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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為何如此心虛_番外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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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動
像蘇涯。

沈持意盯著築星台的方向,
往車外看了很久。

高台靜立於黑夜之下,瞧不出?一點波瀾。

直到枝葉遮了天穹,宮牆擋了眼前,
他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窗紗。

眼前再度隻有四方逼仄的車廂,和端坐在自?己麵前的樓大人?。

他剛剛聽著樓輕霜平靜吩咐儀仗改道,以為會看到樓飲川那一張永遠冷靜永遠從容的臉。

卻見那人?垂眸不語,神色沉沉。

似乎從宮人?稟報前路不通開始,
樓輕霜除了繞道而行,
並沒有多餘的動靜。

分明?就是這人?一步三算,遊刃有餘地讓裴家?萬劫不複。

也許樓輕霜早就料到了這一刻才對。

早該冷漠無情地料到這一刻才對。

可樓輕霜這是……在惆悵?

他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清,
這人?是裝出?來應對他人?的,還是當真?滿腹惆悵。

他能輕易看穿樓輕霜的假麵,
發現?這位偽君子長袖善舞玩弄人?心的時刻。

他能分清樓輕霜的善與惡。

可原著裡沒有著墨這人?的私事,他認識的木沉雪又?雅如幽蘭,
他著實有些分不清樓輕霜的冷與暖。

一如先前提到梟王之時,他也分不清樓輕霜是不是真?的在為梟王惋惜。

裴相。

梟王。

這些人?都是樓飲川曾經的對手。

但也隻是曾經。

成王敗寇,敗者萬劫不複。

樓輕霜不應該得意自?己的百戰百勝,算無遺漏嗎?

他還在猶疑不定,
樓輕霜反倒先行問他:“殿下心下不順?”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沈持意實話?實說道:“有一點吧。”

“臣不傳浮言,
不敢妄言,
不談先前裴氏疑似毒害過殿下之事。單論此次裴氏假孕,
證據確鑿,
而裴氏假孕的主要目的便是尋機構陷殿下……”

他看著他,“於殿下而言,裴氏失足,乃因果不爽,
罪有應得。”

沈持意摩挲著懷中的暖爐。

他先前抱著暖爐總覺著有些熱,此刻卻又?覺得這暖爐著實暖人?身心。

他說:“今日我求見陛下時,在陛下書房外同裴氏擦肩而過,她和我說了一句話?。”

樓輕霜無言聽著。

“她同我說,若嘉太子長大成人?,我今日所穿朝服,該穿在嘉太子的身上?。”

沈持意知曉此言不過是裴氏膈應他的泄憤之語,他當時不曾往心裡去。

他本來都快忘了。

可裴氏就這麼從築星台上?落下,這本該如鴻毛一般輕飄飄的一言便化作萬斤巨石,再度砸向他的心海,蕩出?一片又?一片嘈雜漣漪。

樓輕霜和他說:“嘉太子實乃病逝。”

沈持意微怔。

他確實想過,六皇子的病逝是不是也是哪些陰謀詭計裡的一步。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隻是宮牆內的興衰從來隻論成敗,嘉太子既已?病逝,是如何病逝的,便無人?在意——連皇帝也不在意。

可樓輕霜這麼說,沈持意便能相信。

執棋的樓大人?沒必要和他說一句憑空的假話?。

這裡麵確實沒什麼陰謀詭計。

也許就是這麼湊巧。

最是平靜無波的日夜裡往往早已?明?爭暗鬥不止,而一眼看去最像驚濤駭浪的海麵,實則纔是空無一物。

他知道樓輕霜在說什麼。

嘉太子既然本就活不過雙手之數,皇帝就必然會從宗室裡選一個太子。

隻不過這太子正好是他而已?。

他又?聽到樓輕霜徐徐說:“裴相是先帝在位期間的進士,入翰林熬了幾年,後下放地方,回?帝都入遷禮部。陛下登基那年,裴相時任禮部尚書,為陛下撰寫了即位詔。”

宣慶帝並非正統繼位。

前朝太子乃先帝嫡長子,素有賢名,心軟良善。這本是個好事,可放在還未登基的太子身上?,便又?不算個好事。

宣慶帝沈騅原本隻是跟在太子身後的皇子,豈料先帝駕崩得突然,當日前朝太子還在參加朝臣顧名鋒的婚宴,朝野儘皆猝不及防,沒人?能想到那個和太子跟班似的皇子會突然發動兵變。

