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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59章 風信子號的秘密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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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掀起他的西裝下擺時,康羅伊聽見樓下傳來馬車碾過碎石路的聲響。

瑪麗·斯圖爾特的管家提前半小時派來的雙輪馬車正停在碼頭倉庫前,鍍銀車燈在暮色裡泛著暖黃的光——這是南方貴族特有的體麵,即便在封鎖最嚴的日子裡,也不肯讓客人沾到半點塵土。

「您該換件禮服了。」詹尼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指尖輕輕拂過他肩頭的海腥味,「斯圖爾特夫人的沙龍,絲綢領結比黃銅羅盤更能讓人放下戒心。」她遞來的黑絲絨匣裡,一枚鑲著碎鑽的領針正靜靜躺著,是今早瑪麗差人送來的「小禮物」,針尾刻著斯圖爾特家族的鳶尾花紋章。

康羅伊捏起領針時,指腹觸到紋章邊緣的毛刺——顯然是匆忙趕製的,為的是讓他這個「英國機械專家」顯得更像自己人。

他抬眼看向鏡中詹尼,她鬢角沾著的銅屑還沒擦淨,卻已經換上了月白色塔夫綢裙,腰間彆著的黃銅密碼箱與裙褶相得益彰:「你該提醒我,今晚不止要談齒輪。」

「您會記得的。」詹尼替他係好領結,指尖在喉結處頓了頓,「就像您記得布萊克艦長妹妹的醫院需要磺胺,記得老種植園主的獨子在西點軍校當教官——這些,比領針更能讓人開口。」

馬車駛入斯圖爾特莊園時,暮色正漫成絳紫色。

鐵藝拱門上纏繞的紫藤花早過了花期,卻被仆人用絲綢紮成假花綴滿,在晚風中簌簌作響。

廳內的水晶吊燈已經點亮,燭光透過描金玻璃罩,在鑲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二十餘位南方顯貴圍坐在鋪著銀器的長桌旁,談話聲像被鋼琴聲揉碎的細沙,時斷時續。

「這位是康羅伊先生,」瑪麗·斯圖爾特挽住他胳膊的動作自然得像多年老友,珍珠項鏈在她鎖骨處晃出一道白影,「倫敦機械工程師協會的考察代表,我在利物浦的遠房表親。」她加重「遠房」二字時,眼角微微一挑——康羅伊知道,這是提醒他彆露了馬腳。

蓄著灰白絡腮胡的老將軍霍克最先端起雪利酒杯,他製服上的肩章已經磨得發毛,卻擦得比袖口還亮:「聽說康羅伊先生能讓差分機零件穿過北方人的鐵幕?我那台紡織廠的老機器,活塞都鏽死三個月了。」

「不是零件,是思路。」康羅伊舉杯與他相碰,玻璃相擊的脆響讓滿廳談話聲忽然靜了半拍,「北方的炮艦能封鎖航道,卻封不住風。」他指節叩了叩桌麵,「哈特拉斯角的洋流每天下午三點轉向,切薩皮克灣的霧季提前了兩周——這些,比軍艦的炮口更值得信賴。」

老將軍的濃眉動了動,酒杯懸在半空:「您怎麼知道……」

「上週三,斯圖爾特夫人的侄女在巴爾的摩訂了十箱中國瓷器。」康羅伊笑了笑,「船期表上寫著『遇霧順延』,可實際上——」他壓低聲音,「那些瓷器箱裡,裝的是曼徹斯特產的精密齒輪。」

廳內響起幾不可聞的抽氣聲。

一位戴翡翠胸針的夫人放下銀匙,瓷盤與銀器相碰的輕響格外清晰:「您要的碼頭倉儲權……」

「是租約,不是轉讓。」康羅伊從內袋取出一疊燙金契約,羊皮紙邊緣還留著新鮮的裁切毛邊,「租期三年,每年租金按棉花市價的一成計算——等封鎖解除那天,這些碼頭會成為南方最繁忙的中轉站。」他將契約推到長桌中央,燭火在「英倫貿易聯合體」的燙金公章上跳了跳,「當然,要是有人擔心……」

