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肅靜無人的街道,偶爾有三兩聲犬吠,很快便歸於沉寂。
卻不知什麼原因,三更半夜時,犬吠聲愈演愈烈,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漫漫長街裡更顯詭異。
薑肆聽見聲音後就醒了,今日病人情況不穩定,她忙活到後半夜才睡下,沒睡一會兒,就被狗叫聲吵醒。
她掀開被子下地,抬頭一看,蕭持也醒過來了。
再仔細一看,他是根本就沒睡。
薑肆小心翼翼端著燈台走過去,低聲問:“你怎麼還沒睡呀?”
誰知剛一開口,就看到蕭持伸出手,一根指頭封住唇。
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千流的聲音。
“主子,來了。”
蕭持應了一聲,揮手讓他退下,門外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薑肆回過頭狐疑地看著蕭持,一頭霧水:“誰?誰來了?”
蕭持按住她的手,頓了片刻,對她道:“你那日不是說,懷疑母後的病不是在醫館染上的嗎?”
薑肆點點頭,隱隱覺得將有大事發生。
蕭持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今日就見分曉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麵發出“咣啷”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撞開的聲音,緊接著有騷亂的人聲,薑肆眉頭一皺,轉身就要出去,蕭持及時伸手拽住她,她回頭,就看到蕭持對她道:“你在裡麵不要出去。”
薑肆慢慢推開他的手:“前院有病人,而且我不出去,怎麼看你等了這麼久的好戲。”
蕭持看她眼中已有瞭然,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出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他起身,握住她的手,薑肆抬頭看了看他,就覺得身體裡多了一份力量。
他們一起出去,穿過弄堂,前院裡果然多了不少人,都是軍士打扮,可穿著卻不是青羽衛的裝扮,來的也不是掌管京畿安全的禁軍,更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薑肆以前在潁川的時候見過,那是齊兵的裝束。
但這套軍服在蕭持登基後就取締了,無人再穿。
大齊如今的軍士穿著都跟霍岐帶走的那些兵一樣,一身黑甲,莊嚴肅穆,眼前這些人,明顯不同。
來人舉著火把,從外到裡將醫館團團圍住,水泄不通,薑肆遠遠看到後麵站著兩個白色的人影,在黑夜中穿了兩件白裳,像家中死人了在奔喪。一個麵白病弱,稍稍佝僂著背,一個談笑風生,拿著個沒用的扇子扇風。
不是蕭抉蕭徹又是誰?
周大夫也跑了出來,此時站在最前,疑惑地看著來人,他認得蕭抉和世子,乖乖行了禮,問那個帶頭的千瀾:“這是出了什麼事啊?”
千瀾隻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張口。他素來是這樣,神情木然,像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聽令行事,也沒有半分遲疑,隻忠心效忠他的主子,是一條好狗。
蕭抉卻走上前,麵帶輕笑,問周大夫:“
母後可在這裡?”
周大夫點頭:“回王爺,在。”
蕭抉如今是潞江王,封地自然趕不上之前的齊地,聽到他說到“王爺”兩個字,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一下,聲音也冷了幾分:“母後是不是也染上了疫病?”
周大夫心頭一凜,下意識回頭去看薑肆,太後得病的事她下令說瞞下,他不敢妄自決斷。
但這小小的動作已經暴露了周大夫心中所想,蕭抉冷笑一聲,雖然還是中氣不足,聲調卻揚了起來:“皇嫂為了這次突如其來的時疫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微臣感念萬分,隻可惜疫病來勢洶洶,非人力所能阻止,微臣得知陛下和母後也身染重病,特地趕往,隻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為了防止時疫再度擴散,隻好將此地就此焚燒掩埋。”
蕭抉說這些話的時候看都不看蕭持,就當他不存在一樣,薑肆早就猜到他的目的,此時臉上也沒有多少震驚,隻是覺得背後發涼,在蕭抉冷靜淡漠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和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螻蟻一般,人命不算什麼。
周大夫和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卻沒反應過來,有一個人下意識向前一步,說道:“可是陛下沒有生病啊,陛下不是好好地在那站著嗎?”
