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被迫從頭再來種田 207
名次
其他幾名考官也詫異地望過來,
隻是他們看顏君齊,就充滿同情了。
被大岐權勢最大的三人齊齊盯著,滋味可想而知。
彆說一個考生了,
就是在朝的官員,有幾個能頂得住?
顏君齊手中的筆果然頓了頓,然後又繼續寫了。
不過速度比剛剛慢了不少,落筆更加字斟句酌起來。
範孝在他後方看了一會兒,馬上明白弘安帝為何會把他們叫來了。
從青年登基起就愛搞臣子心態的弘安帝,
這次還真不是純粹為了嚇唬人,顏君齊答題的方向在眾考生中彆具一格。
彆人重點在論戰之時,
戰之勢,
戰之理,從是不是正義,準備是不是得當,
發起戰爭的條件和必要性等等各方麵來論。
但幾乎所有人論的重點都在戰前,
或多或少,都在維護弘安帝的麵子,
預設戰的合理,即使本人覺得不對的,也硬要往合理、應該、利國利民上拽。
有大著膽子批評的,
其實也不太敢寫實,
都是寫曆朝曆代發動戰爭的影響種種,
因為不敢寫,不敢議,
不敢批評,
反而寫的彆彆扭扭不倫不類。
而顏君齊不同,
他寫的也是影響,
而且重點完全在戰之後,但他與彆人的彆扭擰巴,討論道德、討論曆史上的得失例子不同,他分析的就是眼下的大岐、眼下的蠻族,沒論這場仗應不應該打,而是既然打都打完了,該怎麼將戰果最大的發揮出來,從而利國利民。
範孝看得心驚肉跳,這份答卷,準確無比地戳中了弘安帝的癢處。
他們這些近臣最明白,這場戰爭的得失,是弘安帝的心病,他打了,力排眾議,一意孤行,舉全國之力打了,贏了。
剛贏的時候,滿朝歡慶,主戰派揚眉吐氣。
可隨後,他們發現,好像又沒贏。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和來之不易的勝利,並沒有給大岐帶來足夠的好處,甚至影響了弘安帝的聲譽。
從蠻人手中收來的廣闊土地沒有使大岐獲得足夠的財富,還成了一個吞金獸、無底洞。
幾年下來,連曾經支援弘安帝開疆擴土的朝臣,都有些轉向批評了。
那些批評他們可以充耳不聞,大不了將那些發牢騷的迂腐臣子打發回家。
可問題是,現在的局麵,不是弘安帝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的是看著大岐逐日強盛,無比的繁盛。
弘安帝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決策。
他不允許蠻人如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刀懸在大岐頭頂,他也不允許他的大岐窮困貧弱。
他希望在他人生末年,能看到大岐像打贏蠻人一樣,在繁榮上也取得一樣輝煌的勝利,他希望大岐的每一寸土地都能興旺。
隻是,這一場仗似乎更難,更持久,連精力充沛的弘安帝都有些迷茫了。
大岐的未來在哪裡?
大岐真的會因為打了一場仗,一蹶不振嗎?
朝臣的批評讓從當太子時就無比自信無比堅定的弘安帝不自信了。
他猶如一頭困獸,在與看得見的對手撕咬中掙紮的太久,不知不覺腳下已經長滿了荊棘。
他的朝臣們,該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們,盯著他的傷口批評起他不該走到荊棘叢來。
弘安帝是傲慢的,是強橫的,是不聽勸的。
他根本不想聽那些陳腔濫調的牢騷,那有什麼用呢,抱怨幾句指責幾句就能給他換來錢嗎?
如果罵他一句能得一斤米,一文錢,弘安帝會下令全國百姓每天必須罵他一百句,朝臣必須從早罵到晚。
可,換不來啊。
後悔、指責,吹捧、肯定,同樣什麼都換不來。
曾經他想名揚青史,如今他隻想擺脫困局。
罵他不會讓他難受,誇他也不能讓他高興,隻是彆人不知道而已。
他不想要什麼才子,也不想要什麼錦繡文章,奉行實用的弘安帝此刻想要的是能幫他,幫太子,幫皇孫治理大岐的人。
而滿殿的考生,隻有顏君齊一個人在這樣答題。
範孝悄悄看了一眼弘安帝。
是呀,開弓沒有回頭箭,打都打完了,現在討論對不對該不該有什麼用,要討論就討論些實際的!
不管顏君齊有沒有這個本事,至少他有這個眼界,有這個意識。
從他策論和例證裡,他們看到了成果,看到了希望。
他的大岐,不是那些酸腐之臣口中那樣病入膏肓,在這個年輕人眼裡,遍地的廢墟下還充滿希望。
身為弘安帝的左膀右臂,範孝可太瞭解他了。
他多年的好友,從小就任性妄為的陛下,果然彎腰將還沒寫完的卷子取走了。
顏君齊連忙挪開筆,以免將卷麵弄臟。
弘安帝將他的卷子仔細看了一遍,開始考教。
“你說農桑為本,輔以商貿,因地勢地利,以有餘補不足,論以利銀收稅金?”
顏君齊一怔,這不是他會試答的卷子嗎?
“回陛下,是臣所言。”
“那便詳細說說。”
顏君齊:“……”
其他正在奮筆疾書戰爭的考生們:“……???”
這啥?
陛下問的這問題和殿試考題相關嗎?相關嗎?相關嗎?