「我簽。」老將軍突然抓起鵝毛筆,墨水在契約上洇開個小團,他卻像沒看見似的,「我孫子的火藥廠缺十台壓片機,再等下去,北方人要打到裡士滿了。」

其他顯貴的目光在契約與康羅伊之間遊移。

瑪麗·斯圖爾特適時端起香檳塔,水晶杯相碰的清響裡,她的聲音像浸了蜜:「諸位難道沒發現?康羅伊先生的船從來沒被查過——上回那批利物浦的羊毛,可是原封不動卸在薩凡納碼頭的。」

這句話像一顆火星掉進火藥桶。

戴翡翠胸針的夫人。

他捏了捏兩封信的厚度,指節在紋章封蠟上頓了頓——線人說過,今晚可能有「意外訊息」。

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音裡,沃克的拇指緩緩按在錨形紋章上。

海腥味混著蜂蠟的焦糊氣鑽進沃克鼻腔時,他的指甲正掐進聯邦海軍紋章的封蠟裡。

第二封信的重量比第一封輕兩成——線人說過,輕信往往藏著更致命的資訊。

他用指節叩了叩信殼,聽見裡麵紙張摩擦的細碎聲響,像是某種警告的低語。

航海官!他扯著嗓子喊,牛皮靴跟在甲板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艙門被撞開時,四個正在擦拭六分儀的船員猛地抬頭,黃銅儀器掉在海圖桌上。

沃克將兩封信拍在褪色的北美東海岸海圖中央,燭火被氣流掀得搖晃,在帕姆利科灣哈特拉斯角兩個地名上投下跳動的陰影:線人說聯邦要布水雷陣,匿名信說巡洋艦埋伏——你們說,哪條是真?

大副威廉姆斯的手指在海圖上劃出兩道弧線:走帕姆利科灣,水雷能炸碎龍骨;繞哈特拉斯角,巡洋艦的十二磅炮能把我們打成篩子。二副米勒的喉結動了動,鉛筆尖戳進外灘群島的淺水區:除非走這裡。話音未落,艙內響起一片倒抽氣聲——那片標著的藍色區域,密密麻麻的珊瑚礁符號像撒了把碎玻璃。

吃水八尺的船都要擱淺。威廉姆斯拍著桌子,杯中的朗姆酒濺在的水深標記上,您想讓我們拿船底蹭珊瑚?

沃克的拇指摩挲著信紙上康羅伊的簽名——電報是半小時前由詹尼的加密係統發來的,墨跡還帶著油墨的潮濕。潮汐資料。他將一張薄如蟬翼的羊皮紙拍在海圖上,上麵用紅筆圈著三月十七日23:45-00:30每月隻有三天,今晚正好是視窗期。

艙內突然靜得能聽見船底藤壺刮擦木樁的聲響。

米勒湊近看了眼資料,鉛筆尖在外灘群島的淺灘上慢慢畫了條虛線:如果漲潮能托起兩尺船底離珊瑚礁最多一尺五。

賭嗎?威廉姆斯盯著沃克的眼睛。

老船長的指節抵著下頜,目光落在海圖邊緣康羅伊手寫的批註上——他們不會在連漁船都不敢走的地方設防。

他想起下午康羅伊站在碼頭上的樣子,風掀起西裝下擺,露出裡麵彆著的黃銅懷表,表盤上刻著時代的齒輪。

起錨。沃克的聲音像敲在鐵砧上的錘子,收蒸汽,靠潮汐漂。

風信子號的船首切開夜色時,約翰·拉姆齊正貼在龍骨觀測口。

他能聽見珊瑚礁刮擦鋼板的聲響,像有人用指甲撓過黑板,震得後槽牙發酸。兩尺!他對著傳聲筒喊,額頭抵著冰涼的鐵板,能感覺到船身隨著潮水的起伏微微震顫,再偏半度就蹭著暗礁了!

