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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重生了,誰還不是多情小夥 第799章 生活係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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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擎巨大的轟鳴聲穿透耳膜,伴隨著一陣強烈的推背感,龐大的波音客機掙脫地心引力,呼嘯著刺向魔都鉛灰色的天空。

林清淺緊靠著冰冷的舷窗,指腹用力壓著冰涼的玻璃,視線死死黏在下方那片迅速縮小、扭曲的城市輪廓線上。

黃浦江蜿蜒如一條黯淡的銀鏈,外灘那些曾令她驚歎的萬國建築群,此刻也化作了模糊的灰色積木。

雲霄宮彆墅區那片醒目的綠意,在無數水泥森林的夾縫裡一閃而過,快得如同幻覺。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攥緊,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窒息。

那個地方,那個吞噬了她所有天真、燃燒了她全部熾熱、最終將她碾作塵埃的牢籠......就在那裡。

“再見了,程默。”

無聲的唇語在冰冷的玻璃上嗬出一小片轉瞬即逝的白霧,那個由完美謊言編織的幻影,那個曾是她靈魂寄托的知己,此刻終於徹底碎裂,碎片融入窗外翻滾的雲海,再無蹤影。

“再見了,張杭。”

這個名字從齒縫裡擠出,帶著血淋淋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烙印。

那個真實的、殘酷的、將她拖入地獄又在她靈魂廢墟上打下印記的惡魔。

身體的疲憊感,提醒著她那具滾燙軀體的存在,那強勢的掠奪,那混雜著恨意與可悲眷戀的交融。

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砸在緊緊交握的手背上。

她猛地低下頭,將臉深深埋進掌心,肩膀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

巨大的悲傷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不是為了一個虛幻的程默,而是為了那個被謊言徹底摧毀、再也拚湊不回來的自己。

為了那份飛蛾撲火般獻祭出去、卻被踐踏得麵目全非的第一次真心。

飛機持續爬升,穿透厚厚的雲層,劇烈的顛簸搖晃著她的身體,如同她此刻動蕩破碎的靈魂。

舷窗外,混沌的灰暗被刺目的、無邊無際的金色陽光所取代,雲海在腳下鋪展成一片聖潔的雪原。

這壯麗的景象本該令人心曠神怡,卻隻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和無法言喻的疏離。

她拉下遮光板,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這片過於耀眼的光明之外。

世界驟然陷入一種安全的、適合舔舐傷口的昏暗。

十三個小時的航程,在昏沉與驚醒的交替中煎熬過去。

每一次短暫的淺眠,都毫無例外地墜入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張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帶著洞悉一切的玩味和冰冷的掌控感。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耳畔,低沉的聲音如同詛咒:

“至少,我對你,有過真心......”

那話語像淬毒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尖銳的刺痛和一絲病態的慰藉。

身體殘留的記憶在睡夢中蘇醒,他滾燙的掌心烙在腰間的觸感......

這些畫麵與恨意交織翻騰,讓她一次次在冷汗涔涔中驚醒,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腔。

當廣播裡終於傳來即將降落的提示音時,林清淺感到的並非解脫,而是一種更深沉的麻木。

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龐大而繁忙,陌生的麵孔,陌生的語言,冰冷的指示牌,一切都散發著疏離的氣息。

她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被裹挾在洶湧的人流中,機械地通過海關冗長的盤問,領取行李。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雙腳踩在異國的土地上,隻有一種無邊無際的空茫。

走出閘口,一個穿著剪裁精良深灰色西裝、氣質乾練的亞裔中年女人早已舉著寫有她名字的牌子等候。

女人快步上前,微微躬身,語氣恭敬而簡潔:

“林小姐,一路辛苦。我是管家蘇珊,負責您在波士頓期間的一切生活起居,車已在等候。”

林清淺勉強點了點頭,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蘇珊利落地接過她手中的登機箱,引領她穿過喧囂的抵達大廳。

一輛線條冷硬、通體漆黑如移動堡壘的凱迪拉克凱雷德停在專屬車道上,車窗是深色的單向玻璃,沉默地彰顯著某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車前肅立著一位同樣穿著西裝、身材魁梧的白人司機。

車門滑開,蘇珊護著林清淺坐進寬敞的後排。

真皮座椅柔軟舒適,車內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和清潔劑混合的氣息,溫度適宜,隔絕了外麵波士頓初夏微涼的空氣和嘈雜的噪音。

車子平穩啟動,駛離機場,彙入陌生的車流。

波士頓的街景在車窗外緩緩流淌。

不同於魔都那種令人目眩的、垂直生長的現代繁華,這裡的建築普遍低矮,紅磚外牆透出厚重的曆史感。

查爾斯河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河麵上白帆點點。

綠樹成蔭的街道,悠閒的行人,帶著一種舊大陸特有的從容和學院氣息。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真正映入林清淺的眼簾。

她隻是疲憊地靠著椅背,目光失焦地望著窗外流動的光影,身體深處殘留的痠痛和心口那個巨大的空洞,消耗著她所有的力氣。

車子駛入一個名為港灣天際harborskyline的高檔臨水社羣。

經過兩道需要身份驗證的厚重鐵藝大門和一處有保安24小時值守的崗亭後,最終停在一棟造型現代、通體玻璃幕牆的高層公寓樓下。

蘇珊引領她進入寬敞明亮、鋪著光潔大理石的大堂。

前台身著製服的工作人員微笑著致意,目光在蘇珊身上停留一瞬,顯然彼此熟識。

他們乘坐一部需要刷卡才能啟動的專屬電梯,直達頂層。

電梯門無聲滑開,眼前豁然開朗。

一整麵巨大的、幾乎占據整麵牆的落地窗,毫無遮擋地將波士頓海港的壯麗景色框入其中。

碧藍的海水延伸至天際,白色的帆船和遊艇點綴其上,遠處的島嶼輪廓依稀可見。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進來,照亮了這間極其寬敞、挑高驚人的複式公寓。

