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大羅天後才發現是洪荒 第90章 培訓唐七(僭越了,抱歉唐七大大)
川西平原的秋夜,風帶著深沉的涼意,卷過軍區大院老舊的蘇式樓房,穿過梧桐樹日漸稀疏的枝葉,發出沙沙的、如同歲月歎息般的聲響。
陳玄立於院角那棵最年邁的梧桐樹下,身形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完美交融,彷彿他本就是這的一部分,一個來自遙遠未來的、沉默的守望者。他的目光,剛剛從三樓那扇已熄了燈的窗戶收回。暖黃的燈光熄滅了,屬於七歲陳玄的夜晚,在外婆的毛毯、溫熱的牛奶和外公那些硬邦邦的“撅話”中,沉入了帶著一絲不甘和暗暗發誓的夢鄉。
他嘴角那一絲極其複雜卻又無比溫暖的弧度早已平複,眼神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深邃,彷彿能映照出宇宙生滅的倒影。觀察“原點”,對他而言,並非沉溺於感懷,而是一次對自身“人性根基”的審視與確認。他那超越諸天萬界、近乎“道”本身的龐大存在,其核心處最鮮活、最堅韌、最不可磨滅的“人性”底色,正是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由外婆那雙粗糙而溫暖的手,和外公那套源自最樸素的生存與實踐哲學的教誨,共同鍛造而成。
外公那一代人,骨子裡浸染的是經過戰火與艱苦建設淬煉出的
《實踐論》、《矛盾論》
的髓核——實事求是,自立更生。出了問題,要先從自身找原因(“怪自家”);眼淚和空想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流貓尿有屁用”);要想不被欺負,立於不敗之地,就得自身硬實力夠強(“弄得梆硬點”)。
這套哲學,剝離掉特定的曆史語境,其核心與浩瀚宇宙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冰冷法則隱隱共鳴,卻又注入了屬於“人”的、不屈不撓的主動性與鬥爭精神。它不像那些虛無縹緲的仙道傳承,而是紮根於泥土,源自於生存的最基本需求,也因此格外堅韌、牢不可破。它早已成為陳玄理解世界、與之互動的基本正規化之一,是他“人性”部分的鋼筋鐵骨。
他微微抬眼,視線彷彿穿透了物理意義上的層層阻隔,躍升到更高的維度。在他“眼中”,整個城市,乃至更廣闊的世界,不再是由鋼筋水泥和血肉之軀構成,而是化作了無數明暗閃爍、交織纏繞的因果線與資訊流組成的龐大網路。絕大多數線條黯淡、雜亂,代表著凡人瑣碎而無序的悲歡離合。
但其中,有一條格外清晰、且與他自身產生過強烈互動的“線頭”,正從這座城市某個角落延伸出來,另一端牢牢係在他的感知裡。那是唐七的線。
這條線此刻正劇烈地、幾乎是不穩定地波動著,傳遞出恐懼、混亂、試圖重建認知卻又不斷崩塌、甚至帶著一絲自毀傾向的情緒訊號。與他離開時相比,非但沒有平複,反而因為失去了他這個“異常焦點”的壓製,而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懷疑與邏輯泥潭之中。
“看來,種子落在了被頑石壓住的薄土上。”陳玄心中掠過一絲淡漠的評估。他預見了這種可能。凡人的心誌堅韌程度,總是一個需要實際檢驗的變數。
在他那近乎無限的“漫遊計劃”裡,觀察完童年,確認了自身“根基”穩固無恙後,本可就此離開此界,去往下一個可能存在有趣“故事”的維度。唐七,不過是一個偶然遇到的、編碼出了嚴重錯誤的粗糙程式,隨手打上補丁、避免其崩潰導致資料汙染,已是仁至義儘。
但此刻,那條劇烈波動、甚至開始產生微弱“噪音”反饋的因果線,卻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未竟之事”。
倒並非出於責任或憐憫。到了他這般境界,這些情緒早已被錘煉、升華成更本質、更抽象的東西。或許,是因為他剛剛重溫了外公那句“怪自家”的教誨——既然是他主動介入,留下了“邏輯”的烙印,那麼因此產生的後續波瀾,某種意義上,也成了他需要料理乾淨的“自家事”。解決問題,要徹底。
更重要的是,他在那一片混亂的波動中,敏銳地感知到,唐七正在無意識地、笨拙地、甚至是以自我折磨的方式,試圖去觸碰和理解他留下的那一點點關於“邏輯”與“因果”的烙印。這種嘗試本身,儘管效率低下且方向錯誤,卻透著一絲……微弱的可能性,一種向著“有序”掙紮的趨向。
毀滅與創造,對他而言都無甚區彆。但一個可能朝著“有序”方向演化、並且與他自身“根基”哲學產生共鳴的觀察樣本,總比一個徹底崩潰、毫無價值的爛攤子,稍微……有趣那麼一點點。調查與研究,需要樣本。
心念既定,法則隨行。
他的身影在梧桐樹下開始變得模糊,並非化作流光,也非撕裂空間,而是如同被橡皮擦從這幅名為“現實”的畫布上輕輕抹去,每一個粒子都同步黯淡、消散,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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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七的公寓內。
空氣像是高度敏感的膠片,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曝光,漾起一圈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陳玄的身影,在單人沙發上由絕對的“無”到凝實的“有”,悄然顯現。
位置,分毫不差。姿態,與他第一次出現,以及離開時,毫無二致。
彷彿,時間的流逝於此失去了意義,他僅僅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此刻再度播放。
唐七正蜷縮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地毯上,像一隻受傷後躲進巢穴的野獸。頭發淩亂地黏在汗濕的額角,眼神空洞地盯著對麵雪白的牆壁,彷彿能在上麵看出宇宙的終極答案。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已經冷透了的陶瓷茶杯,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周圍散落著十幾團被狠狠揉皺的稿紙,像一朵朵絕望開出的蒼白花朵。膝上型電腦螢幕亮著,刺眼的白光映著她慘白的臉,文件界麵依舊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隻有遊標在左上角固執地、一秒一次地閃爍,如同倒數著她理智崩潰的讀秒。