駕駛艙裡,沃克的手背繃起青筋。

舵輪在他掌心發燙,羅盤指標在北偏東的位置抖得像片葉子。

突然,左舷方向亮起刺目的白光——探照燈的光束劈開霧靄,在水麵上劃出一道銀亮的劍。

全員熄火!沃克吼道,蒸汽閥關閉的嘶鳴裡,他看見大副正用帆布蓋住所有舷窗。

船速驟然降下來,像被抽走了骨頭的魚,順著洋流緩緩漂向淺灘。

誰帶的燈?米勒的嗬斥混著一聲脆響——前艙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沃克的心臟猛地提到喉嚨口,他看見探照燈的光斑突然轉向,在船尾位置停住。

光束裡,一個年輕船員正跪在地上,顫抖著用袖口擦去灑在地板上的燈油,帽簷下的冷汗滴進油窪,濺起細小的油花。

沃克咬著牙罵了半句,突然想起康羅伊上週塞給他的銅盒。

他扯開領口的銀鏈,銅盒落在掌心,按下刻著鳶尾花的按鈕——船尾突然騰起白茫茫的霧氣,像有人在海裡倒了一鍋滾水。

霧牆裹著船身翻湧,探照燈的光撞上去,隻留下一片混沌的白。

報告!瞭望手的聲音帶著顫音,對方減速了!

沃克扒著舷窗往外看,霧中隱約能看見巡邏艇的輪廓。

艇長的望遠鏡正對著他們的方向,在霧牆前停了足有三分鐘。

最終,那艘船發出兩聲短笛,調轉船頭往深水區駛去,探照燈的光像被掐滅的蠟燭,眨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上帝啊。米勒癱坐在海圖桌旁,額頭抵著冰涼的黃銅羅盤,這霧是康羅伊先生的發明?

沃克沒回答。

他盯著船尾還在翻湧的霧牆,突然想起詹尼說過的話——熱霧裝置用的是蒸汽機廢熱,混了點氨水。海風卷著霧絲撲在臉上,帶著股刺鼻的氨味,卻比任何香水都讓人安心。

同一時刻,羅阿諾克島外的憲法號艦橋上,羅伯特·布萊克的鋼筆尖戳破了日誌紙。三月十七日夜,無異常。他盯著剛寫完的字,墨跡在兩個字上洇開個小團,像塊洗不乾淨的血漬。

副官遞來的偵察報告還攤在桌上,最上麵一頁寫著外灘群島淺水區發現可疑霧團,被他用鎮紙壓得平平的。

退下吧。他對副官揮了揮手,指節在鎮紙上叩了兩下——這是讓所有人離開的暗號。

艙門剛合上,他就扯下那頁無異常的日誌,揉成一團扔進壁爐。

火焰舔著紙團,他又從抽屜最底層摸出一疊皺巴巴的草稿,上麵寫滿是否該攔截那艘船?南方人不可能突破封鎖之類的句子,邊緣被他撕得毛毛糙糙。

燒了。他低聲說,看著最後一點紙灰飄進煙囪。

轉身時,抽屜裡有樣東西閃了下光——那是張折疊的便條,邊角沾著咖啡漬,上麵用鉛筆寫著北緯35°12′,西經75°45′。

那是康羅伊上週在沙龍裡說漏的坐標,說是適合建小型碼頭的好地方。

布萊克盯著便條看了很久,最終又把它塞回抽屜最深處,鎖扣一聲,像句沒說出口的歎息。

當風信子號終於靠上查爾斯頓碼頭時,天剛矇矇亮。

詹尼站在碼頭上,月白色鬥篷被海風吹得翻卷,手裡舉著個黃銅望遠鏡。

沃克拋纜繩時,看見她突然轉身,望遠鏡對準了港口公告欄。

怎麼了?康羅伊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聲音裡還帶著沒睡醒的沙啞。

詹尼放下望遠鏡,嘴角勾起個若有若無的笑:港務局貼了新公告。她指了指遠處被晨霧半掩的木板,拍賣預告,說是要處理一批沒收的走私物資

康羅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公告上的燙金大字在霧中若隱若現。

他摸出懷表,秒針正指向七點整——比計劃提前了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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