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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72章 公主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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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上的每一個字,都像尖利的針,紮進溫弈墨的耳朵裡。

楊慎?

那個鬥雞走狗,眠花宿柳,整個京城都有名的紈絝子!

溫弈墨猛地抬頭,看向夏昭斕。

夏昭斕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她平日裡神采飛揚的眼睛,此刻隻剩下茫然和驚恐。

宣旨的太監合上聖旨,皮笑肉不笑地遞過來。

“夏姑娘,接旨謝恩吧。”

溫弈墨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跪著,看著夏昭斕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捲明黃的絲綢。

直到太監一行人轉身離去,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公公留步!”

她提著裙擺,瘋了一樣追了上去。

“這樁婚事,是不是搞錯了?”

太監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郡主,聖意已決,豈能兒戲?”

“為什麼!昭斕做錯了什麼?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太監垂下眼簾。

“郡主,這是文熙公主為您和夏姑娘求來的恩典,您該謝恩纔是。”

文熙公主。

溫弈舒!

溫弈墨的身體晃了一下,如遭雷擊。

她看著太監遠去的背影,終於明白了。

這不是恩典。

這是衝著她來的,最惡毒的報複。

她轉身,不顧一切地朝宮門跑去。

“郡主!您不能去!”

“郡主,您冷靜些!”

侍女的阻攔,她充耳不聞。

宮門外,侍衛的長戟交叉,攔住了她的去路。

溫弈墨沒有闖。

她撩起裙擺,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直直地跪了下去。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落。

起先是幾滴,轉瞬,便成了傾盆之勢。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單薄的春衫,順著她清麗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她知道,這都是因為她。

她記得,上個月在禦花園,溫弈舒故意用茶水濺濕了她的新衣。

是夏昭斕當場就叉著腰,擋在她身前。

“公主殿下,您是手滑了,還是眼花了?”

當時溫弈舒氣得攥緊了帕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光是因這一件事,而是長久以來溫弈舒對她的厭惡。

溫弈舒不敢明著對付她這個永親王獨女,因為皇帝要顧及顏麵。

所以,她就對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下手。

毀了昭斕的一生,就是在剜她的心。

這比任何直接的懲罰,都要來得殘忍。

此刻,紫宸殿的暖閣裡,溫弈舒正依偎在皇帝溫明謙的身邊,為他剝著一顆荔枝。

“父皇,女兒也是為了嘉寧妹妹好。”

她眼尾上挑,聲音又嬌又軟。

“她與夏家姑娘……實在走得太近了些……”

溫明謙本就多疑,又對永親王府存著幾分忌憚,聽聞溫弈墨與武將之女如此親密,心裡早已不快。

如今被最寵愛的女兒一挑撥,更是怒火中燒。

“一個兵部侍郎之女,也敢在宮中如此放肆!”

“朕給她指一門親事,讓她早些出宮嫁人,安分守己,也省得帶壞了墨兒!”

溫弈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大雨如注。

溫弈墨跪在宮門外,渾身都濕透了,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想起夏昭斕方纔那張慘白的臉。

愧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是我的錯。

是我連累了你。

雨水衝刷著她精緻的眉眼,她緩緩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她抬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

雨更大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濺起一片冰冷的水霧。

夏昭斕跑了過來。

她甚至忘了打傘,渾身濕透,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發髻散了,幾縷濕發黏在慘白的臉上。

她看到溫弈墨直挺挺地跪在那裡,心疼極了。

她的墨兒,身為郡主,竟然為了她如此不顧顏麵。

她衝過去,一把抓住溫弈墨的手臂,想把她拽起來。

“墨墨!你瘋了!快起來!”

她的聲音在雨幕裡,帶著哭腔,發著抖。

溫弈墨紋絲不動。

夏昭斕使勁地拉,可溫弈墨跪得太穩了,像是已經和腳下的青石板長在了一起。

“你起來啊!”

夏昭斕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溫弈墨終於緩緩地抬起頭。

雨水順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往下淌,那雙曾經清亮含笑的眼睛,此刻是一片死寂。

她看著夏昭斕,嘴唇動了動。

“對不起。”

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吞沒。

“都是我的錯。”

“是我連累了你。”

夏昭斕的動作僵住了。

她看著溫弈墨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愧疚,心口一陣刺痛。

她鬆開手,眼淚混著雨水,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不關你的事!”

她哭著喊。

“是我自己惹了公主不快!”

“是我活該!”

溫弈墨隻是搖了搖頭,目光穿透雨幕,彷彿看到了紫宸殿裡那張得意的臉。

“你惹她不快,也是為了我。”

這一句話,瞬間開啟了夏昭斕所有緊繃的情緒。

她再也撐不住了。

她猛地撲過去,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溫弈墨。

“我不後悔!”

夏昭斕把臉埋在溫弈墨冰冷的頸窩裡,放聲大哭。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護著你,我還算什麼夏昭斕!”

“那個楊慎算個什麼東西!大不了,大不了我出嫁那天就一頭撞死在花轎裡!我絕不受這個辱!”

溫弈墨的身體,因為她的擁抱,終於有了一絲輕微的顫抖。

她反手,握住了夏昭斕環在她身前的手。

冰冷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不會的。”

溫弈墨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夏昭斕哭得更凶了。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抱得更緊。

良久,她鬆開溫弈墨,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然後,她在溫弈墨身邊,撩起同樣濕透的裙擺,也直直地跪了下去。

溫弈墨詫異地看她。

“你……”

夏昭斕扭過頭,衝她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一個人跪著多冷啊。”

“我陪你。”

兩個少女,就那樣並肩跪在宮門之外,任由傾盆大雨衝刷。

從清晨聖旨下達到天色昏黃,再到夜幕四合。

雨勢漸歇,化作了綿綿的冷雨。

她們跪在那裡,彷彿要將這一生的天真與軟弱,都儘數還給這場春日裡的寒雨。

宮門內外,彷彿隔了兩個世界。

永親王府的馬車,在不遠處停了很久。

王妃唐念綺站在遠處的迴廊下,看著雨中那兩個單薄的剪影,滿腹心疼。

她知道,這是女兒自己選擇的路。

她也知道,從今夜起,她的墨兒,再也不是那個隻會在桂花樹下微笑的嘉寧郡主了。

她終究沒有上前。

這一跪,便是一天一夜。

同一片夜空下,南境的風,像刀子。

定遠王府的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捲起漫天沙礫。

中軍大帳內,安談硯正對著輿圖,指尖在“西涼”二字上緩緩劃過。

帳簾猛地被人掀開。

江相如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臉上是少有的凝重。

“談硯!”

他的聲音有些急。

“京都八百裡加急,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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