話音剛落,他身前的士兵就把長槍對準了他的咽喉,彷彿隻要他再多說一句,就會馬上讓他身首異處。
那人眼皮下垂,嚥下一口唾沫,其餘人也漸漸明白過來現在的處境到底是什麼。
蕭抉根本就是要造反!
不管皇帝有沒有事,他都會說皇帝有事,隻要在今晚殺了蕭持,再一把大火將此處一切付之一炬,那京城還不是瞬間由他說了算?
先齊王就留下這麼兩個兒子,蕭持打下了江山,蕭抉坐收漁翁之利,他們雖為太醫,不在政治漩渦中心,關於二人之間的齟齬也聽說不少,難不成此時就是爭奪位置的最後時刻了?那他們還有沒有命活?
想到此處,有人再也忍不住,趕緊下跪行到蕭抉麵前,磕頭求饒:“殿下,與我無關,我也沒有染病,求求殿下放過我!”
他跪伏在地,剛抬起身子,忽然感覺要眼前銀光一閃,緊接著就覺得脖子一涼,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
蕭徹將刀歸鞘,一腳將已經氣絕的那人踢開,拍了拍手,扭頭看著蕭抉:“聰明人都不會做第一個開口的人,不過我就喜歡解決這種蠢人!”
太醫們聽著蕭徹涼薄的語氣,再去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人,連自己的脖子都傳來陣陣痛覺,再也沒有人敢開口了。
蕭抉對蕭徹的行為沒有表現出什麼彆的情緒,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反正在場的人他都不會放過,早死晚死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結局。
他跨過那人的屍體,看向蕭持:“我也沒想到你會鑽進這個圈套,對我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蕭持沒說話,反而是薑肆皺緊了眉頭:“所以晚青山那個秀才女兒是你投屍到池塘裡的,她的病也是你弄的?”
蕭抉偏過頭,視線移到她臉上:“皇後可不要汙衊臣啊。”
他自然不會承認,哪怕今日蕭持絕無可能逃脫。
他之所以這麼篤定,也要多謝蕭持為了收複冀北,將大量兵力調離京城。霍岐也不在,如今京城裡可用之人不是他這邊的,就是年老體弱提不動長纓上不去戰馬的,這麼絕妙的時機放在眼前,他不可能放過。
“再不動手,一會兒節外生枝,我可是會丟下你自己逃跑的。”蕭徹在後麵提醒著。
蕭抉餘光瞟了一眼他,雖然覺得他是危言聳聽,但他的確不想再拖延時間,輕抬手,士兵們紛紛揚起手中的火把。
可沒等手落下,就聽見背後傳來秦歸玉的聲音。
“抉兒,這是做什麼?”
秦歸玉獨自一人站在後麵,滿麵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她重病纏身,麵容枯槁,沒有了之前的容光,瞧著就有幾分不體麵。
沒人服侍她,外麵出現了騷動也沒人來告知她,試著推開門,見到沒有人守在她門前了,她這才走出來,卻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蕭抉帶著人把整個醫館包圍了,手中還拿著正在燃燒的火把。
她來得比出聲更早些,本以為是蕭抉來救她的,卻聽到薑肆那聲問話。
秦歸玉雖然對這個兒子疼寵有加,卻不代表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那天薑肆跟她說過那些話之後,她就已經有所懷疑了,到現在卻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母後,您受苦了。”蕭抉看到秦歸玉走過來,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
秦歸玉心裡還有一絲僥幸:“我沒事,你讓齊地的兵衛把這裡圍住做什麼?這病實在詭異,你還是不要在這裡久待,快些回去吧!”
