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394章 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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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有道理,對有道理的問題她一概用鴉雀無聲來迴避,不安的手臂在他走出去後還保持著抱住他脖子的手勢,最終還是放下來了,撓了撓發毛的脖子,對他的走向一無所知。
她怒目圓瞪,生氣地踱了踱腳,叫上宋業一起馬上去追簫颯,殺他個回馬槍,像陰魂不散的空氣陪伴在他身邊,她覺得簫颯這樣觸景傷情的性格,遲早會想不開尋死。
不陰不陽的氣象,將這座神秘的古城置於安謐和祥和的盛世華庭中,他的睫毛像黑羽般掃掃,大街上的人們不驕不躁,卻都似乎隱隱露出陰謀家般詭譎神秘的笑意。
腦子像被大鳥的的爪子握住,一種被磨滅不了的幻覺像縫紉機般釘住他的想法,頭重腳輕的知覺,這一刻如不再規律的浪潮聲聲不息漫湧。
“倘若我死了,你給不給我燒紙錢?”簫颯憂心忡忡地望著人流如織的街道,自己也成了紡織機上線條的一部分。
“你這是怎麼了,神經兮兮的,進退失據。”不安瞻前顧後的想,也想象不到他有什麼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好像冇有吧,他是發燒了嗎,說出什麼死不死的敗類的話來。
他舒張了下眉毛和眼睛,瞥了瞥陰雲密佈的蒼穹,眼淚像是要代替雨哭出來了,不好的心情劍拔弩張,不知要射下多少金烏。
“笨蛋,有我袒護你,我不殺死你,你會死的嗎?”簫不安睜大渾圓水靈的秋眸,開懷地笑了笑,她的笑也不是走心的,想把好的情緒傳染給他,卻發現連她自己這關都過不去。
他未來的命運基本上能確定不是光明的前景,像被黑布遮住的燈塔,透出來的光也是朦朦朧朧的黑影,讓尋覓歸途的船隻迷航,她渾然不知他待會兒看到那封佈告,他將以怎樣的態度對待。
“你現在不是將我往刑場上押嗎?”瞳孔鋒芒閃動,怒不可遏,她說的話好像一個失控的羅盤,管他是調羹還是勺子,就強行把他的方向感打亂。
“你有冇有搞錯,汙衊人可是犯了砍頭的大罪,本長老我活得好好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什麼時候說過要把你帶到刑場?”
不安彷彿在照著迂腐的書頁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靈動的眼眸中是蓬然長大的浩然正氣,她頓時停下腳步,眼裡密織一匹殺氣騰騰的錦繡,將她的眉目修葺得煞是好看,兩肋插刀般驚心動魄的仗義美麗,讓她昇華成了個插著翅膀的聖潔化身。
咦?腳步停頓在她身邊聽候發落,握緊拳頭的手屈起食指,手指劃著圈圈,他正絞儘腦汁思考是誰告訴他不安是來奉旨逮捕他來著。
儘心儘力想了半天,簫颯發現好像一路上走來都是他一廂情願,他的手指不知該指什麼人,順勢朝後麵跟來的宋爺鬼馬亂彈胡指一道,見到他燃燒的火焰般的髮型後,手指弱弱地鎖了回來,再次貼在大腿線條上。
她抬起手用儘全力揪了揪他多肉的耳垂,“我說你一整天苦大仇深像與誰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敢情是這麼回事,”她兩隻手半扣著扭了扭,發出嘎啦嘎啦的骨關節肘動聲,斜著眼睛挑釁,“誰說要殺死你的,我去幫你報仇,要想殺你,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再說吧!”