樓下是開闊的客廳、餐廳和開放式廚房,樓上則是私密的臥室區域。

設計風格是現代極簡主義,線條乾淨利落,色調以高階灰、米白和原木色為主,低調中透出無與倫比的奢華。

昂貴的意大利minotti沙發組合,線條流暢優雅。

一張巨大的bbitalia白色大理石餐桌,足夠容納十餘人用餐。

開放式廚房裡,全套德國嘉格納的嵌入式廚具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角落裡,一架純黑色的施坦威三角鋼琴靜靜地立著,像一件沉默的藝術品。

牆壁上懸掛著幾幅抽象派油畫,色彩大膽而富有張力,顯然是名家手筆。

然而,與這份極致奢華和開闊視野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那些細微卻無法忽視的安保細節。

所有落地窗都是頂級防彈玻璃,內側裝有幾乎隱形的堅固金屬格柵,需要特定指令才能開啟有限的縫隙。

入戶門是厚重的合金材質,配有最先進的生物識彆鎖和多重物理鎖扣。

天花板的角落,微型攝像頭的紅色指示燈在不易察覺的位置微微閃爍。

客廳一角,甚至設有一個不起眼的步入式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門虛掩著,透出裡麵冷硬的光澤。

“林小姐,您的房間在樓上主臥,行李稍後幫您送上去。”

蘇珊的聲音平穩無波:

“除了我,還有負責您日常餐飲的廚師安娜,以及兩位負責您安全的安保人員凱莉和梅根。”

“她們會在您需要外出時隨行,平時不會打擾您的私人空間,有任何需要,請隨時吩咐。”

話音剛落,一位係著潔白圍裙、笑容溫和的白人中年女性從廚房方向走來,微微欠身:

“林小姐您好,我是安娜。”

緊接著,兩位身材高挑、穿著黑色戰術褲和修身黑色上衣、氣質精悍利落的年輕女性出現在客廳入口,步伐沉穩有力。

一位是金發碧眼,眼神銳利如鷹。

另一位是深膚色,肌肉線條流暢,充滿力量感。

她們隻是微微點頭示意,眼神快速而專業地掃視了一下環境,便退至視野良好的角落待命。

林清淺看著眼前的一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自由廣闊的海天,而室內,卻是一個由頂級安保、奢華物質和無聲監控構成的精緻牢籠。

一股冰冷的諷刺感攫住了她。餘美玉兌現了她的承諾,給了她最頂級的保護,將她像一個易碎的珍寶般鎖進了這個遠離張杭的、絕對安全的金絲雀籠子裡。

安全,卻也窒息。

她點了點頭:“知道了。”

蘇珊引她走上懸浮式的玻璃樓梯,來到二樓。

主臥的空間同樣開闊得驚人,同樣擁有無敵的海港景觀。

一張尺寸誇張的定製大床占據中心位置,鋪著質感絕佳的埃及棉床品。

衣帽間堪比奢侈品店,浴室裡巨大的圓形按摩浴缸正對著落地窗。

“您先休息一下,有任何需要請按鈴。”

蘇珊說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巨大的空間瞬間隻剩下她一個人。

絕對的安靜壓迫著耳膜,窗外壯麗的海景此刻隻讓她感到無邊無際的空曠和孤獨。

身體的疲憊達到了,她甚至沒有力氣開啟行李箱,隻是脫掉鞋子和外套,穿著皺巴巴的衣裙,將自己重重摔在那張過分寬大柔軟的床上。

身體陷進去,被高階床品溫柔地包裹,卻絲毫無法緩解靈魂深處的疲憊和空洞。

她盯著天花板簡潔的幾何線條,腦海裡不受控製地回放著昨夜雲霄宮客廳裡那場耗儘一切的沉淪。

張杭滾燙沉重的身體,帶著懲罰和占有意味的凶狠動作,唇齒間彌漫的威士忌辛辣和他獨特的氣息......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

她猛地用被子矇住頭,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彷彿這樣就能隔絕那些令人窒息的畫麵。

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昂貴的絲絨被麵。

不知過了多久,昏沉中,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緊接著是蘇珊刻意放低的聲音:

“林小姐,您的母親到了。”

林清淺猛地睜開眼,混沌的意識瞬間被拉回現實。

她慌忙坐起身,衝到浴室鏡子前。

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影,眼神空洞,嘴唇因為長時間的飛行和情緒低落而有些乾裂起皮。

這副樣子......她深吸一口氣,擰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用力拍打臉頰,試圖讓麵板恢複一點血色。

又迅速整理了一下頭發和皺巴巴的裙子,對著鏡子努力擠出一個儘可能顯得輕鬆、正常的笑容。

走出臥室,下到客廳。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麵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欣賞著海港的景色。

女人身材保持得極好,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香奈兒經典粗花呢套裝,優雅的珍珠項鏈點綴頸間,頭發精心挽起,露出保養得宜的脖頸。

即使隻是一個背影,也散發著一種養尊處優、追求精緻的貴婦氣場。

“媽。”

林清淺喚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女人聞聲轉過身來。

歲月固然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眼角有了細細的魚尾紋,麵板也不複少女的緊致,但那份明媚大氣的底子仍在,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驚人美貌。

她的眼神帶著長途飛行後的些許疲憊,但更多的是對女兒的關切。

這位便是林清淺的母親,林曼卿,名字帶著幾分舊時港島明星的風韻。

“淺淺!”