薑肆不由得感歎,秦歸玉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替蕭抉著想。
似乎隻要勸他收手,勸他離開,今日的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了,她還是想保蕭抉。
“母後,我等到今日,絕無可能無功而退,你一直以來都這麼寵我,又怎會不知道我想要什麼?”蕭抉按住秦歸玉的手,任憑她怎麼用力也沒辦法撼動分毫,手上僵持著,秦歸玉搖頭落淚。
“抉兒,你聽母後的,帶兵離開吧,有母後在,他不會殺你,他一定會留你一命。”
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蕭持聽到這句話,突然嗤笑一聲,嗤笑夾雜著輕嘲,那輕嘲也不知是衝著誰去的,落地無聲,偏偏像巨石一樣砸在了薑肆心坎上,比她自己受傷難過時還要心疼。
“母後怎知朕這一次一定會放過他?”
蕭持看著秦歸玉,視線像是要將人逼得無所遁形,秦歸玉不敢回頭看,隻是握著蕭抉的拳頭,大喊:“走啊!你真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嗎?你鬥不過他的!”
不知是那句話戳中了蕭抉,他忽然一個用力,將秦歸玉推倒在地,雙目圓睜,眼中迸發著驚濤海浪,震怒無比:“我為何鬥不過他?你睜開眼好好看,現在是我把他困住了!除了霍岐還有誰能救他?他為了這個女人已經離開皇宮數日,文武百官不見他蹤跡,現在整個京城早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下,他插翅難飛!如果我殺了他,這天下必定是我的!我隻是生來體弱,又有何處比不上他?如今他纔是我的手下敗將,你為什麼就不肯信我?”
秦歸玉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他無情推開,就像她到現在也不肯相信自己已經淪為他爭權奪利的一枚棄子。
他用她來牽製蕭持,本就沒想讓她活。
從踏進這個醫館的那一刻,她就在他的算盤裡了。
秦歸玉知道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害怕他們兄弟二人有一日會到一個你死我活的境地,她不知自己應該保誰,但蕭抉給了她答案。
她沒資格保誰,她也是權利更迭之下的棄子罷了。
就像當初的蕭持,根本沒有權利做選擇。
“還不動手嗎?”蕭徹掏掏耳朵,有些不耐煩,“究竟有什麼好吵的……”
蕭抉看著秦歸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聽見蕭徹的聲音,理智漸漸回籠,他順了一口氣,又變成了那副淡笑不語的模樣。
“二弟,把玉璽交出來吧。”他臉上寫滿了勢在必得,看了一眼薑肆,又回過頭,“這樣我會讓你們兩個葬在一塊,不然皇後這麼漂亮,又懂醫術,我還真有些捨不得。”
薑肆聽出他的畫外音,感覺到一陣不適。
隻是還不待她反應過來,就看到眼前掃過一陣風,視線中蕭抉撫著胸倒飛出去,摔落在地,眨眼之間,他已經口吐鮮血,狼狽地支撐著身子看過來,自胸腔中發出一聲冷笑:“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話音未落,齊地兵衛一致劍指蕭持,隻要他再上前一步,立刻就會見紅。
那一腳是蕭持踹的,他是行伍之人,又整日練武,這一腳可跟尋常人的一腳不一樣,本來人就體弱,幾乎又踹去了半條命,薑肆看著他,不由覺得心頭一陣快意。
是自找的。
“你都做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朕不給你玉璽,又能怎樣?”蕭持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也不見慌亂,蕭抉隻當他是故作鎮定:“我也想要個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蕭持臉上浮現一抹不可思議的表情,雙眼幽深:“弑父,殺母,篡君,你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現在卻要求個名正言順。”
“蕭抉,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蠢?”
話畢,秦歸玉卻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蕭持:“弑父,你說的弑父是什麼意思?”
不待蕭持開口,蕭抉自己就說了。他輕笑一聲,杵著地站起身,用手指蹭去嘴邊的鮮血:“父王執意要將軍權交給你,就是早就在心中定好了誰來定天下,隻因為我生來體弱就放棄我,明明我纔是大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