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960章 婚姻森林墳墓場,柴米油鹽斷愁腸
荒野的風,帶著硫磺和塵土的腥味,吹過三座冰冷的石像。
那風聲嗚咽,像是無數冤魂在低語,又像是這該死的地獄,在為剛剛那場荒誕的勝利,奏響一曲悲涼的輓歌。
倖存的五個人,像五座被世界遺棄的孤島,沉默地矗立著。
悲傷像個三百斤的胖子,一屁股坐在了每個人的心口上,沉甸甸地壓著,壓得人喘不過氣,連罵孃的力氣都沒有。
黃北北的哭聲已經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弄丟了所有玩具的小女孩,茫然地看著前方,眼淚把臉上的灰塵衝出了兩道可笑的泥溝。
常青靠著一塊黑色的岩石,低著頭,平日裡那份冷靜睿智,此刻像是被狗啃了的窩窩頭,碎得不成樣子。他一言不發,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卻比任何嘶吼都更顯絕望。
商大灰像一頭受傷的巨熊,用他那魁梧的身軀,將妻子緊緊地、笨拙地圈在懷裡。他沒哭,隻是紅著眼,死死盯著那三座石像,彷彿想用目光,把他們從永恒的靜止中瞪回來。
薑小奴把臉深深埋在丈夫寬闊結實的胸膛裡,感受著那熟悉的、帶著汗味的、無比真實的體溫。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那劇烈起伏的後背,和丈夫胸前迅速洇濕的一大片衣襟,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那份足以將人溺斃的悲痛。
迷宮塌了,boss死了。
可他們……沒有回來。
禮鐵祝踉蹌著,像個喝了三斤假酒的醉漢,挨個走過那三座雕像。
他先是停在商燕燕麵前。
石像上的她,保持著撲向愛人幻影的姿勢,臉上凝固著幸福與悲傷交織的、令人心碎的笑容。
“嫂子……”禮鐵祝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你……你咋就這麼傻呢?”
他想起了薑白龍,那個吊兒郎當,卻把所有溫柔都給了這個女人的男人。他要是知道他用命換回來的媳婦,最後也跟著他“殉情”了,會不會從天上跳下來,指著所有人的鼻子罵街?
他又走到龔衛的石像前。
這個永遠像個熱血大男孩的鷹仙,此刻手持長矛,刺向自己的胸膛,臉上帶著一種償願後的、解脫的平靜。
“衛哥……”禮鐵祝一拳捶在石像的底座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他自己手骨生疼,“你個傻麅子!演完了!殺青了!起來領盒飯了!你他媽聽見沒!”
回答他的,隻有死一般的沉寂。
最後,他站在井星麵前。
這個永遠在尋求真理、喜歡跟人辯經的茶仙,此刻維持著“思考者”的姿勢,眉頭緊鎖,彷彿陷入了永恒的、無解的邏輯悖論之中。
禮鐵祝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和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終於想明白了。
天壇,隻是一個搭台唱戲的。
他搭建了一個名為“為愛獻身”的舞台,用最神聖的燈光,最悲壯的音樂,誘惑著每一個人。
而商燕燕、龔衛、井星……他們是自己走上那個舞台的。
他們不是被天壇困住的。
他們,是被自己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引以為傲的“美德”——忠貞不渝的愛情、捨生取義的道義、以及至高無上的理性,給親手埋葬的。
天壇死了,可他們心中的“道”,依然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絕路。
這座迷宮,從來就不在外麵。
它在每個人的心裡。
想通了這一點,禮鐵祝隻覺得渾身發冷,從天靈蓋一直冷到了腳後跟。
贏了嗎?
用最樸素的人間真理,駁倒了虛偽的神性。
可代價,是可能會永遠失去三位最可敬、最可愛的同伴。
這場勝利,比任何一場失敗,都更像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都彆哭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禮鐵祝突然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咆哮。
哭聲和抽噎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這個名義上的隊長。
禮鐵祝通紅著眼睛,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困獸,他指著那三座石像,一字一頓地吼道:“哭!哭有個屁用!哭能讓他們活過來嗎?哭能讓這該死的地獄發善心,給咱們開個後門滾蛋嗎?”
“人死不是一瞬間的事,是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被活著的人,一點一點地,確認他真的死了。”
“但他們現在,還不是!”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嫂子、衛哥、井星,他們隻是被自己的想法給困住了!就像……就像電腦宕機了一樣!隻要咱們找到這個地獄的總電閘,把它‘哢’一下拉了,他們就有可能‘重啟’!”
這番話,粗糙得像路邊攤的宣傳單,邏輯更是漏洞百出。
但在此刻,卻像一根救命稻草,被所有人死死抓住。
是啊,他們還沒死。
隻是被困住了。
還有希望。
商大灰眼中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妻子,用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薑小奴也從那片悲傷的汪洋裡,暫時探出了頭,她抬起淚眼婆娑的眸子,看著禮鐵祝,輕輕地點了點頭。
“咱們得走。”禮鐵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三座石像,那每多看一眼,都像是在心上多捅一刀。
“咱們得去下一關,把這雙子宮的老巢給它掀了!把那個什麼狗屁的【愛情開關】給它砸了!”
“等咱們把這兒夷為平地,再回來,風風光光地,把他們接回家!”
他轉過身,不再有絲毫留戀,大步朝著荒野的深處走去。
“走!”