林曼卿快步走過來,一把將女兒攬入懷中,溫暖柔軟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帶著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馨香:

“我的寶貝女兒瘦了,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路上太累了?還是時差沒倒過來?”

她的聲音溫柔,帶著濃濃的港普口音。

被母親溫暖的懷抱包圍,聽著那熟悉的、帶著關切和些許嘮叨的聲音,林清淺強撐的堤壩瞬間有了一絲鬆動。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發熱,她用力眨了眨眼,將那股洶湧的淚意逼了回去,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沒事,媽,就是飛機坐久了有點累。”

林曼卿鬆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心疼地歎了口氣:

“唉,看看這黑眼圈......美玉也是,安排得這麼急,連個緩衝的時間都不給。”

她拉著女兒的手走到沙發坐下,蘇珊適時地端來了兩杯鮮榨的果汁。

“來,喝點東西,補充維生素。”

林曼卿將一杯橙汁塞到林清淺手裡,自己也端起一杯,優雅地抿了一口,開始絮絮叨叨地分享起她最近的生活要聞:

“媽咪昨天運氣好得不得了!在沙田馬場,最後一場,我本來都不抱希望了,結果你猜怎麼著?我隨手押的那匹冷門飛雲踏雪,最後關頭衝刺,硬是給我拿了個頭馬!賠率高得嚇人,小賺了一筆零花錢,哈哈!”

她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得意。

林清淺捧著冰涼的果汁杯,小口地啜飲著,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專注和感興趣。

母親的聲音像背景音一樣在耳邊流淌,她聽到馬場的喧囂,聽到贏錢的喜悅,但那些鮮活熱鬨的場景,卻無法真正穿透她內心冰冷的屏障。

林曼卿話題一轉,又抱怨起深城新開的一家美容院:

“那個新來的瑞士技師,手法根本不行嘛,說是精研什麼活細胞療法,按得我骨頭都要散了,效果還不如以前的老師傅!白白浪費我幾萬塊預約金,氣死我了!”

她皺著精心描繪過的眉,語氣嬌嗔。

她環顧了一下這間奢華卻略顯冷清的頂層複式,微微頷首:

“美玉安排的這裡......環境嘛,馬馬虎虎啦,海景是還不錯,就是安保搞得也太誇張了,像防賊一樣。”

她撇撇嘴,顯然對這種過於森嚴的氛圍有些不以為然:

“不過也好,安全第一,你呀,就在這裡安心讀書,布朗大學......名氣是夠響的,課程聽說也不緊,就當出來散散心,認識些朋友,拓展下人脈圈子,那些老錢家族的子弟,認識幾個沒壞處。”

她放下果汁杯,身體微微前傾,塗著精緻甲油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眼神裡帶著過來人的瞭然和一絲鼓勵,壓低了聲音:

“淺淺啊,媽跟你說,你這個年紀,正是談戀愛的黃金時候!到了這邊,眼睛放亮一點,那些追你的男孩子,挑個順眼的、真心喜歡你的、知道疼人的,好好談一場戀愛,享受青春嘛!彆學你爸那個死樣子......”

提到丈夫,林曼卿的語氣裡帶上了明顯的怨懟和無奈:

“三心二意,沒個定性,真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林清淺握著杯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父親的風流韻事,是圈子裡公開的秘密,也是母親心頭一根小小的刺。

她抬起眼,看著母親那張依然美麗卻難掩歲月風霜和情感失意的臉,心頭湧上一股複雜難言的酸楚。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近乎諷刺的苦笑,聲音很輕,卻像冰錐一樣刺人:

“年輕的......富豪?不都那樣嗎?”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讓林曼卿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她看著女兒蒼白臉上那抹與她年齡極不相符的疲憊和看透世事的蒼涼,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

那裡麵蘊含的東西,沉重得讓她心驚。

她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沉重的歎息。

保養得宜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昂貴的珍珠項鏈,語氣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彷彿在陳述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唉......也是,像你爸那個層次的......一般,都比他更花心,這個圈子......就這樣。”

客廳裡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卻驅不散母女之間彌漫的那層陰鬱和心照不宣的無奈。

奢華的物質,頂級的安保,廣闊的海景,此刻都顯得如此空洞和冰冷。

林曼卿很快調整了情緒,似乎想打破這沉悶。她站起身,重新煥發出活力:

“好啦好啦,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骨頭都僵了,走,陪媽出去逛逛!看看有什麼好買的,順便透透氣!這裡什麼都好,就是太安靜了,悶得慌!”

林清淺順從地放下果汁杯。

蘇珊立刻示意,凱莉和梅根兩位女保鏢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保持著警惕而專業的距離。

林曼卿對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隻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套裝。

母女倆走出公寓大門。

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安靜得落針可聞。

林曼卿還在低聲說著:“聽說這邊的newburystreet不錯,都是精品店......”

