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知道他來過 第12章 chapter 10 此去經年,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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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此去經年,平安……
八月中旬,南起市正被熱浪裹挾。補課剛結束,江理全和唐歆帶著江泛予一路向西,奔赴離天空最近的土地。
西藏的天藍得不像話,雲朵低得彷彿伸手就能扯下一塊。他們先是到了聖城拉薩,在那裡漸漸適應高原。在拉薩待了兩天後,臨走前路過“天上西藏郵局”,這是一家可以寄給未來自己信的郵局。
在梵音嫋嫋下,江泛予寫了兩封信投進郵局,一封給二十歲的自己,一封給三十歲的自己。
隨後,他們朝西南方向出發,駛經s307省道,到達海拔4998米的羊卓雍錯湖畔。
這裡的湖水是一種近乎神性的藍,它靜靜地、完整地收納著遠處灰白色南迦巴瓦峰的寂寥倒影。
在這片亙古藍與白之間,江泛予穿著一件樹莓色的衝鋒衣,明亮張揚。她站在湖邊,腳下棕色的登山靴穩紮根於大地。
她向著湖與山的方向,張開雙臂,任由來自雪線的、凜冽而純淨的風,湧入她的懷抱。
“寶貝,回頭看媽媽。”
唐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江泛予回過頭,發絲在風中揚起,笑意盈盈地看向鏡頭。唐歆在這一刻按下了快門。
在取景框裡定格下的,不是一個刻意擺拍的姿勢,而是一個靈魂正被風擁抱、被天地接納的、自由的瞬間。
五彩的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居住在這兒的藏民說,這是西藏最真摯的祝福。經幡每飄動一次,就誦經一遍。
他們還在這裡遇到一隊旅行團。走在最前麵的導遊是位二十多歲的藏族小夥,麵板銅色,講解完畢此處的發展後,他邀請大家堆瑪尼堆。
“它在藏語裡叫‘朵幫’,意思是壘起來的石頭。”導遊撞上江泛予好奇的目光,衝她溫和一笑,“我們藏族人相信石頭有靈性,所以會在山間、聖湖、江畔壘起石頭祈福。”
他熟練地用五六塊石頭堆起一個瑪尼堆,繼續說:“有人會問,既是必死無疑的一生,為何還要祈福?”
“其實,人這一生,終要走向屬於各自的結局。我們要接受離去,但當你我真正站在生命儘頭回望時,會發現這些看似微小的儀式,恰恰是我們活過、愛過的證明。”
“許多不信鬼神的人,來到這裡也會俯身壘石。他們真的相信石頭具有靈性嗎?不是的。他們是藉此儀式,將心中那些說不出口的眷戀,一遍遍,親手具象,虔誠祝禱。”
江泛予當時並未完全理解這番話的深意,直到許多年後,在某個尋常的雨夜,她一個人縮在家裡,這句話突然浮上心頭,她才真正懂得。
暮色四合,天空是沉靜的深藍,如同倒置的海。唐歆望著蹲在湖邊的女兒,她正專心致誌地擺弄著石子,一個個壘起。
“這是在為誰祈福呢?”唐歆問。
“為您和爸爸,還有外婆他們。”江泛予小心翼翼地調整最後一塊石頭的平衡,“好啦!”
湖風輕撫過她的發梢。望著遠處南迦巴瓦峰的輪廓,她沒由來地想起陳歲桉。
於是蹲下身來,在岸邊仔細翻找,專挑那些被湖水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石子,沒一會兒就又堆起一個小巧卻堅實的石堆。
冰涼的湖水漫過她的指尖,帶著雪山的涼意。
她在心裡默唸:願阿歲此去經年,平安喜樂,前路坦蕩,順遂無虞。
這時唐歆也蹲下身開始堆瑪尼堆,江理全默契地在旁遞著合適的石塊。
“需要我幫忙嗎,媽媽?”江泛予湊過去,歪著頭,圓溜溜的眼睛眨呀眨。
“不用,這個讓爸爸媽媽來就好。”
江理全從淺水裡撈起一塊被浸得發亮的石頭,遞給妻子後,目光轉向女兒,逗她:“你可彆來搗亂了。”
“誰搗亂了!”江泛予立刻抗議,如果她和芙芙一樣是小貓,估計尾巴早就不滿地在地麵上甩了又甩。“青天大老爺明鑒,我碰都沒碰一下!媽媽你看爸爸!”
