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88章 霧鎖金流
康羅伊的指尖抵在塔橋觀測室的黃銅扶手上,涼意順著骨縫往身體裡鑽。
六塊懸掛在橡木牆架上的行情銅牌正在跳動,每一道數字的變化都像敲在他神經上的小錘——五點整,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報時汽笛剛在霧裡散成碎片,他便對著門外輕叩兩下。
門開了,哈裡森·菲茨傑拉德的影子先擠進來,軍靴在地板上敲出兩記悶響:「三浪協議準備完畢,澤西島賬戶已接入倫敦金市交易池。」他遞來一份油印的操作清單,邊角還沾著咖啡漬——顯然是從銀行連夜送來的。
康羅伊接過清單時,目光掃過哈裡森肩章上的褪色金線。
那是滑鐵盧戰役的勳章,此刻在霧裡泛著暗啞的光。
「啟動。」他說,聲音像繃緊的琴絃。
的袖釦上。
「如果把『資金鏈緊張』的假情報,」愛麗絲的指甲叩了叩螢幕上的斷裂點,「和今天黃金市場的波動做疊加……」她抽出一張羊皮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差分機列印的公式,「您看這裡,交叉違約條款的觸發閾值會被誤判。四家英國機構的風險評估模型裡,都用了三年前利物浦港的黃金吞吐量作為基準——」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細紋裡漾著狡黠,「而我們上週剛往那裡運了十八噸蘇利南金砂。」
康羅伊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推開書桌走向她,靴跟碾碎了地毯上的雪茄灰:「需要多久?」
「最多四十八小時。」愛麗絲從抽屜裡取出封好的檔案,火漆印還帶著餘溫,「我偽造了《流動性壓力測試報告》,漏掉了您上個月清償的兩百萬英鎊短期債務。」她將檔案塞進牛皮紙信封,封口處用紅蠟滴了朵不完整的玫瑰——這是霍華德能識彆的標記,「查爾斯會把它送到庫克手裡。」
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哈裡森的影子先撞在門上,他推開門時帶進來一股霧的潮氣:「霍華德那邊有動靜。」
查爾斯·霍華德的手指在電報機按鍵上懸了三秒。
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吊燈在他頭頂晃著,將他的影子扯得老長。
電報稿上「康羅伊即將清倉加拿大鐵路股」的字跡還沒乾透,那是他用左手寫的,歪歪扭扭像小學生的作業。
「雙軌標記法。」他喃喃重複菲茨傑拉德教他的話,指尖按在摩爾斯碼鍵上,「長音代表真實,短音代表……」他深吸一口氣,在「清倉」兩個字的程式碼裡,悄悄插入了三個連續的短點——這是菲茨傑拉德說的「絆馬索」,會讓接收方的解碼機在解析時出現03秒的延遲。
紙帶「嘶啦」一聲吐出最後一個符號。
霍華德靠回椅背,喉結動了動。
牆上的掛鐘敲了兩下,鐘聲裡他聽見自己說:「我沒撒謊……隻是讓謊言跑錯了方向。」
電報機突然開始震顫。
他撲過去接住吐出的紙帶,上麵的字被墨水暈染得模糊,但「惠特比已備船」幾個字母清晰如刀刻。
霍華德摸出懷表,表蓋內側貼著女兒的照片,小姑孃的藍眼睛正透過霧濛濛的玻璃望著他。
他把紙帶折成小方塊,塞進胸袋貼近心臟的位置,那裡還藏著康羅伊送他的渡鴉徽章,金屬邊緣硌得麵板發紅。
康羅伊書房的電報機在十一點四十九分響起時,詹尼正往壁爐裡添煤。
火星濺在她的羊毛手套上,她卻像沒知覺似的,隻是盯著那台黑色的機器——它已經沉默了三天,此刻突然發出的嗡鳴,像某種沉睡的野獸醒了過來。
紙帶緩緩吐出,康羅伊彎腰拾起時,指節擦過詹尼的手背。
她的手很涼,像剛摸過晨霜裡的玫瑰。
電文很短,隻有四行:
巴黎之門已開。
對手已入局。
等待小麥起航。
齒輪七開始暗中行動。
詹尼湊過來看,發香混著煤煙味鑽進康羅伊的鼻腔。
「齒輪七?」她輕聲問,「是差分機的第七次迭代?」
康羅伊沒回答。
他從抽屜裡取出那枚渡鴉金幣,金幣邊緣刻著細小的字母,是詹尼的名字縮寫。
他將金幣輕輕放在電文上,金屬與紙張相碰的輕響,像一滴雨落在水麵。
「該燒了。」詹尼遞過火柴盒,她的指尖在抖,「庫克他們很快會發現報告有問題。」
康羅伊劃亮火柴,火焰先舔到電文的邊角,然後是渡鴉的翅膀,最後是「齒輪七」三個字母。
火光映在他眼裡,將原本的深棕染成暗紅。
「他們聽見金幣落地的聲音,」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霧,「卻聽不見它彈起時的震顫。」
詹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進他的麵板,隔著襯衫都能感覺到力度:「加萊海峽……」
「渡鴉號會在拂曉前偽裝成煤船。」康羅伊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霧會幫我們擋住望遠鏡。」
窗外傳來汽笛的嗚咽。
詹尼走到窗前,霧氣漫過她的肩頭,像給她披了層銀紗。
她看見泰晤士河上有艘貨輪正在轉向,沒有開燈,船身的輪廓在霧裡若隱若現,像條潛伏的魚。
「它在等什麼?」她問。
康羅伊走到她身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等小麥起航的訊號。」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尖,「等齒輪七開始轉動的聲音。」
霧更沉了,將貨輪的影子完全吞沒。
詹尼望著濃霧深處,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在教堂看見的渡鴉——它停在十字架上,歪著頭看她,眼裡閃著和康羅伊此刻一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