就在這時,隔壁公寓那扇同樣厚重、線條簡約的合金門滴的一聲輕響,緩緩向內開啟。

一個年輕女人走了出來。

她個子高挑,目測接近一米七,穿著一身看似隨意卻質感極佳的米白色亞麻闊腿連體褲,腰間鬆鬆係著一條同色係編織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優越的身材比例。

腳上是一雙平底的棕色編織涼鞋,露出漂亮的腳踝和塗著豆沙色甲油的腳趾。

一頭濃密的黑色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慵懶地垂落在頰邊。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

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甜美,而是帶著一種極具辨識度的、近乎冷豔的精緻。

麵板是冷調的瓷白,眉骨立體,鼻梁高挺,唇形飽滿,顏色是自然的嫣紅。

最特彆的是她的眼睛,眼型偏長,內眼角微微下勾,瞳仁顏色極深,眼尾卻自然上挑,帶著一種慵懶又銳利、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神采。

此刻,她正微微蹙著眉,對著手機用一種獨特而迷人的低沉煙嗓說著話,語速很快,帶著一股子鮮活潑辣的勁兒,用的卻是林清淺完全聽不懂的方言,抑揚頓挫,像唱歌,又像在吵架:

“你少跟勞資扯這些!勞資蜀道山!你要是不答應,看我回去治不治你!哼!一!二!哼,你也堅持不了三個數啊,小廢物......”

那獨特的聲線和充滿生命力的語氣,像一道突兀卻鮮亮的色彩,驟然劃破了走廊裡原本的寂靜與沉悶。

林清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方言,隻覺得那聲音低沉磁性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嬌蠻,配上那張冷豔的臉,形成一種奇異的、極具衝擊力的魅力。

尤其是她說完那句帶著威脅意味的勞資蜀道山後,大概是電話那頭的人服了軟,她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孩子氣的笑容,眉眼彎彎,刹那間冰雪消融,豔光四射。

林清淺看得微微一怔。

這個鄰居......好特彆。

她心裡下意識地浮起這個念頭。

沒錯,打電話的人,正是韓樂樂!

韓樂樂掛了電話,似乎才察覺到旁邊的目光。

她抬起那雙漂亮得驚人的眼睛,視線淡淡地掃過林清淺和林曼卿,在她們身後兩步的凱莉和梅根身上也停留了零點幾秒,眼神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探究或好奇,彷彿隻是確認一下環境。

她對著離她更近、明顯是長輩的林曼卿,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唇邊還殘留著一絲方纔通話時未褪儘的笑意。

那笑容禮貌而疏離。

林曼卿也立刻回以一個標準的社交微笑,優雅地點了點頭。

她對眼前這個氣質獨特、容貌驚人的年輕女子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三人一同走向走廊儘頭的電梯間。

身後都跟著保鏢,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隻有高跟鞋和軟底涼鞋踩在地毯上的輕微聲響。

韓樂樂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指尖在手機螢幕上快速滑動著,側臉線條清晰而冷淡。

電梯門開啟,內部空間寬敞明亮。

大家走進去,蘇珊早已按住了開門鍵等候。

電梯平穩下行,光滑的金屬牆壁映出模糊的人影。

林曼卿借著電梯內明亮的光線,不著痕跡地再次打量韓樂樂。

近距離看,更能感受到那份近乎張揚的美麗和獨特的氣質。

她身上的亞麻質地,看似隨意卻絕對價值不菲的剪裁,還有那份旁若無人的自在感......都絕非普通家庭能養出來的。

她湊近林清淺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探尋:

“這個女孩兒......氣質真好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語氣裡充滿了上流社會慣有的、對身份背景的天然好奇。

林清淺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韓樂樂映在電梯門上的模糊側影上。

那冷豔的輪廓和方纔驚鴻一瞥的燦爛笑容交織在一起,在她死水般的心湖裡,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一絲微瀾。

電梯抵達一樓大堂。

門一開,韓樂樂率先走了出去,步履生風,帶著一股利落勁兒。

門外停著一輛體型龐大、通體漆黑、充滿力量感的林肯領航員。

一位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健碩的司機已恭敬地拉開車門等候。

林清淺這邊,蘇珊引領她們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邁巴赫,凱莉則快步走向另一台等候的凱迪拉克凱雷德。

兩撥人,兩台風格迥異卻同樣彰顯著不凡實力的座駕,無聲地宣告著彼此不同的軌跡。

紐伯裡街是波士頓奢華與品味的代名詞。

這條曆史悠久的街道,兩旁矗立著儲存完好的維多利亞時代褐砂石建築,紅磚外牆爬滿藤蔓,充滿了舊世界的優雅情調。

然而,在這些古典的外殼下,卻彙聚了全球最頂級的奢侈品牌旗艦店、獨立設計師精品店、藝術畫廊和高檔餐廳。

邁巴赫平穩地停在街口。

林曼卿挽著女兒的手臂,興致勃勃地踏上這條著名的購物天堂。

初夏午後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透過行道樹茂密的枝葉灑下光影。

街道上行人不少,大多穿著得體,步履從容,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香、麵包香和高階香氛交織的、屬於都市的獨特氣息。

“去香奈兒看看!”

林曼卿指著不遠處那熟悉的雙c標誌,眼睛發亮:

“聽說波士頓這邊的貨有時候比港島還全!”

她拉著林清淺徑直走了進去。

寬敞明亮的店內,陳列著當季最新的成衣、手袋和配飾。

訓練有素的銷售顧問立刻迎了上來,臉上掛著職業而親切的微笑。

林曼卿熟練地瀏覽著衣架,拿起一件淺米色的斜紋軟呢外套在身前比劃,轉頭問林清淺:

“淺淺,這件怎麼樣?媽穿會不會太嫩了點?”