這一切在宣慶帝的即位詔上?,被矯飾得十分冠冕堂皇,但眾人?皆知皇帝得位不正,隻是不敢言而已?。

這即位詔居然就是裴知節寫的。

如此“從龍之功”,無怪乎位極人?臣。

“裴相入閣後,裴氏入宮,裴家?的幾個兒?子也分彆入仕。宣慶十五年,裴相主持科舉,為朝廷遴選人?才,朝中如今不少?肱骨都出?自?十五年的科舉,但那一次科舉也發生了一點意外。”

“裴相四子沒有避嫌,參加了裴相主考的會試,選入殿試後,有人?告了禦狀,言明?裴相徇私舞弊,包庇親子,將本來連會試都入不了的裴四郎送入殿試。”

“……孤倒從未聽說此事。”

“因為當時裴氏剛剛誕下六皇子,陛下念及裴家?勞苦功高,隻是偶有私心,壓下了那禦狀。”

沈持意想問——既然有人?都冒死告禦狀了,怎麼可能說壓就壓下了?還是說皇帝壓下的隻是禦狀,而裴知節得了皇帝的默許,壓下了其他可能生事的人?……?

此言樓輕霜自?然不可能和他明?說。

這人?又?接著說:“裴相的一名側室家?道中落後嫁給裴相,膝下親子親女各一,倒都是好脾性。隻是兒?子三年前看上?了一名老舉子家?的姑娘,門戶相差太大,裴相不允,會試落了那舉子好不容易考上?的榜,讓人?帶著全家?離開驥都,結果那舉子多年苦讀就這麼一朝粉碎,怒極攻心,氣死了,妻女是穿著喪服推著棺材離開驥都的。此事無人?訴狀,乃飛雲衛收集百官訊息時所得。”

“宣慶十七年,裴家二郎任工部侍郎,監修運河新道,一修便修了五年,直至去年,禦史參裴二郎貪贓枉法?,年年支取庫銀,怠工延誤新道修成。當時裴氏牽著嘉太子找陛下,言及太子生辰將至,思念父皇。陛下陪嘉太子玩耍了幾個時辰,禦史的摺子次日被退回?……”

“……”

男人?的嗓音同車馬行進的嘈雜聲混在一起,一點一點滾入沈持意的耳中。

“不學無術”的太子殿下漸漸坐直,不知道懷揣著什麼想法?,認真?將這些連禦史言官都已?不管的事情聽進心中,把那些史書塞不下的名字記進了心裡。

樓輕霜發覺了對坐之人?的認真?,話?語一頓。

沈持意沒聽到聲音,以為這是說完了。

他沒心思裝,也沒必要裝,當著天子寵臣的麵,口無遮攔道:“陛下為什麼都要壓下來?”

皇帝不壓,一個越不過君權的首輔又?能如何翻天?

裴知節是一朝傾覆了,可傾覆的並不是宣慶帝的內閣首輔。

太子殿下揉了揉眼睛,神思恍恍。

樓輕霜沒有立刻應答。

但以樓大人?在外人?眼中的脾性,此時沒有立刻搬出?君臣之道,便已?經是破天荒。

他看著太子。

他之前便在看著太子。可此刻卻好像剛剛纔看到了太子。

沈持意已?經軟綿綿地靠下,一手托腮,低著頭,沒有瞧見樓輕霜一閃而逝的意外之色。

他連自?己剛剛說什麼都已?經忘了,才聽到這人?說:“殿下慎言。”

慎言什麼……?

樓輕霜又?接著說:“宣慶二十一年……”

居然還有許多。

原來剛剛種種,不過前言。

沈持意又?稍稍坐直了些。

上?一回?他們一起回?宮,也是坐在太子儀仗的車駕裡,這人?擺著棋盤,同沈持意說著裴相如何權傾朝野,如何門生遍地,如何名滿天下。

這一回?他們一道回?東宮,漆黑夜裡,車駕裡燭火晃動,這人?什麼也沒拿,僅脊背挺立地坐在他的麵前,卻好似已?經手握江山,一字一句說著那些其實朝內宮中都早已?知曉的裴家?醜聞。