“你倆休戰。”唐歆笑著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繼續手上的收尾工作。
最後,一個壘得牢穩的瑪尼堆誕生了。
唐歆滿心滿眼都是愛意地望著正在給三個瑪尼堆拍照的女兒。
這個由她和愛人親手堆起的石堆,承載著最樸素的祈福。
唯願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她的世界永遠清澈明亮,永遠擁有迎風奔跑的勇氣。
—
臨近開學那幾日,江理全總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江泛予正拆開貓條喂給翹著尾巴跑來的芙芙,終於忍不住擡頭:“老江同誌,您再這麼晃下去,我眼睛都要花了。”
“你爸這是開學焦慮症又犯了,”唐歆笑著拍拍沙發扶手。江理全立刻湊了過去,高大身軀如同隻收攏翅膀的大鳥般依偎在妻子肩頭:“這可怎麼好,又是班主任又是主科又是高三……那幫小崽子準能把教室掀個底朝天。”
“你在家辦補習班那次我就想問了,怎麼又帶高三了?”江泛予給芙芙順著毛發,問道,“是誰說的,教一年高三就去高一教三年?”
“這不是學校出政策了麼,回高一的話實行跟班製度,得再過兩年才能教高三。這樣就和你的高三錯開了。”
“可彆,您不會真想當我數學老師吧?!”江泛予聽到此處,心中警鈴大作,看著親爸那膩歪勁兒直搖頭,“我看您上課肯定會笑場的。再說了,我們現在的數學老師教得挺好的,您可彆來攪和。”
“被我教是你的福氣,江泛予。”江理全抱著唐歆不撒手,把下巴擱在妻子肩上,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唐歆被這對父女逗得直笑,拍拍丈夫的手背:“辛苦了,江老師。”
江泛予看著眼前互動的兩人,默默伸手捂住芙芙的圓眼睛,果斷轉身上樓,留下一個“沒眼看”的背影。
九月悄然而至,高一的日子被翻過。
高二彙文樓前有一條長長的紫藤花廊,初秋的陽光透過枇杷樹的枝葉,在青石板處灑滿細碎的光斑。
每到課間,總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廊下談笑。
“這剛開學怎麼大家都蔫不啦嘰的,都打起精神來,好好規劃時間,把各科的薄弱環節補上。”
劉嚴把一遝用來練答題速度的卷子分發下去,用學校配的戒尺敲了敲講台邊緣,試圖藉此震醒台下打瞌睡的學生。
“這週四週五進行摸底考試,看看你們過個暑假,是不是把腦子都落在家裡了。”
他的目光在教室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陳歲桉坐的位置,“班長,出來一下。”
陳歲桉起身離開後,江泛予目光不經意掃過他被試卷堆滿、略顯淩亂的桌麵。她順手將那些散亂的試卷理齊,按科目順序疊好後,低頭翻看自己的理綜卷子。
粗略瀏覽完題型難度,她翻到大題部分開始演算。剛解完第一道電磁場,身旁的椅子就被輕拉開了。
“阿歲,老劉找你什麼事?”程棲立刻從前座扭過身子,胳膊肘撐在桌角,打探起二手訊息。
“下週一升旗儀式,做迎新發言。”陳歲桉說著,目光落在變得整齊的桌麵上,試卷平整地鋪開,與他離開時的雜亂截然不同。
他轉向看似在專心做題,耳朵卻悄悄豎起來的江泛予,“小魚,謝了。”
江泛予筆尖一頓,擡頭對他俏皮一笑,“沒事兒,舉手之勞。”
“高一軍訓彙演不就是週五下午嗎?”程棲掰著手指頭算,“那你豈不是要一邊準備考試一邊寫發言稿?英語剛考完就得跑去給新生演講?”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被同桌拿筆帽戳了下胳膊,才趕緊壓低分貝:“這學校也太不當人了吧。”
“管學校做什麼,”陳歲桉拿起筆,在草稿紙上演算著題目,“做你的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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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雨初霽的校園裡,欒樹花瓣碎金般散落滿地,粉紅果莢沾著水珠,空氣裡漸漸染上初秋的涼意。
九月中旬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滿操場,國旗與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週五下午,江泛予答完英語試卷,放下筆提前交卷。她朝大操場跑去,站在地下通道口的角落,正好能看見站在國旗下演講的少年。
陳歲桉脊背挺得筆直,南中最正經的小西服穿在他身上,還透出幾分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沉穩。
他脫稿演講,聲音清朗,絲毫不怯場。
“果然,優秀的人在哪裡都矚目。”江泛予倚著牆心想。
演講結束後,一班門口莫名熱鬨起來。總有其他班的女生三三兩兩聚在門外,看校服外套的條紋數,應該是高一部。
她們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越過門窗,落下陳歲桉身上,竊竊私語。
江泛予每次做題累了,想擡頭看看窗外景色放鬆一下。景色是沒看到一點,人頭倒是看見不少。
他們把棕櫚樹擋得嚴嚴實實的。甚至有時她和人撞上視線,對方朝她比手勢,示意她往旁邊挪一些。
她一下子瞭然,雖然心裡有些犯嘀咕、一百個不情願,但她也無權不讓彆人看,最終好脾氣地照做。
又一個晚自習,門外的動靜依舊不斷。
細碎的議論聲和張望的目光像蚊子般嗡嗡作響,江泛予終於忍不住趴下,有些鬱悶地把臉埋進臂彎裡。
好煩,莫名其妙的煩!