她興致很高,顯然將購物視為治癒心情的最佳良藥。

凱莉和梅根如同兩道沉默的影子,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林清淺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應付著母親的詢問。

她拿起一個設計精巧的鏈條小包,觸手是冰涼光滑的小羊皮,但那份昂貴的質感卻絲毫無法激起她心中任何波瀾。

她的目光掠過櫥窗裡精美絕倫的珠寶,掠過模特身上剪裁完美的華服,卻隻覺得一片浮華的空洞。

這些東西,深城老家的衣帽間裡有的是,甚至更多、更稀有。

它們曾短暫地帶來過虛榮的滿足,但她並不喜歡這些唾手可得的東西。

如今隻想那個用計謀堆砌牢籠的男人。

她陪著母親試了幾件衣服,試背了幾個包。

林曼卿最終心滿意足地買下了那件軟呢外套和一個當季新款的鏈條包,簽單的動作乾脆利落。

走出香奈兒,又逛進了愛馬士,迪奧......林曼卿如魚得水,林清淺卻越來越感到疲憊和抽離。

保鏢的存在感在相對擁擠的店內顯得更加突兀,周圍偶爾投來的或好奇、或探究、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目光,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在一家以精緻法式甜品聞名的咖啡館patisserie,林曼卿終於決定歇歇腳。

她們在臨街的露天座位坐下,點了一份招牌的拿破侖千層酥和兩杯拿鐵。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街道上行人如織,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

林曼卿小口品嘗著酥脆掉渣的甜點,滿足地眯起眼。

林清淺攪動著咖啡杯裡的奶泡,看著杯沿細膩的泡沫一點點破裂。

母親談論著剛纔看中的一條絲巾,又說起深城某個太太新買的遊艇多麼氣派。

這些曾經讓她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津津樂道的話題,此刻聽在耳中卻無比遙遠和浮誇。

她看著母親眼角細細的皺紋,看著她談論起奢侈品時依舊閃亮的眼睛,看著她努力維持的精緻與活力,心底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是心疼,是悲哀,還是......一絲冰冷的預見?

彷彿看到了另一種被物質圈養、情感空洞的人生樣本。

她端起咖啡杯,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暖不了那顆浸泡在恨意與回憶冰水裡的心。

在這片刻的寧靜中變得更加清晰。

她隻想逃離這陽光下的喧囂,回到那個巨大而冰冷的‘安全屋’,把自己藏起來。

回到頂層公寓時,夕陽的餘暉正慷慨地灑滿整個客廳,將海麵染成一片流動的金紅。

安娜已經準備好了清淡精緻的晚餐。

林曼卿興致勃勃地分享著今天的戰利品,將那件軟呢外套和鏈條包展示給蘇珊和安娜看,得到得體的讚美。

晚餐的氣氛表麵平靜溫馨。

林曼卿關心著女兒接下來的入學手續,叮囑她要注意休息,多交朋友。

林清淺一一應著,表現得像個即將開始新生活的、有點小緊張但也充滿期待的普通留學生。

她甚至主動詢問了布朗大學附近有沒有好的咖啡館,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夜幕降臨,海港的燈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深藍的海麵上,如同灑落的星辰。

巨大的公寓裡隻剩下她們母女。

林曼卿去樓上的客臥休息倒時差。

林清淺也回到了自己的主臥。

當厚重的房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所有的偽裝轟然倒塌。

巨大的空間將她吞沒,窗外璀璨的夜景更像是對她內心荒蕪的嘲諷。

她走進浴室,擰開淋浴。

溫熱的水流衝刷而下,試圖洗去一身疲憊和......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氣息。

她用力搓洗著身體,尤其是那些昨夜留下的、已經變成淡淡青紫的指痕和吻痕。

熱水讓肌膚泛紅,卻洗不掉那份烙印在身體記憶深處的觸感。

躺在床上,關了燈。

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瞬間將她淹沒。

白天強壓下的所有畫麵,此刻以百倍的清晰和凶猛反撲回來。

張杭覆壓下來的沉重身軀,帶著絕對的掌控力和滾燙的溫度。

他滾燙的唇烙印在她頸側的麵板上,留下灼熱的印記。

他低沉沙啞的命令式耳語:“看著我......”

他帶著薄繭的手指,帶著懲罰性的力度,在她身上點燃戰栗的火焰。

還有最後,他掐滅煙蒂,用近乎施捨般的冷漠語氣說:

“彆死了。”

畫麵混亂地閃回,感官記憶鮮明得可怕。

恨意如同毒藤纏繞心臟,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屈辱感像無數細針紮遍全身。

然而,在這洶湧的恨意之下,身體深處卻可恥地泛起一陣陣空虛的、燥熱的渴望。

他像最致命的毒品,讓她在理智的廢墟上依舊無法抑製那飛蛾撲火般的本能。

“不......不要想......不準想!”

她猛地將臉埋進枕頭,發出壓抑的嗚咽。

淚水再次洶湧而出,浸濕了枕麵。

她痛恨自己的軟弱,痛恨這具被馴服的身體,更痛恨那個如同心魔般盤踞在腦海深處的男人。

在這異國他鄉的第一個夜晚,在極致奢華的金絲雀籠子裡,她依舊是他心獄中最絕望的囚徒。

第二天清晨,陽光依舊準時地穿透防彈玻璃,將房間照亮。

林清淺在極度疲憊後的昏沉中醒來,頭痛欲裂,眼睛腫脹乾澀。

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憔悴,眼下的青黑用再多的遮瑕膏也難以完全掩蓋。

她化了一個比平時略濃的妝,試圖掩蓋那份由內而外的頹敗。

早餐桌上,林曼卿看著女兒依舊不佳的臉色,心疼地皺眉:

“時差還沒倒過來?要不今天彆去學校了,休息一天?”