坦蕩朝局翻了個麵,陡然成了汙泥穢水。

能讓樓輕霜當著他這個太子的麵說出?來的,顯然隻是明?麵上?已?經廣為人?知的裴家?之事。

必然還有很多事情,以樓輕霜現?在對外的君子品行並不適合說出?口。

他聽著聽著,裴水芝今晨那一句話?早已?隨著夜風與燭淚而逝,在他的心間找不出?一點蹤跡。

心事了卻,倦意上?湧。

說者有心,聽者無心。

太子殿下這回?是真?的有點困了,漸漸垂下了頭。

樓輕霜目不轉睛地看著青年逐漸閤眼。

太子確實不是一個紈絝。

他不願學朝局知天下,卻能認真?聽完汙穢罪惡,甚至心懷哀淒。

他憐生命驟然而逝,憫仇敵黯然退場。

好似什麼都不在意,實則眼中觀儘大小事,隻是什麼都不會往心裡去。

多情多義,隨性自?在,不拘小節。

……像蘇涯。

樓輕霜微微抬手。

他想碰一碰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如江南畫舫時觸碰蘇涯的臉一般,從麵頰觸到雙唇,用手描繪出?這張臉的輪廓。

用手試一試這張臉是不是他熟悉的輪廓。

可青年閉著眼稍稍歪了歪頭,似乎隨便一個動靜便會驟然睜眼,並沒有陷入沉睡。

……即便碰了,即便熟悉。

那也隻是毫無證據的直覺與觸感。

平白……打草驚蛇。

樓輕霜眸光一頓。

他盯著太子的睡顏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悄然放下雙手。

到了東宮,車駕停下。

樓輕霜先行下車,讓人?搬來木梯。

樓大人?極為恪守君臣之道,一整衣袖,伸出?手來,要扶太子下車。

烏陵和一眾侍從們或驚訝或驚歎,似乎都被樓大人?的謙卑君子行徑所騙。

沈持意已?經習慣樓大人?的作風。

他十分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讓樓大人?等了一會,這才悠然探出?身,依著樓大人?伸出?的手,緩緩走?下木梯。

兩人?短暫相握,沈持意站穩後便立刻鬆開了。

樓大人?無聲收手。

他們今日確實忙了太久,沈持意麵上?的睏倦之色不是裝出?來的。

太子殿下沒什麼接著寒暄的意圖,吩咐魏白山好好招待夜宿東宮的小樓大人?,領著烏陵便轉身朝自?己歇息的寢殿走?。

魏白山躬身上?前:“樓大人?,請跟奴才來。”

樓輕霜沒動。

他低頭,看著剛才扶著太子下車的手,細細碾著指尖,回?憶片刻相握的觸感。

常年握劍習武之人?,掌心都會有劍柄磨出?的繭子。

即便長時間怠惰沒有握劍,手繭褪去,常年無力的手和能持劍的手也是不同的。

可太子的手……

確實和他元宵那夜握過不知多少?遍的蘇涯的手不太一樣。

既沒有繭子,也不太有勁,更像是常年病弱的無力。

又?不像蘇涯了。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矛盾之時。

愈是矛盾,愈看得多,疑點便愈發的多,可漫天的疑點至今無從佐證。

直覺與衝動驅趕著他的心,證據和現?實卻大相徑庭。

像是當真?應了周溢年所說——不過臆想。

樓輕霜眉頭越皺越緊。

他再度望向太子離去的方向。

青年的背影已?經隱入瓊樓玉宇,抓不見蹤跡。

“公?子?”

樓輕霜回?過頭,瞧見剛剛來東宮的奉硯。

“屬下給公?子帶了點起居用物,公?子瞧瞧。”

樓輕霜特意吩咐人?去把奉硯從皇後宮中喊來,奉硯跟隨他日久,自?然知曉自?家?公?子多半是用不慣他人?之物,直接收拾了一些樓輕霜慣用的起居用物,以及方便處理公?務的樸素常服過來。

衣服倒沒什麼,樓輕霜向來是能簡則簡,更遑論差事在身的時候。

隻是起居用物上?,奉硯擔心自?己錯漏了什麼,打算讓樓輕霜先看一眼,漏了什麼再去皇後宮中取。

結果他家?公?子瞧了一眼起居用物,什麼也沒說,卻看向那一疊衣袍,沉思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居然道:“這次進宮,我從江南帶回?來那幾套衣裳是不是也帶來了?”