“小魚。”她身旁傳來一道聲音。
“嗯?”她側過臉,從臂彎裡露出半隻眼睛。暖黃的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細密的影。看得出小姑娘情緒不高漲。
陳歲桉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算了。”
還沒等江泛予弄明白這句“算了”是指什麼,對方直起身,手臂越過她耳側去拉窗簾。
頃刻間,一股帶著體溫的侵略感撲麵而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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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禾也希望:願阿歲此去經年,平安喜樂,前路坦蕩,順遂無虞。願小魚的世界永遠清澈明亮,永遠擁有迎風奔跑的勇氣。
這些美好真摯的祝福,也送給大家![紅心][紅心][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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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九月,暴雨傾盆。
薑綿綿轉到一中第一天,書本被人故意衝撞,散落一地。周遭目光漠然,她緊抿唇,剛要彎腰去撿。
有人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向身後,嚴實地擋住數到探究的視線。
在嘈雜的雨聲裡,裴嶼的聲音顯得格外冷冽:“把書撿起來,擺好,過來道歉。”
她望著眼前修長挺拔的背影,斂下眉眼。
他們一個是學校裡最有話題的天之驕子,一個是沉默寡言的轉學生,兩人雲泥之彆。
直到一次無意間,她撞見他倚在昏暗的牆角,校服襯衫卷至肩胛,露出背後一大片淤青。
欲離開時,裴嶼發現了她。他食指抵在她唇間,帶著絲蠱惑意味,“要替我保密,小同桌。”
後來,他消失半月。再出現時,又喊她,“綿綿老師,這道題可以給我講一下嗎?我要好好學習了。”
他們約定好去同一所大學。
高考結束,裴嶼失約,在她的生活裡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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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重逢,是在全球遊戲發布會上。他已是科技新貴,手段冷硬。
薑綿綿在台下聽眾人議論,談論他的往事。清一色的:與家裡斷絕關係,自主創業,事業有為的年輕小輩。自始至終,她神情未變。
當晚會議結束,裴嶼把她堵在消防通道,嗓音嘶啞、眼眶通紅,“綿綿,你還要罰我多久?彆再假裝不熟了好嗎?”
她看向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麵龐,想起高考結束後的那天,他父母將一張支票推到她麵前,語氣溫和卻殘忍地對她說:“薑同學,你和裴嶼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彆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她甩開他的手,笑不及眼底:“裴總說笑了,我們隻是上下級關係。何談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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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她被困在公司。
裴嶼驅車趕來,把她送到小區樓下。下車前,薑綿綿從包裡拿出幾張紅鈔票放在車裡。
“綿綿,我們一定要算得這麼分明嗎?”他為當年的不告而彆,道歉無數次。
“綿綿,我沒忘我們的約定。你大學報道那天,我去了。”
在這場漫長看似無望的等待裡,原來從來不止她一個人。
他們之間雖橫亙著太多年,身份、地位許多事情在這期間早已潛移默化發生了變化。
他們也不再是當年的自己。
可喜歡薑綿綿這件,裴嶼從來沒變過。
他認定她,並心甘情願沉溺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