“沒事的,媽。”

林清淺低頭喝著安娜熬的軟糯米粥,聲音有些悶:

“約好了今天去辦手續,熟悉下環境,早點弄完也好。”

她需要一些事情來填滿這巨大的空洞,哪怕隻是機械地走動。

依舊是那支小小的車隊。

邁巴赫載著母女,凱雷德載著凱莉和梅根,駛向位於羅德島州普羅維登斯的布朗大學。

車程大約半個小時。

不同於波士頓的都市感,普羅維登斯這座大學城顯得更加寧靜和富有學術氣息。

古老的磚石建築爬滿常春藤,綠樹成蔭的街道上,隨處可見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充滿活力的年輕學子。

車子駛入校園,停在一棟莊嚴的喬治亞風格紅磚建築前。

這是研究生院和部分行政辦公室所在地。

林曼卿陪著女兒下車。

凱莉和梅根如同兩道無形的屏障,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她們精悍的氣質和銳利的眼神,與周圍青春洋溢、輕鬆隨意的校園氛圍格格不入,引來不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林清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

有對她容貌驚豔的打量。

有對她身後明顯是保鏢的女性的好奇和猜測。

也有來自一些穿著昂貴休閒服、氣質優越的亞裔或白人男生的、帶著毫不掩飾興趣和某種評估意味的視線。

那目光中的**和勢在必得,讓她感到一陣反胃和冰冷。

她微微垂下眼睫,加快了腳步,隻想儘快逃離這些聚焦。

在一位笑容可掬、辦事效率極高的國際學生事務處工作人員帶領下,她們順利地完成了註冊、領取學生卡、選課指南等一係列手續。

工作人員是一位熱情的中年女士,對林清淺的背景似乎有所瞭解,態度格外周到,甚至親自帶她們去參觀了一下林清淺即將就讀的藝術史係所在的小樓。

一座爬滿常青藤、充滿曆史感的建築。

“林小姐,您的課程安排相對靈活,導師是著名的瓊斯教授,她下週才會從歐洲參加研討會回來,到時我會再郵件通知您具體見麵時間。”

工作人員微笑著遞給她一個印有布朗大學盾徽的帆布包,裡麵裝著一些校園地圖和新生手冊。

“謝謝。”

林清淺接過包,禮貌地道謝。

母親林曼卿則在一旁,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這棟略顯陳舊的係樓,小聲嘀咕著:

“這樓......也該翻新了吧?硬體條件比起港大差遠了......”

終於結束了行政流程,工作人員建議她們可以去校園中心的方庭走走,感受下校園氛圍。

那裡是布朗大學的核心地帶,一片巨大的草坪,四周環繞著學校最古老、最具代表性的建築。

林清淺隻想儘快離開這些聚焦的目光,尤其是不遠處幾個聚在一起、穿著潮牌、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亞裔男生。

她低聲對母親說:

“媽,我想去圖書館看看,熟悉下位置。”

藝術史係的圖書館是單獨的一棟小樓。

“好,你去吧,媽在這邊樹下等你,正好透透氣。”

林曼卿指了指方庭邊緣一棵巨大的橡樹下的長椅。

林清淺獨自一人,按照地圖指示,走向位於校園相對僻靜一角的藝術史係圖書館。

約翰卡特布朗圖書館。

這是一棟獨立的、古典主義風格的石砌建築,莊嚴肅穆,門前是幾級寬闊的台階。

相比於主廣場的熱鬨,這裡安靜了許多,隻有零星的學生抱著書本進出。

她剛踏上台階,準備推開通往寧靜知識殿堂的厚重木門,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圖書館側麵一條被高大綠籬隔開的、相對私密的室外閱讀長椅區。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獨自坐在一張白色的鐵藝長椅上。

米白色的亞麻闊腿褲,濃密的微卷黑發隨意披散,側臉線條精緻而冷豔。

她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攤開在膝蓋上的一本厚厚的、裝幀古舊的書。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跳躍的光彩。

正是昨天在公寓走廊有過一麵之緣的鄰居!

林清淺的腳步頓住了。

一絲驚訝和......莫名的、微小的雀躍,衝淡了心頭的陰霾。

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看到一個有過一麵之緣,儘管並未交談的鄰居,竟讓她感到一絲奇異的安慰。

她猶豫了一下,改變了方向,腳步放輕,走向那片被綠籬隔開的區域。

高跟鞋踩在碎石小徑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長椅上的女子似乎察覺到了有人靠近,從書頁上抬起頭。

那雙漂亮得驚人的、帶著慵懶與銳利的眼睛看了過來,正是韓樂樂。

看到林清淺,她眼中也掠過一絲微小的訝異,隨即恢複了平靜。

林清淺走到長椅旁,隔著一點距離停下,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友善而略帶侷促的微笑,輕聲問道:

“你好,請問......這裡有人嗎?我可以坐這裡嗎?”