顏君齊飛快地組織思路,一個月前的會試題目和答卷,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低聲道:“民以食為天,民乃國之根本,農桑為民之根本……”
弘安帝:“你大點聲。”
顏君齊:“……是。”
他不得不提高了聲音,邊想邊答,隻當旁若無人。
其他的考生可遭了殃。
他們正緊張的論著戰的問題呢,左一耳朵商稅,右一耳朵戶籍,再一耳朵現有商籍的利弊,後麵更狠了,什麼觀陽一個小糧商每年能販賣多少糧食,在現有稅製下商戶們為獲利怎麼販賣等等。
若非在殿試現場,他們還挺有興趣和顏君齊討論討論的,可他們正在答題呀!心性不堅定的已經有人一不小心順手把稅製寫卷子上了,人愣愣的想,該劃掉還是不該劃掉?
另一批則非常想堵上耳朵,又怕堵耳朵殿前失儀,畢竟在說話的不隻顏君齊,還有他們陛下。
隨後,弘安帝越問越深越問越細,顏君齊的回答越來越吃力,不止是他,連其他考生也不自禁停筆沉思起來。
答卷子,他們還能繞圈子,被弘安帝咄咄逼人的問,他們根本就沒機會侃侃而談理論。
待弘安帝的問題不再侷限於顏君齊瞭解的領域,而是擴大至整個大岐,涉及農商軍工政令方方麵麵時,顏君齊也隻得回答:“臣不知。”
他將近一個月苦讀的政令、公文也不足以讓他在短時間內瞭解整個大岐,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他所學所知所思的儘頭,再說,就是揣測與妄言了。
“不知?很好,不知便是不知,朕問你一個你該知道的。瞿安的《六京論》知道嗎?”
“……知道。”
“揹來聽聽。”
“……是。”
眾考生:“……”
瞿安的《六京論》?
就是那首前朝瞿閣老被貶回鄉途中過舊都揮淚而作,一寫三個月的長詩?
就是那首一首能成冊,單獨刊一本的長詩?
那不是公認的又臭又長,瞿安人生的黑曆史嗎?
誰會看啊!
顏君齊硬著頭皮背了一刻鐘,還沒背完四分之一,他停下道:“回陛下,臣隻讀到此處,後麵的不會了。”
弘安帝哈哈大笑,問道:“有人會嗎?”
顏君齊也好奇,他這樣讀書必然要讀完的強迫症都隻讀了四分之一,有沒有人把那本《六京論》讀完了。
漫長寂靜,無人回答。
弘安帝點會試的前三甲,隻有第一名能勉強往後背上幾句,另兩人隻知道結尾處瞿安的幾句感慨。
弘安帝點頭,又將顏君齊的卷子拿起來細讀,誇讚道:“卿有狀元之才。”
所有考生心臟驟然一停,這就要點狀元了嗎?
不料弘安帝放下卷子後,又道:“還有探花之貌,不如,朕便封你個……傳臚吧。”
範孝:“……”
在場所有人:“……”
狀元之才、探花之貌,封傳臚?
紫微殿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弘安帝負手安靜地看著顏君齊。
顏君齊怔在當場。
震驚,驚喜,失望?
顏君齊最先回過神,將所有情緒藏下,跪拜行禮謝恩。
“起來吧。”弘安帝還了他卷子,興致勃勃地和賀太師談論著他親點的傳臚,繼續巡場考教人才。
顏君齊盯著答了大半的卷子,有些茫然無措。
名次已經定好,他還要繼續答嗎?
範孝經過他,輕輕點了點他的桌子,低聲道:“繼續答題。”
顏君齊連忙行謝禮,將卷子重新鋪好,用研磨的時間整理情緒,繼續答題。
隨後,弘安帝考教起會試的前四名,又抽問了後麵幾名,還從中間和後排點人問了問題,卻都沒有問顏君齊時那麼難了。
弘安帝心情大好的點了狀元、榜眼和探花,這三位分彆是先前的第一、第二和第七。
第三成了二甲第二,比顏君齊還落後一名。
他有些失落,不敢表現出來,卻也掩蓋的不太好。
不過前幾名好歹都是答完題的,隻有顏君齊中途被點起來提問,耽誤了答題,到狀元都點好了,他還在紫微殿答題。
臨近中午,前三排隻剩他一個人,顏君齊倒是不急了,他名次已定,慢慢的將題目回答整齊。
午時前,他將卷子交上,弘安帝、範孝已經離開,隻剩下賀太師和其他幾個考官還在。
二甲十名之後,還有三甲的排名,要由他們在下午完成。
今年殿試的重頭戲,又早早在上午進行完畢提前結束。
明日纔是正式揭榜的時候,不過已經知道名次的考生已經可以回去慶祝了。
顏君齊隨引路的內侍出了紫薇殿,再出宮門,盧栩和盧舟已經在宮外等了他許久。
“怎麼樣?!”盧栩迎上來接他。
前麵已經出去了好幾十人,有人喜氣洋洋,有人垂頭喪氣,顏君齊遲遲不出來,盧栩也不知道他是考的好還是不好。
顏君齊:“皇上點了我做傳臚。”
盧栩茫然片刻:“傳臚?”
盧舟:“二甲頭名?”
顏君齊點頭。
“二甲頭名?”盧栩反應了一會兒,驚喜道:“那不就是全國第四嗎?君齊你又進步了一名!”
顏君齊怔了怔,在殿上強忍的委屈散去,他含淚笑道:“嗯,進了一名。”
作者有話要說:
小盧,安慰人小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