確認無誤,不安不是要把他押去刑場,是他一廂情願因殺人而發展的夜長夢多。有這麼個護著哥哥的妹妹,他倒是想死也死不了。他耳邊有句介於蜂鳴和婉轉中的話繞梁:我們都被揭曉了,遺蹟在謎底中。
他簡簡單單地想了想,在公館裡她們一唱一和的,好像有捉弄人的意思,他真希望有股妖風把她們這些女施主捲走。
簫颯抓著神經大條的,懷疑他被邪惡勢力入侵的不安,抓住她比竹竿還細的胳膊向前走去,“安全死了,哪有什麼人害我,問題是我自己誤以為自己要被殺了,那你來殺我嗎?還是說先自殺,我看這個主意不錯。”
“安全哪裡死了?”她的腦子混亂如糨糊,又像寶劍們七上八下唰唰唰出鞘,削鐵如泥,短兵相接,劈裡啪啦、乒乒乓乓,在她的思想裡激越。
“你短路了,你保持大腦空白就好。”簫颯繼續拉著她走,眼睛一台半吊著,時刻注意她的麵部表情,怕她生出什麼禍端。
走過大街小巷,又接連轉過幾道彎,他們走到一條兩邊都有圍牆的迴廊裡,像走在墓道,風吹進來一股冷冽妖異的次覺。
與外邊熙熙攘攘擠滿了各路行人的街道不同,這兒就像寧靜的田園小路,這是條由灰白色石塊鋪成的筆直小石路,一直向前延伸。
這條路看上去年代久遠頗有些年頭,已經被漫長歲月裡的風雨和數不清的行人腳步磨去粗糲,像細細的璞玉被打磨得光光滑滑。
路右邊種植高大的熱帶樹,地獄的氣候條件變化多端,什麼樹都集中栽培,樹的陰影像一幅幅水墨畫搖晃在地麵,風從樹葉沙沙作響,彷彿是樹們傳遞著訊息的竊竊私議。
走在石道上,偶爾有浪漫情懷的簫颯,認為這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去處,淳樸的老城中,這條道路也許是搬不上檯麵的,但它的生僻很適合人來這裡獨處。
東岸本就是來往船隻的集散地,由此推動一係列便利的交易,來這的商人絡繹不絕,也就催生了這岸的繁榮。
西南北岸也都有成為重要港口的天賦,然而小島是地獄唯一的陸地,若是四岸都發展同一產業,供需失衡,地獄的經濟非罷工窮困潦倒不可,東岸的繁榮是從遠古時期就流傳下來的。
簫颯望望前方的出口,右望望後麵的入口,許多人來來往往,幸好冇有進這裡來的,這裡向為他鋪開新天地,哪怕在這訴說要把地獄炸平的秘密,也無人能夠竊取。
向前望去距離一目瞭然,百來米的路程,走得稍微慢點,長度能與問答所花費時間與速度相乘得出的路程差不多吻合,封閉的空間帶來一定侷促的同時,也會隨之產生安全感。
哎呀,簫颯拍了拍腦袋,他乾什麼呢,他是大大的合格公民,隻是問她幾個問題而已,用得著這麼正式嗎,搞得好像兩個特務牆角街頭。
“你怎麼,賊眉鼠眼的。”不安看著抓狂的簫颯,不瞭解他的人,一般以為有隻壁虎怕到他背後鑽進褲襠了,於是人就和壁虎一樣,行為乖張而又機械。
多愁善感的年紀,冇得到安頓的問題,猶如暗影裡閃爍的星辰,映襯出的熒光在他的眼裡閃爍。
不安的話題一來,紛紛揚揚落下,像流星拖著藍色的尾巴衝破大氣層墜入地平線,再亮的火焰掐滅不過一瞬間。
他轉動眼珠想了想,“孟婆他找司徒做什麼?”急於破解的謎題太多了,想來想去,他認為從這個問題問起比較不急躁。
“交代好後事。”答案脫口而出,她像是條件反射性說出,費不著神經傳導和思考,就像瞄準昆蟲的變色龍的舌頭迅疾出動。
“你說的‘後事’怎麼回事?”對於異常屬性的回答,吹毛求疵到底,他發現後背似乎安排了一塊四四方方的毛豆腐,附著在他結實的軀乾上接受水份和菌種無死角的培養。
“你想歪了,”不安的嘴角拉了拉,充滿了對他智力低下的鄙視,“我們要去的地方,孟婆也推脫不了,有任務在身,她老人家不得好好交待病人,她得回來再為何落姿打算了。”
他動腦筋想了想,這應該是口徑不一的錯誤,怪不到他頭上吧,可為什麼她鄙夷的眼神能把人生生的淩遲。
想起他們穿的華麗衣服,簫颯就咬牙羨慕嫉妒恨,跟著他們兩個他纔像是寒酸的仆人,又想起不安私自拆他信的行為,憤怒再度星火燎原般蓬勃生長。
接著想到她按時把他送到東岸,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寬恕處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舊事重提對他弱勢一方不好,點點滴滴的對罵聚沙成塔,一千米甬道都不夠逃跑的。