奉硯點頭:“是,衣裳漿洗過,都好好收著。”

但也就是收著。

那些新衣都是江南上?好的織金錦所裁,各個華貴惹眼,穿在樓輕霜身上?自?然是俊美至極的——奉硯看到的時候就很驚訝,公?子怎麼會有這些衣裳?

從周溢年和薛執那一打聽,才知曉是公?子眼疾未愈期間,那位蘇涯公?子購置的。公?子穿在身上?時根本不知曉自?己穿得如此惹眼。

江南比帝都暖和許多,正月江南裡能穿的衣服,正好適合春末的帝都。

那些衣裳確實極為適合現?在。

但他家?公?子向來不講究衣袍,都是一派素白君子之風,更不可能一改昔年作風,在東宮儲君麵前招搖。

奉硯便沒把那幾件衣裳帶來東宮。

結果他聽到他家?公?子淡然道:“這些放回?去,把那幾件拿來。”

奉硯一時之間以為聽錯了:“公?子說的是那幾件頗為繁瑣惹眼的衣袍嗎?”

“嗯。”

“這幾日……?”奉硯又?問,“在東宮穿……?”

“嗯。”

奉硯:“……?”

-

寢殿內。

“——嘶!!”

沈持意低聲嚎著喊疼。

烏陵冷著臉,等著蠱蟲從沈持意手臂上?爬出?來,鎖進爐中,把匕首一扔。

沈持意沒等來他家?烏師傅哄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賣慘無用。

他擰著眉毛,呲牙咧嘴:“我這也是沒想到啊!”

“殿下出?息了,我不在臨華殿,殿下都學會給自?己下蠱了。”

“隻會這一種……”沈持意狡辯,“我這不是要去給陛下諫言,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怕暴露了我身體之事,以防萬一嘛。”

他帶著諫言煙州的奏摺去麵聖的時候,以為他今天就能下崗了,到時候成了廢太子,或是陷入什麼困境,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太醫或是彆人?來探他的身體。

若是被人?發現?他體弱多病都是裝出?來的,那就是整個蒼王府欺君,他哪裡敢馬虎?

烏陵給他白眼:“那殿下麵聖完,怎麼不自?己把蠱蟲拔出?來?還搞成現?在這樣?”

“沒機會啊!我出?來就被他們送到飛雲衛那了,麵前不是樓輕霜就是一幫功夫不錯的暗衛,哪裡敢冒險做取蠱蟲的事情……”

結果就是身負這個裝病用的蠱蟲,在飛雲衛那做了一天的煙州暗賬。

這蠱蟲倒不會讓他身體不適,隻是會在心脈連線手臂處來回?遊走?,以此做出?虛浮脈象,所以中蠱時不太適合用手勁,若是握筆練劍,那和負重?操練手臂也沒什麼區彆,唯一的區彆就是沈持意沒感覺。

於是他因煙州事宜執筆了一天,直到剛剛抓著樓輕霜的手下木梯的時候才意識到,他手腕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

沈持意上?輩子得了個武學天賦,這輩子自?小習武卻鮮少?需要握劍,真?要拔出?流風的時候更少?,這一雙手本就看不出?來一點練武的影子。

如今又?軟軟綿綿的……

他端詳了一會——像極了真?的手無縛雞之力。

他嬉笑著抬手,對烏陵說:“現?在要是給太醫看,都不需要裝,看上?去還真?有那麼回?事。”

“何止現?在啊,”烏陵沒好氣道,“殿下即便明?後日去找太醫,把出?來的脈象都是虛浮無力,隻不過蠱蟲不在身,不會有命不久矣的脈象而已?。”

“這後遺症聽上?去不錯啊。”

“……”烏陵不回?答他,隻把蠱蟲沒收了,問:“殿下之前不是還怕樓大人?認出?你?來,今夜怎麼把人?往東宮領?”

“哎這事你?可彆提了,我慪死了,我真?是自?作聰明?自?作自?受。”

沈持意趴在桌上?,“而且樓輕霜今天有點怪。”

“怪在哪?”

“很好說話?。”

“……?”烏陵把巾帕遞給他,十分不解,“樓大人?不是一向如此?”

