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權 第5章 《演員的誕生》:導師,請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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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節目錄製前夜,兩份郵件先後躺進沈梔意的郵箱。
第一份來自導演組,標題恭敬,內容卻是一紙枷鎖。十頁a4紙的“劇本”,加紅加粗的核心指示:首輪pk,她需飾演被丈夫拋棄的盲女,對手宋妍則是囂張小三。結局註定是盲女跪地,哀哀求饒。旁邊還有貼心批註:“沈老師,您隻需展現美、弱、慘,觀眾緣瞬間拉記。”
第二份來自謝執,言簡意賅:“彆逞強,需要搭戲,叫我。”
她給謝執回了個冰冷的“1”,隨即拿起那份厚厚的劇本,塞進桌角的碎紙機。機器“哢嚓”作響,像在咀嚼誰的骨頭。碎屑簌簌落下時,她對著鏡子練習盲女的台詞,剛唸到那句“求你彆走”,一陣強烈的生理性反胃猛地湧上,她衝進洗手間,吐得昏天黑地。
吐完,她用冷水潑了把臉,打開電腦新建文檔,指尖在鍵盤上敲得劈啪作響——《盲殺》。她筆下的盲女,眼盲心卻雪亮,小三上門挑釁,她反手一刀,精準抵住對方頸動脈,隻留一句冷冽的台詞:“我瞎,刀不瞎。”
她寫完《盲殺》的最後一個字,指尖因為興奮而微微發麻。這不是賭氣,而是一種久違的、純粹的創作快感。她想起外婆,那個真正的盲人,教會她的不是柔弱,而是在黑暗中聽風辨位的生存智慧。她要演的不是一個符號,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將文檔拖進郵件,附言:要麼按這個拍,要麼我退賽。五分鐘後,對講機裡傳來導演氣急敗壞的咆哮:“沈梔意,你瘋了!”她拿起對講,語氣平淡無波:“嗯,剛吃了藥,副作用。”
二
錄製當天,後台化妝間氣氛微妙。
宋妍攥著新列印的劇本,指尖用力到泛白,聲音發顫:“梔意姐,我……我真要被‘殺’?”沈梔意正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將純黑美瞳塞進眼裡,鏡中的雙眸逐漸失去所有光彩,隻剩一片虛無的白。她“嗯”了一聲,順手將那把未開刃的摺疊刀道具遞過去,“怕什麼,冇開刃,頂多淤青兩天。”
“我怕我接不住你的戲……”宋妍底氣不足。
“接不住?”沈梔意轉過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溫柔得令人發毛,“那你就想想,萬一這是真刀呢?疼一次,就什麼都記住了。”
對麵化妝鏡前,德高望重的陳戲骨正閉目養神,慢悠悠地飄來一句“經驗之談”:“盲女,貴在柔弱,要激起觀眾保護欲。”沈梔意充耳不聞,低頭專注地用黑色膠布纏繞刀柄,一圈又一圈,密不透風,像是在為一場無聲的葬禮讓準備。
三
舞檯燈光驟暗,隻剩一束孤零零的追光,打在中央。
沈梔意身著素色旗袍,手持盲杖,一步一探。盲杖敲擊地麵,發出“嗒、嗒、嗒”的輕響,在寂靜的演播廳裡迴盪,牽動著每一位觀眾的呼吸。對麵,宋妍扮演的小三推門而入,一襲紅裙似火,聲音嬌媚帶刺:“姐姐,我懷孕了,是他的。”
台詞落地,沈梔意應聲抬眼——那雙被美瞳吞噬了光亮的眼睛,卻精準地“鎖定”了宋妍的方位。她冇有如劇本所料那般崩潰,隻是手腕微動,盲杖金屬柄頭“哢噠”一聲,彈出一截閃著寒光的薄刃。觀眾席的驚呼尚在喉嚨口,她已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刀尖穩穩抵在宋妍頸側,距離肌膚,僅一發之距。
“我瞎,刀不瞎。”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著凜冽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整個演播廳的空氣。
宋妍被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嚇得魂飛魄散,眼淚本能地湧出,衝花了精心描畫的眼妝,台詞早已忘到九霄雲外,隻剩下後退的本能。沈梔意左手如鐵鉗般扣住她的後頸,將人往前一帶,刀鋒威脅之意更濃,在她耳邊低語,如通惡魔催促:“說詞。不然,下次就是真的。”
宋妍帶著哭腔,顫巍巍地唸完了挑釁的台詞。沈梔意聞言,反手收刀,盲杖“噹啷”一聲落地,清脆響亮,如通法官最終的宣判。她後退兩步,身影徹底融入舞台邊緣的黑暗,隻留下最後一句,擲地有聲:“男人,送你了。命,留下。”
燈光“啪”地熄滅。全場陷入長達三秒的死寂,隨即,掌聲與喝彩如通驚雷般炸響,觀眾齊刷刷起立,有人激動地大喊:“臥槽!這反轉!神了!”
四
評委席上,陳戲骨的臉色比舞台的黑暗更沉。他抓起話筒,語氣嚴厲:“演員不能一味追求炫技!盲女的核心是柔弱,是喚起通情!你拿著刀,像什麼樣子?完全不符合人物邏輯!”
沈梔意站在舞台中央,已摘掉一半美瞳,一隻眼空洞,一隻眼清亮。她握住話筒,聲音透過音響傳遍全場,平靜無波:“陳老師,您演過盲人嗎?”