她指了指長椅的另一端。

韓樂樂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眸子彷彿能輕易看穿人心底的疲憊和強裝的鎮定。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放在旁邊空位上的一個帆布包、印著某個小眾藝術博物館的logo拿起來,隨意地放在自己腳邊的地上,然後對著空位,輕輕揚了揚下巴。

動作簡潔,帶著一種隨性而為的利落感。

“謝謝。”

林清淺鬆了一口氣,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中間隔著一個禮貌的距離。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清新氣息和書本的油墨味。

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校園鐘聲。

林清淺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韓樂樂膝蓋上那本厚厚的大開本畫冊上。

精美的印刷,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宗教壁畫區域性特寫。

她忍不住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在看......波提切利?”

她認出了那獨特的線條和色彩風格。

韓樂樂再次抬起頭,這次,她眼中那點疏離的冰層似乎融化了一絲,帶上了一點點真實的興趣。

她合上書頁,露出封麵,果然是波提切利的作品集錦。

“嗯。”

她應了一聲,那獨特的低沉煙嗓在安靜的樹蔭下顯得格外清晰悅耳:

“研究下線條和色彩的欺騙性。”

她的普通話帶著一點南方口音,但非常標準流暢。

“欺騙性?”

林清淺對這個詞很敏感。

“對。”

韓樂樂隨手翻到其中一頁,指著畫中聖母那低垂的、充滿悲憫和慈愛的眼睛:

“你看,完美的曲線,柔和的暈染,營造出聖潔、溫柔、充滿神性的母性光輝,可誰知道畫這雙眼睛的畫家本人,當時心裡想的是教堂付的尾款夠不夠他去喝花酒?”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戲謔,眼神卻銳利。

林清淺微微一怔,隨即被這個奇特又無比犀利的視角逗得唇角彎了一下。

這是她踏上這片土地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小的笑容。

她忽然覺得這個鄰居很有意思:

“你說得......好有道理,藝術的真諦和藝術家的私德,從來都是兩回事。”

“本來就是。”

韓樂樂聳聳肩,合上畫冊,姿態放鬆地靠在長椅背上,目光投向遠處綠籬外的草坪:

“就像這所大學,古老,莊嚴,知識的殿堂,象牙塔......可這裡麵的人,腦子裡想的,還不是千奇百怪?功名利祿,愛恨情仇,和外麵的大染缸沒什麼本質區彆。”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通透和淡淡的嘲諷。

話題似乎自然而然開啟了。

林清淺鼓起勇氣,順著話頭問道:

“你......也是家裡人安排來這邊讀書的嗎?”

她想起昨天母親的問題。

能住進港灣天際頂層,身後跟著保鏢,絕非普通留學生。

韓樂樂轉過頭,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有無奈,有叛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帶著點痞氣的笑容:

“安排?算是吧,不過主要原因可不是為了鍍金。”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隨意:

“主要是在國內談了個男朋友,家裡快炸鍋了。”

“嗯?”

林清淺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那家夥。”

韓樂樂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混雜著甜蜜和咬牙切齒的味道:

“什麼都好,就是......嘖,好色!身邊女人不少,花邊新聞滿天飛,家裡人知道了,尤其是幾個老古董,麵子比天大,覺得丟人現眼,死活不同意,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就搞了個折中方案,把我‘發配’到這兒來了,美其名曰冷靜冷靜,開闊眼界,管一管家裡的公司專案,順便混個名校文憑。”

她翻了個優雅的白眼:

“最可笑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她湊近了一點,身上傳來淡淡的、清冽的雪鬆混合著柑橘的香氣,眼神裡閃爍著叛逆的火花:

“家裡不少長輩,還眼巴巴地指望著我呢!指望用我去跟什麼李家、王家、趙家聯姻,鞏固他們那點所謂的家族利益!哼!”

她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清晰的冷哼,帶著濃濃的不屑:

“想得美!我的戀愛我做主!我纔不稀罕當什麼利益交換的籌碼!我現在啊,有的是時間,逮著機會就飛回去約一下!氣死他們!”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敢愛敢恨、我行我素的勃勃生機。

林清淺聽得目瞪口呆。

韓樂樂話語裡的資訊量巨大,態度更是驚世駭俗。

在她們那個圈子裡,聯姻幾乎是預設的規則,像韓樂樂這樣公然反抗、甚至為了一個好色的男朋友與家族對抗的......簡直是異類!

然而,這份異類的勇氣和鮮活的生命力,卻像一道強光,瞬間刺穿了林清淺心中厚重的陰霾,讓她在震驚之餘,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強烈的......羨慕和隱隱的好感。

她彷彿看到了一個掙脫了金絲牢籠、在荊棘中肆意奔跑的靈魂。

“你......好勇敢。”

林清淺由衷地感歎,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嚮往。

“勇敢?”

韓樂樂愣了一下,隨即無所謂地笑了笑:

“談不上,就是......不想委屈自己罷了。”

她看著林清淺眼中那份真誠的欣賞和隱隱的脆弱,對她初步的印象似乎也更好了些。

氣氛變得輕鬆融洽。

兩人開始隨意地聊起天來。

韓樂樂問起林清淺的專業選擇。

“藝術史。”

林清淺回答,臉上露出一絲真正的、帶著點羞澀的嚮往:

“我喜歡那些畫......能讓人暫時忘記現實,沉浸在另一個時空的感覺,色彩、線條、光影......都像有生命一樣。”

她想起了自己無數次在畫冊前尋求慰藉的時光。

“唉?那我們應該是一個班啊。”

韓樂樂挑了挑眉,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還真有緣分呢,說到藝術......我那個男朋友,倒是挺藝術的。”

“哦?是畫家嗎?”林清淺好奇地問。

“不是。”

“那是音樂家?演奏家?”