“那是表麵,表麵上?他對誰都這樣。但是他今天好像不止表麵,心裡想的也不一樣……”

怪駭人?的。

君子的溫和善意會讓人?如沐春風,偽君子的親和順心那可就毛骨悚然了。

沈持意用巾帕來回?擦著臉,又?想到宮人?稟報裴氏失足之時,樓輕霜的反應。

這人?比平時說的多了許多。

但他覺得那些裴家?之事,樓輕霜不僅僅是在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

說完了,惆悵便隨著言語悄然遠走?,隻餘下一潭死水。

他以為樓輕霜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如此疏解的。

無心者無需安心。

若樓輕霜並非無心之人?,又?如何能在深深宮牆之中安然無恙地走?過這麼多年,還能至今維持虛偽的君子之風?

若樓輕霜天生是有情有心之人?……

那樓輕霜是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這人?是大興望門世?家?樓氏家?主的幼子,皇後母家?最為出?眾的子弟,年紀輕輕就任六部要職,眼看是要成為大興朝最年輕的閣臣。

就算在外戚裡麵也是排在最前頭的,裴家?沒有倒台之前,裴相那幾個兒?子到了樓飲川麵前,那也是神氣不起來的。

樓家?主位列三公?,其夫人?也出?身世?族,兩人?儘皆身體康健,樓輕霜除了這一對父母,他森*晚*整*理還因時常往來宮禁,帝後算得上?他的半個父母。

在外人?眼中,樓輕霜完全是金銀權勢和關切愛護一同堆出?來的世?家?公?子,沒有任何接觸人?世?艱險的機會。

所以沒有人?對樓輕霜演出?來的性格有過任何懷疑——因為他確實該長成這樣,謙謙君子,不卑不亢,不驕不躁,良善溫和。

沈持意之前以為,樓輕霜會在這種情況下,變成其他人?完全預料不到的樣子,是因為這人?天生淡漠。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還是說他想多了?

其實連那些惆悵之後的言辭,都是樓大人?細心織就的網?

雜亂心緒紛至遝來。

沈持意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烏雲散去,星月高懸。

夜空潺潺星河緩緩西流,送走?昨日,迎來今朝。

天剛矇矇亮。

沈持意被魏白山和烏陵輪番叫起床,在賴床和早點交差之間來回?搖擺,最終還是妥協了。

還是早點交差。

昨夜他睡前不僅囑咐烏陵小心,還點燃信箋喊來江元珩,讓禁軍統領也偷偷幫他盯著點東宮,就怕樓輕霜夜宿東宮之際,會不會發現?什麼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

畢竟樓輕霜昨天真?的有點奇怪。

結果烏陵說樓輕霜的屋裡十分平靜。

樓大人?似乎隻是讓奉硯回?皇後宮中拿了些起居用物和衣裳,便自?行歇息了。

沈持意迷迷糊糊起床,聽著烏陵的彙報,心想,難道他想多了?

難道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怪哉。

他今日起得早,樓輕霜起得更早。

他梳洗用膳完畢走?出?臨華殿時,男人?已?經在轎輦中等著他了。

沈持意打算上?車之後,自?然地提個話?頭,以往來東宮費時費力為由,乾脆在許堪那邊住下幾日。

雖然他不住東宮了,但樓輕霜也不住東宮。

兩個人?一起住許堪那,比樓輕霜住在他這讓他小心翼翼來得好。

可他正打著腹稿。

卻見樓大人?掀開紗簾,從轎中探出?身來:“殿下。”

沈持意定睛一看。

這人?一身白底玄色織金錦,其上?點綴著極具意境的節節墨竹,白袍墨衫,同烏發相融,如潑墨山水,繁瑣不失意境,精秀不失雅緻。

好看得緊。

也眼熟得緊。

正是他在榷城時為木郎買的衣裳之一。

沈持意:“?”

他當時便頗為喜歡這件衣服,仗著木沉雪瞧不見,時常給對方換上?,自?己看著舒爽。

這件衣服怎麼還在!

眼下小樓大人?乍然身著墨竹衫出?現?在他的麵前,沈持意剛剛打的滿肚子腹稿就這麼忘了個乾乾淨淨。

“大人?起得真?早。”

太子殿下客套地笑了笑,裝作沒看見,在樓大人?麵前筆直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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