弱的燈火,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那麼渺小和不真實。而我們家土屋的方向,更是被濃重的夜色和山巒遮擋,什麼也看不見。但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感覺,如同跗骨之蛆,始終遠遠地吊在後麵,彷彿那雙來自影子的怨毒眼睛,一直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們。

「爹……它……它跟來了嗎?」我把頭埋在他帶著汗水和血腥味的衣襟裡,顫聲問。

「彆回頭!抱緊!」我爹的低吼混在風裡,他沒有回答,但夾著我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速度再次提升。

這後山,我從未在晚上來過。白天的後山,是孩子們的禁區,大人們總是用嚴厲的口氣告誡,說裡麵有吃人的大蟲(老虎),還有迷路的鬼打牆。此刻深入其中,更覺得陰森可怖。參天古木遮天蔽月,隻有零星慘淡的月光,偶爾從枝葉縫隙漏下,在地上投下斑駁詭異的光斑。不知名的夜梟發出淒厲的叫聲,草叢裡窸窣作響,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我爹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他像一頭識途的老馬,在幾乎看不出路徑的山林間左拐右繞,目標明確地朝著一個方向深入。

跑了不知多久,我感覺到他的速度慢了下來,喘息聲也更加急促,甚至帶上了痛苦的悶哼。他受傷的那隻拇指,一路上都在流血,溫熱粘稠的液體浸濕了他半邊衣襟,也蹭到了我的臉上。

「爹,你流血流了好多……」我帶著哭音說。

「死不了!」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但腳步已經明顯有些虛浮。

就在這時,我們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處隱蔽的山坳,月光終於能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山坳的儘頭,是一麵巨大的、近乎垂直的岩壁。岩壁下方,赫然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約有兩人高,邊緣布滿濕滑的青苔和藤蔓,像一張怪獸沉默巨口。一股帶著土腥味和淡淡奇異芬芳的冷風,正從洞裡幽幽地吹出來。

而洞口正上方,岩壁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開鑿,竟微微凸出,形成一道飛簷般的結構,巧妙地遮擋了風雨,也讓月光無法直接照進洞內,使得那洞口顯得愈發深邃神秘。

「就是那裡!」我爹的聲音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卻又更加緊張的複雜情緒,他指著那個洞口。

然而,就在我們距離洞口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異變再生!

我胸口那塊木牌,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發燙!這一次,不再是警告似的灼痛,而是彷彿有一塊燒紅的炭直接按在了我的皮肉上!

「啊!」我慘叫一聲,差點從我爹腋下摔下去。

與此同時,我們身後一直如影隨形的那種冰冷粘稠感,驟然變得清晰、逼近!彷彿有什麼東西,瞬間跨越了空間,撲到了我們背後!

我爹猛地轉身,將我護在身後,開山刀橫在胸前,麵對著我們來時的方向。他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異常高大,卻也帶著一絲力竭的悲壯。

竹林的方向,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那片熟悉的、濃得化不開的陰影,如同活物般流淌了出來,在我們麵前不遠處重新凝聚。它比在院子裡時更加龐大、更加凝實,翻滾蠕動間,那張屬於算命先生的、扭曲痛苦的臉龐,時隱時現,發出無聲的咆哮。影子裡伸出的漆黑觸手,如同毒蛇般昂起頭,對準了我們。

它追上來了!就在這希望的入口前!

「進洞!」我爹背對著我,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用儘全身力氣將我朝著洞口的方向猛地一推!

我踉蹌著撲向洞口,巨大的慣性讓我收不住腳,眼看就要一頭撞在洞口的岩壁上。就在這一刹那,洞口那看似尋常的、散發著淡淡奇異芬芳的空氣,突然泛起了一層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水波般的漣漪。

「嗡——」

一聲輕微的、如同琴絃震顫的鳴響。

我胸口那灼燙到極致的木牌,溫度驟然降了下來,恢複成那種熟悉的冰涼。而我整個人,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的水膜,毫無阻礙地跌入了洞口之內。

「爹!」我驚恐地回頭大喊。

隻見洞口外,我爹揮舞著開山刀,悍不畏死地迎上了那片撲來的陰影!刀光閃爍,與影子裡探出的觸手狠狠撞在一起,發出金鐵交擊的悶響!雄黃和硃砂的粉末從他手中不斷揚起,逼得那些觸手嗤嗤作響,黑煙直冒。

但那影子實在太龐大了,它分出數道觸手,從不同方向纏向我爹。我爹雖然勇猛,但本就力竭,加上手上有傷,動作明顯慢了下來。一道陰影觸手如同鞭子般抽在他的小腿上,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進去!彆出來!」他嘴角溢位一絲血跡,卻依舊朝著洞口的方向,對我發出最後的命令,眼神決絕。

我想衝出去幫他,但洞口那層無形的「水膜」卻像一道堅固的牆壁,將我牢牢地擋在了裡麵。我隻能眼睜睜看著,更多的陰影觸手纏上我爹的身體,要將他拖入那無邊的黑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嗞——!」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無上威嚴的輕響,彷彿來自洞窟的最深處。

一道柔和卻無法抗拒的白色光芒,自我身後洞窟深處亮起,如同潮水般湧過我的身體,穿透了那層無形的「水膜」,照射在洞口之外。

這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月華般的清冷。但被這白光一照,那片囂張無比的陰影,如同滾湯潑雪一般,發出了淒厲到極點的、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尖嘯!它劇烈地翻滾、收縮,那些纏住我爹的觸手瞬間消散。

陰影的核心,那張算命先生扭曲的臉龐,在白光中顯露出極致的恐懼,它不甘地嘶吼著,卻無法抵抗這光芒的力量,最終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迅速淡化、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壓迫感瞬間消失。

洞口外,隻剩下清冷的月光,搖曳的竹影,以及單膝跪地、劇烈喘息、滿身狼狽的我爹。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洞外。我爹也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恢複自由的身體,又看向洞口,看向我,最後,目光驚疑不定地投向我身後那散發出白光的洞窟深處。

白光漸漸收斂,最終消失不見。洞口那層無形的「水膜」似乎也恢複了平靜。但那股淡淡的、奇異的芬芳,卻似乎濃鬱了一絲。

危機,就這樣解除了?被這洞裡的……東西?

我爹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脫力和腿上的傷,一時無法起身。

而我,站在洞口的界限之內,感受著胸前木牌傳來的、安撫般的涼意,以及身後洞窟深處那無法言喻的、古老而神秘的存在感,第一次真正意識到——

我爹帶我來的這個「生路」,恐怕比身後那索命的「影子」,更加深不可測。

洞口之內,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儘頭,似乎有一道視線,平靜地、帶著一絲審視,落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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