當陳玄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再次凝聚時,唐七的身體先於意識猛地一顫,像是被高壓電擊中,整個人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她驚恐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聚焦在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上,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極致的恐懼攫住了她的聲帶,讓她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陳玄沒有在意她這幅近乎癲狂的失態,目光平靜地掃過她,掃過那片狼藉的稿紙,掃過那台彷彿在無聲嘲諷的電腦,最後落回她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上。
他並未坐下,隻是站在那裡,如同一個工程師回到實驗室,檢視那個上次未能修複、此刻狀況似乎更糟的故障部件。
“看來,”他打破了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死寂,聲音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物理公式,沒有任何波瀾,“你並未理解‘邏輯’的真意,反而被其表象所困,作繭自縛。”
他的目光如同兩盞冰冷的探照燈,直射唐七混亂的內心。
“鐐銬?”他微微偏頭,似乎對這個詞感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興味,“你以前是在意識的泥潭裡隨心所欲地打滾,汙穢不堪而不自知。現在,隻是讓你站起來,在堅實的道路上學習行走。覺得束縛,是因為你筋骨軟弱,平衡全無,而非道路本身有錯。”
他虛抬右手,食指在空中極其隨意地一點。
沒有任何光效,沒有能量波動。
但唐七麵前的電腦螢幕上,那片刺眼的空白下方,突兀地浮現出一行字。那不是他直接書寫的,而是以一種玄妙的方式,引動並抓取了唐七潛意識海洋深處一個幾乎被遺忘的、閃爍著微弱“真實”光澤的記憶碎片——那是她多年前,尚未成名時,在一個舊筆記本上隨手記下的,關於街角那個老修鞋匠的幾句觀察筆記。
“看見他拇指與食指內側那層疊發黃、堅硬如革的老繭了嗎?那是數十年如一日,線與錐、錘與皮,無數次重複摩擦、擠壓、碰撞留下的烙印。是他與這個世界最直接、最誠實的對話痕跡,是他的‘道’。你筆下那些仙尊一念星河倒轉的神通,其蘊含的‘真實’重量,可能比得上這小小繭子裡所承載的百分之一?”
唐七猛地怔住,瞳孔驟然收縮。她死死盯著那行字,修鞋匠那張飽經風霜、沉默而專注的臉,他身邊那股混合著皮革、膠水和汗水的氣味,甚至他釘錘敲擊時那富有節奏的“叮當”聲,都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壓過了她腦海中那些虛幻的仙光魔影。
“從你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真正用心理解過的人和事寫起。”陳玄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彷彿法則般的絕對力量,“實事求是。
你筆下的世界可以光怪陸離,可以超凡脫俗,但驅動那個世界運轉的‘力’,人物行為的‘動機’,情節發展的‘因果’,必須源於你所能認知、理解的,真實的邏輯與普遍的人性情感。”
他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一步,無形的壓力卻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讓唐七的呼吸瞬間窒住,心臟狂跳。
“給你二十四小時。”他下達了最終通牒,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寫一個開頭,關於那個修鞋匠,或者任何你自認為‘懂得’其核心的真實存在。不必完美,允許瑕疵,但核心必須‘真’。”
“若時限到了,這裡依舊是這樣一片毫無價值的空白……”陳玄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帶上了一絲冷意。那並非針對她個人的厭惡或憤怒,而是如同醫生看著一個拒絕配合治療、即將病入膏肓的病人,那種基於專業判斷的、客觀的冷峻,“則證明你已無可救藥,不具備基本的培養價值,不值得再投入任何觀察資源。我會離開,永久切斷與此地的聯係。而你……”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唐七的心上。
“將永遠困在自己混亂意識所構建的、永無止境的囚籠裡,直至意識徹底消亡。”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開始淡化,從邊緣開始,如同墨跡浸入清水,迅速變得透明,就要再次融入周圍的空氣。
“你……你又要走?”唐七幾乎是出於本能,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句帶著顫音的問話,裡麵混雜著恐懼、絕望,以及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同溺水者看向唯一浮木般的依賴。
陳玄的身影在虛實之間,極其短暫地定格了一瞬。
“矛盾尚未解決,實踐尚未成功。”他的聲音彷彿從極高極遠的地方傳來,縹緲而淡漠,“我會看著。”
最後四個字落下,他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客廳裡,死寂重新降臨。
但這一次,死寂中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唐七猛地撲到電腦前,手指顫抖得如同彈琵琶,卻異常堅定地放在了鍵盤上。巨大的壓力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胃部因緊張而痙攣,但這一次,那股無形中束縛著她、讓她窒息的“枷鎖感”,彷彿突然找到了一個具體的、可以下力的支點——那個修鞋匠,和他手上的老繭。
她死死盯著螢幕上那行彷彿是救贖,又彷彿是最終審判導火索的字,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渾濁的空氣,用儘全身的力氣,敲下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帶著劇烈顫抖卻無比真實的字元。
“嗒。”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房間裡,如同驚雷。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沒心沒肺地閃爍著,車流如同一條條光蛇,蜿蜒穿梭。無人知曉,在這間普通的公寓裡,正在上演一場關乎“真實”與“虛幻”、“創造”與“毀滅”的生死角逐。而唯一的裁判,那雙超越維度的眼睛,正隱藏在現實的帷幕之後,冷靜地注視著沙漏的流沙。
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這八個字,如同最終的箴言,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