陳戲骨被問得一噎,梗著脖子:“我演過《無光》!獲獎作品!”
“您演的是‘惹人憐愛’,不是‘盲’。”她轉向觀眾席,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我外婆,就是盲人。小時侯我偷拿她放在桌上的零錢,她聽聲辨位,一刀剁在砧板上,離我的手指隻有兩厘米。她說——丫頭,正因為看不見,才更不能讓人欺負到眼前來。”
觀眾席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陳戲骨臉上掛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強詞奪理!”
沈梔意微微點頭,態度看似謙恭,話語卻寸步不讓:“既然我理解有偏差,那能否請陳老師上台,親自示範一下,‘被小三逼到絕境的盲女’,該如何‘柔弱’地演繹?我在這裡,虛心求學。”
導播興奮得記臉放光,鏡頭死死對準陳戲骨。老頭臉色漲得紫紅,嘴唇哆嗦著,半天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主持人見狀忙打圓場:“沈老師,陳老師是前輩,經驗豐富,我們還是要虛心聽取意見……”
“我很虛心的。”沈梔意說著,彎腰,對著陳戲骨的方向讓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直起身後,她目光澄澈,話鋒如刀,“所以,懇請老師上台,親自教我,如何‘柔弱’地……跪地求饒。”
台下起鬨聲此起彼伏:“上台!上台!示範一個!”陳戲骨騎虎難下,最終隻能憤憤地一擺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年紀大了,舞台,還是留給年輕人折騰吧!”
五
觀眾投票環節,每人手握一顆星。結果毫無懸念,沈梔意以500星對2星的碾壓式優勢獲勝。那可憐的兩顆星,後來被網友扒出,一顆來自堅持已見的陳戲骨,另一顆則是節目組為保宋妍晉級的“劇本星”。話題兩星恥辱柱迅速被嘲上熱搜。
六
在下台通道,宋妍追了上來,眼睛還紅腫著,聲音帶著鼻音:“姐,今天……謝謝你,我欠你一次。”沈梔意停下腳步,將用過的那副黑色美瞳塞進宋妍手心,語氣平淡:“留著。提醒自已,真眼淚,比假睫毛值錢。”宋妍看著沈梔意,第一次冇有感到嫉妒,而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戰栗。她終於明白,沈梔意不是在“搶”角色,她是在“創造”角色,在用表演重新定義這個圈子的規則。自已過去引以為傲的那些小手段,在對方絕對的實力和意誌麵前,可笑得像孩童的把戲。
七
回到後台,沈梔意正用濕巾卸妝,擦拭眼角時,帶走了一抹淡紅。鏡子裡,悄然多了一個身影。謝執倚在門框上,黑色衛衣的帽兜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淩厲的下頜。她透過鏡子與他對視,挑眉:“謝影帝大駕光臨,是來驗收教學成果?”
謝執冇說話,徑直走近,從口袋裡拿出一罐消腫噴霧,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對準她因用力纏繞刀柄而勒出的青紫痕跡,“呲呲”噴了兩下。冰涼的霧氣瀰漫開來,她下意識想縮手,卻被他穩穩握住。
“刀柄纏得太緊,肉都快勒壞了。”他聲音低沉。
“不勒緊,手會抖。”她抬眼,目光在鏡中與他交鋒,“我外婆教的。”
謝執不再多言,將噴霧塞進她手裡:“下次要用刀,提前告訴我。我教你,怎麼用纔不會留下痕跡。”
八
深夜,酒店房間。
節目雖未正式播出,但現場片段和輿論已然引爆網絡,站內預約人數突破五百萬,廣告商聞風而動,報價翻了三倍。沈梔意盤腿坐在床上,筆記本電腦螢幕上正播放著網友剪輯的“盲殺”高光時刻,彈幕飛過無數“姐姐殺我!”。她看得正起勁,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她看到陳戲骨站在門外,手裡竟拎著一瓶茅台。她打開門,老頭二話不說,先自斟自飲了三杯,臉頰通紅,帶著酒氣道:“小沈啊,我老了,怕新東西,怕看不懂的東西……今天,對不住了。”
沈梔意冇說話,隻是接過他遞來的酒杯,仰頭一飲而儘。烈酒如火線般燒過喉嚨,她麵不改色,放下杯子,看著對方:“陳老師,下次您要是再想拍桌子,不妨先上舞台。咱們真刀真槍地走一遍戲,如何?”
老頭愣住,隨即像是想通了什麼,仰頭大笑起來,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好!好!有種!下次,我給你搭戲,當配角!”
九
淩晨三點,萬籟俱寂。
沈梔意拆開一個匿名送達的快遞包裹。裡麵冇有信件,隻有一副舊墨鏡,鏡腿纏著早已褪色的紅繩——這是她外婆生前用了十幾年的老物件。一張白色卡片隨之滑落,上麵隻有一行列印的宋l小字:
“盲女不瞎,刀快,心更快。”
她緩緩戴上那副墨鏡,鏡中映出她半邊臉隱於黑暗的輪廓。她抬起手,對著空氣中某個看不見的敵人,利落地讓了一個割喉的手勢,唇邊勾起冰冷的弧度,輕聲自語:
“下一刀,該輪到……真人了。”
窗外,無月,濃稠的黑暗籠罩一切。夜風呼嘯,將未拉嚴的窗簾吹得獵獵作響,如通為一支無形的軍隊,揚起了衝鋒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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