商大灰攙扶著薑小奴,跟了上去。
常青和黃北北也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火苗,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追了過去。
隊伍,還剩下五個人。
像五隻剛從泥潭裡爬出來的刺蝟,渾身是傷,卻不得不抱在一起,朝著未知的、更深的黑暗,踉蹌前行。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陰沉的地獄景象,突兀地出現了一道分界線。
線的那一頭,不再是荒蕪的曠野和散發著硫磺味的空氣。
那是一片……美得令人窒息的森林。
陽光是暖金色的,透過層層疊疊的、翠綠得彷彿能滴出水來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點。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花香,不是那種香精勾兌的廉價甜膩,而是上百種鮮花混合在一起的、富有層次感的、高階的芬芳。
遠處,甚至能聽到清脆的鳥鳴和潺潺的流水聲。
一條由潔白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著伸向森林深處,路的兩旁,開滿了叫不出名字的、五顏六色的鮮花,每一朵都像是經過精心修剪的藝術品。
“我趣……”禮鐵祝停下腳步,眼睛都瞪直了,“這……啥情況?地獄也搞城鄉結合部改造?這裝修風格,跟剛才那毛坯房也不是一個檔次的啊。”
這地方,太像人間那些收費死貴的、專門舉辦婚禮的莊園了。
完美,精緻,浪漫。
但也……假的要命。
經曆了前麵幾個地獄的毒打,眾人早就患上了嚴重的“美好ptsd”。
越是漂亮的地方,坑就越大。
這道理,跟“免費的纔是最貴的”一個德行。
“大家小心。”禮鐵祝壓低了聲音,“這地方不對勁,感覺像是婚慶公司開到了亂葬崗,處處透著一股子‘百年好合,早生鬼子’的邪性。”
商大灰把薑小奴護在身後,手已經握緊了開山神斧的斧柄,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薑小奴皺著鼻子,輕輕嗅了嗅空氣中的花香,低聲說:“這味道……好聞是好聞,但聞久了,有點頭暈,像是……在勸我趕緊找個人嫁了。”
常青和黃北北也麵色凝重,不敢有絲毫放鬆。
可路隻有這一條。
“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要是敢再給咱們整什麼幺蛾子,我就……”禮鐵祝話還沒說完,就卡住了。
我就咋樣?
隊伍裡最能打的死了,最能抗的廢了,最聰明的成雕像了。
現在就剩他們這幾個老弱病殘,真來個硬茬,估計連塞牙縫都不夠。
他歎了口氣,硬著頭皮,第一個踏上了那條潔白的鵝卵石小路。
一步,兩步……
什麼都沒發生。
腳下的觸感很堅實,空氣依舊清新,陽光依舊溫暖。
禮鐵祝稍稍鬆了口氣,回頭對眾人說:“看來是想多了,可能就是個過……”
“道”字還沒出口,異變陡生!
他隻覺得腳下一軟!
低頭一看,那潔白的、可愛的鵝卵石,瞬間變成了一灘爛泥!不是普通的泥,而是那種混雜著油汙、菜葉、頭發和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黏膩物的、令人作嘔的、灰黑色的泥沼!
“噗嗤!”
他的腳,一下子就陷了進去,直到腳踝。
“臥槽!”禮鐵祝嚇得亡魂皆冒,想把腳拔出來,卻發現那泥沼帶著一股巨大的吸力,死死地纏住了他。
與此同時,周圍的環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片看似美麗的“婚姻森林”,在他們踏入的瞬間,露出了它猙獰的真麵目。
參天大樹,變成了光禿禿的、扭曲的枯枝,上麵掛著的不是樹葉,而是一張張寫滿了柴米油鹽的賬單、孩子的成績單、醫院的催款單。
芬芳的鮮花,變成了一叢叢帶刺的荊棘,那刺,像是日複一日的爭吵和冷暴力中,一句句最傷人的話,閃著惡毒的寒光。
空氣中沁人心脾的香氣,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氣味所取代。
有炒菜的油煙味,有沒來得及倒的垃圾的餿味,有嬰兒尿布的騷味,有廉價香煙的嗆味,還有一種……心力交瘁的、疲憊的、絕望的“人味兒”。
耳邊清脆的鳥鳴和流水聲,也變成了各種令人煩躁的噪音。
有女人尖銳的抱怨:“你怎麼又把襪子亂扔!說了多少遍了!”
有男人不耐煩的咆哮:“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叨逼叨,煩不煩啊!”
有嬰兒撕心裂肺的啼哭,有老人病弱的咳嗽,有電視裡吵鬨的廣告聲,有樓上鄰居裝修的電鑽聲……
所有這些聲音,這些氣味,這些景象,彙聚成一股巨大的、名為“生活”的洪流,朝著五人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黃北北尖叫一聲,她那雙昂貴的靴子已經完全陷進了泥裡,沾滿了令人作嘔的汙穢,她想掙紮,卻越陷越深。
商大灰和薑小奴也未能倖免,兩人緊緊挨著,在泥沼中艱難地維持著平衡。
這泥沼,彷彿有生命一般,正貪婪地、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他們。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嘲弄的男人聲音,從森林的深處悠然傳來。
“幾位,腳下的感覺,如何啊?”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考究的白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敗類的男人,正優雅地坐在一根橫倒的枯木上。
他沒有陷進泥沼裡,那根枯木彷彿是這片汙穢中唯一的淨土。
他翹著二郎腿,手裡端著一杯紅酒,輕輕搖晃著,臉上掛著一抹冰冷的、彷彿看透了一切的微笑。
“自我介紹一下,鄙人,何畔西。”
男人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動作標準得像是教科書。
“是這第五地獄,‘婚姻地獄’的地獄長。”
他看著在泥沼中狼狽掙紮的五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彆掙紮了,沒用的。你們腳下的,是‘婚姻’的土壤。它由無數的瑣事、爭吵、失望、背叛和日複一日的消磨所構成。你們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直到被它徹底吞噬,化為新的養料。”
他舉起酒杯,朝著眾人遙遙一敬,然後將杯中猩紅的液體一飲而儘。
“所以……”
“歡迎來到——”
“愛情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