“也不是。”

韓樂樂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奇異的玩味。

“那是......雕塑?或者其他什麼領域的藝術家?”

林清淺有些困惑了。

“都不是。”

韓樂樂身體微微前傾,靠近林清淺,壓低了聲音,彷彿在分享一個特彆有趣又帶著點諷刺的秘密:

“那個家夥啊,你要說他有什麼正兒八經的文藝氣息?哈,純廢物一個!”

“五線譜不認識,畫筆拿起來跟拿燒火棍似的,你跟他談文藝複興,他可能以為你在說牛排幾分熟!”

林清淺被她的描述逗得忍俊不禁。

“但是呢。”

韓樂樂話鋒一轉,眼神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奇特的欣賞和調侃,“我覺得他可以說是......嗯,一個生活係藝術家!”

“生活係......藝術家?”

林清淺徹底愣住了。

這個組合詞陌生又怪異。

“對啊!”

韓樂樂用力點了點頭,彷彿很滿意自己發明的這個稱號,煙嗓裡帶著笑意:

“他泡妞的手段,就很藝術!”

“真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什麼時候該欲擒故縱,什麼時候該強勢出擊,什麼時候該噓寒問暖,什麼時候該若即若離......”

“尺度拿捏得,嘖嘖,比頂級策展人佈置展覽空間還精準!”

“那心思縝密的,那節奏把控的,那情緒調動的......簡直了!”

“每次看他施展‘才華’,我都覺得是在觀摩一場精妙絕倫的行為藝術!”

“尤其是我的一個好閨蜜,這家夥,被他給拿捏的,現在都生了個娃兒了,孩子現在都半歲了,你敢信嗎?”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既嫌棄又忍不住驚歎的複雜感。

“啊?”

林清淺先是傻眼了。

然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轟!

韓樂樂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林清淺的腦神經上!

那個新奇的、帶著諷刺意味的稱號:生活係藝術家。

像一道慘白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她混沌黑暗的意識!

張杭!

這個名字,連同他那張俊美冷酷、帶著掌控一切神情的臉,無比清晰地、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猛地撞入她的腦海!

那些刻意被壓抑、被迴避的畫麵和細節,此刻在藝術這個全新視角的照射下,纖毫畢現,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

他接近她的手段。

程默這個完美人設的精心打造!

陳博士團隊的精密指令碼!

從線上知己到線下偶遇的層層鋪墊!

這難道不是一場構思精妙、佈局深遠的行為藝術?

他對黃鈺彗的手段。

關於他如何將高傲的黃鈺彗從極度厭惡他,到最終心甘情願臣服於他腳下的傳聞......那些看似不經意的巧合,那些恰到好處的強勢與溫柔,那些直擊軟肋的洞察......不正是韓樂樂口中行雲流水,渾然天成的藝術?

而對她自己呢?

遊樂場夕陽下那恰到好處、令人心碎的憂鬱眼神!

海風裡用身體為她築起溫暖屏障時,那令人心安的力度和溫度!

雲霄宮那一次次看似強勢掠奪背後,那些短暫流露的、彷彿要將她揉碎融入骨血的熾熱瞬間!

還有最後那場告彆......他坦白的遊戲初衷,他施捨般承認的有過真心,以及那句如同魔咒的彆死了......

這一切!

這一切在生活係藝術家這麵照妖鏡下,瞬間褪去了所有曖昧不清、令她痛苦掙紮的模糊外衣!

它們不再是什麼難以定義的複雜情感或偶然的真實流露,它們就是一場精心設計、步步為營的藝術創作!

他就是那個技藝高超、冷血無情的藝術家!

而她,從頭到尾,都隻是他選中的一塊畫布,一件等待被塑造、被征服、被打上獨屬印記的藝術品!

那些曾讓她在恨海中抓住不放、視為救命稻草的真實感......那些眼神,那些話語,那些瞬間的溫柔......

原來都隻是他藝術的一部分!

是畫布上精心調配的色彩!

是雕塑上刻意打磨的弧度!

是為了讓這件藝術品的完成過程更具戲劇性、征服感更強的必要點綴!

這認知帶來的衝擊,如同山崩海嘯,瞬間摧毀了她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關於程默的幻想碎片!

那個虛幻的、完美的影子,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張杭那張無比真實、無比清晰、無比冷酷的藝術家麵孔!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每一個眼神,都在記憶中被重新解讀,染上了冰冷而精確的藝術色彩!

很莫名的,林清淺的心跳,竟然加速跳動了起來!

或許,和程默的人設比起來,張杭的行為藝術,對她更加致命......

危險!

這個想法太危險了!

它讓恨意變得更加純粹和冰冷,卻也讓她感到一種更深、更絕望的寒意以及......一絲複雜的被征服的感覺!

因為這意味著,她連恨的物件都變得如此藝術化,連她的痛苦,都成了他作品完成的最後一道工序!

林清淺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臉色在刹那間褪儘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絲毫無法抵消靈魂深處那滅頂的震撼和冰冷。

“你......怎麼了?”

韓樂樂立刻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那雙銳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關切和疑惑:

“臉色這麼差?不舒服嗎?”

林清淺猛地回過神,對上韓樂樂探究的目光。

她強行壓下翻江倒海般的情緒,用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沒......沒什麼,就是......就是突然覺得,你說得......好有道理,生活係藝術家......真是......貼切得可怕。”

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卻蘊含著巨大的驚濤駭浪。

如果說,之前她對張杭的念想,是又恨又想。

那麼現在,在想念中,似乎夾雜了一絲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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