她說的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麼,他現在又要帶他去哪裡,這一直是簫颯最想解決的問題,現在水到渠成說到這了,是追問的大好機時機,聰明的他不會讓機遇溜走的。
“對了,你還冇說,你們要去什麼地方,我最討厭保持神秘感的白癡。”簫颯陰惻惻的說,為了證明他不可忽視的心高氣傲,眼球突然冷凍結冰,發射出極冷的寒光。
神情比放泥地裡漚了一百年的蔬果還爛,這生動說明瞭什麼不是自己的就不要硬裝,尤其是眼神中的冷酷,弄巧成拙會讓人以為你有隱疾,不安自然視而未見,“到了你就知道,不過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大好最壞的打算,到時候彆怨你妹妹我,冇提前打預防針。”
敬謝不敏,心神劇裂,一句一句重若千斤砸在心頭,簫颯此時的低落和促狹有什麼兩樣,他見勢不妙,連連咄咄逼人。
烏雲翻滾,將大地一步一步描黑,彷彿黑夜再度提前降臨,對人類對光明的依賴毫無惻隱之心,筆筆深刻,像刀子一刀一刀的割裂大地。
麵對老大哥,不安不該如何來形容她兩難的處境,是‘近鄉情怯’呢還是“紅鸞星動”,這件事情對他這麼重要,不一定是預防針能夠乾預的,港口出海鷗頡頏,飛鳥驚鴻,到處是意亂情迷的景象。
“風雨欲來。”一差二錯,風生水起,不安找不到更簡短有力的陳述。
赧顏猶如一把驚堂木,剩下的路程無話可說,簫颯確定她的口述中綿裡藏針,她要帶他去的地方必然會生出不小的事端,或許是大驚喜,或者是他想拒之千裡的物品。
烏雲的影子像烏黑的潮水爬滿大地,將人和物包羅萬象在它的氣息中。
這個不長不短路程適中的迴廊,說悄悄話的好去處,他原來是想讓她把他不知道的、但是遲早會知道的告訴他,水到渠成這冇必要弄成一波三折,而現在,兩個人各懷鬼胎,話不投機。
終於出了迴廊,簫颯有種死裡求生的解脫感,突然的劇烈呼吸,把不安和宋業都嚇了一大跳,空氣清洗多了,大風阻礙呼吸,把人吹得神誌不清。
不安感覺腦子裡的東西感受更深刻,各種愁緒開出一朵花,而無法無天的超級大風就像掠奪生命的摧殘者,把這朵脆弱的花吹得四分五裂,在烏朦朦的空中打轉飄揚。
西岸的麵積不小,不是一天之內就能走完的,不知又繞了多少路口,時間也無法看氣象判斷。
他們來到這個地方時,路上的人逃之夭夭,像歸巢餵食孩子的鳥兒那樣撲棱撲棱翅膀,杳無音信的離開,大都跑回屋簷下避雨去了。
光看房子的造型,就能說明這兒旅遊業也發達,賓館應該和昨天一樣,賓客能把走廊擠滿。
不安和簫颯來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風打著旋兒把沙塵捲入人的眼,三個人中了幾次招過後總算學乖了,空曠的街道上塵土飛揚泥沙肆虐,幾片落葉和紙團在風的誘使下,在街心處打著圓圈圈,不毛之地,把氛圍的蕭條淋漓儘致的托出。
三個人一字排開站在公告欄前,眼形整齊劃一的半眯半睜著,預防眼睛被沙彈打得像麵年久失修的木牆,其中認真專注地看著公告的隻有簫颯一人,宋爺和不安純粹充當陪襯。
大風中,一張顯眼的早晨剛張貼出來的佈告,頹下來半部分,一會兒被風吹得展上,一會兒被風掀開傷口,有如鞭抽的狂風中,紙張在展開與合上的來來回回中啪啪作響。
瀏覽告示欄上麵的選題,簫颯心中的壓抑可想而知,上演了被矇在鼓裏的獨角戲,自個還自得其樂的開玩笑挖苦自己,除了死亡是條捷徑,他不明白還有什麼可以疏解他的肝鬱氣滯。
萬萬冇想到,她們口中交流的這件神秘的事,不是他想象中的隱秘,真相大白後明白根本不值得一提。
到了這裡,自行把所有的事情弄通,然後再把所有的鬱悶化作一個重重的殼,負重在他的背上,讓他不能行動寸步難移,就好像把所有悲傷的音符,奏出了他的催眠曲,轉輾反側憂傷以終老。
他不知道,他有冇有勇氣再多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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