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禮 第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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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宜青猶豫地朝謝英嵐拋出一個眼神。
不管是接聽還是掛斷,他根本就不必過問謝英嵐的意見,但他就是下意識這樣做了。
謝英嵐正拿金屬銀勺繞著圈攪動醇香的紅茶,液體形成一個不明顯的漩渦。他叮的一下鬆開指節,漩渦刹那被靜止的銀勺攔腰切斷,擡眼道:“接吧。”
於是唐宜青將手機抵在了耳邊。
鄭方泉直接問:“你在哪?”
唐宜青飛快地掠了一眼對麵,底氣橫生,“我跟英嵐喝下午茶呢,你有事嗎?”
聽見謝英嵐的名字,鄭方泉的聲調更沉,“你真跟他在一起了?”
訊息還真靈通,但唐宜青要跟誰交往鄭方泉有什麼資格過問呢?
唐宜青含糊地說:“隨便你怎麼想吧,如果冇有其它事情的話我就要掛了。”
鄭方泉那邊安靜了幾秒,也就是這短短空檔,謝英嵐猝然道:“宜青,吃塊布丁吧。”
聲量不大,但應當可以模糊地傳給鄭方泉聽到。
唐宜青眼瞳錯愕地閃了閃,然而說話的謝英嵐就僅僅隻是說話,一隻手支著太陽xue,看好戲似的促狹地看著他。
他一顆潔白的上齒咬住下唇,突然被謝英嵐弄得有一點心慌意亂起來。
等他再回過神,耳朵裡就隻剩下嘀嘀嘀的忙音。鄭方泉把通話掛了。
唐宜青趕緊喝了口茶給自己壓壓驚,繼而鬆落道:“有你在,他肯定不敢對我怎麼樣啦。”捧著臉盈盈地朝謝英嵐笑,“謝謝你啊,英嵐。”
他眼裡流露出恰當的崇拜,任何人被這樣仰慕的眼神望著很能滿足內心的騎士情結。
儘管太清楚這是唐宜青故意拿來討好謝英嵐的姿態,不可否認的是,謝英嵐有被取悅到。
而且本質上他既然默許唐宜青用他的名義去杜絕鄭方泉的騷擾,那麼就已經預料到了一係列可能產生的連鎖反應,哪怕謠言滿天飛也不甚在意,何況這並不算百分百的謠傳。
唐宜青今日可謂是大獲全勝,心裡一簇一簇地在放小煙花,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想當場蹦躂幾下來表達自己的樂不可支。
付款的時候,一桌子的甜品隻受了點皮外擦傷。
唐宜青惡作劇似的拿叉子一個一個地把它們戳爛,見謝英嵐在看他,等離座了才貼在他耳邊悄悄小聲說:“你肯定不懂吧,我這是做好人好事,防止他們二次售賣。”
想是為了堵謝英嵐可能覺得他浪費糧食的口,又補充道:“我花了錢的,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謝英嵐笑睨他一眼,“你買的單?”
“那你給我買的不就是我的了嗎?”
唐宜青哼的一聲,大有一種謝英嵐的錢就是他的錢的感覺,“再說了,吃太多甜的會長痘,而且會發胖的。”
他這樣說,謝英嵐就不免打量他一眼。
唐宜青皮膚白淨透亮,彆說痘痘了,連顆毛孔都找不到。他骨架勻稱,腿長腰細,平直的肩膀恰到好處地撐起挺括的襯衫料子。整個人明麗清爽,儀態大方,瞎子都要誇一句好看。
再往早幾年,單看他這張臉可能會有點兒分不清性彆,但眼下他的五官半成熟後完美地糅合了秀美和英氣,再加上輕薄卻不乾瘦的身材,大概不會再有人把他誤認為高挑的小女孩了。
謝英嵐一針見血道:“外貌隻是錦上添花,未必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唐宜青反駁,“你可千萬彆老套到跟我說什麼心靈美纔是最美的,如果一個人要是長得歪嘴斜眼奇醜無比,你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哪還有時間去挖掘他的內心呢。”
他注視著謝英嵐輪廓分明的五官,心想謝英嵐真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這話彼此私下說說也就算了,要是和彆人長篇大論,簡直跟大富翁對著窮光蛋抱怨“我不要很多錢,我要很多很多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謝英嵐似乎是被他說服了,冇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一同上車,謝英嵐送唐宜青回公寓,順便問起謝英嵐住在哪兒。
“檀園。”
天已經沉沉地暗下來,高樓大廈的遮擋看不見幾顆星點子。住一平20多個的檀園就不同了,天地遼闊,伸手可攬月,萬千星輝儘在手中。
唐宜青想到自己租賃的那間80平的小公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早知道就不多嘴一問。
他把薄薄的、寬寬的安全帶往外拉了一下,又輕輕地彈回去,如此反覆好幾次,直到接近他的住處才低聲說:“我報名了個藝術賽,時間比較緊,你什麼時候有空幫我看看我的畫?”
“這週六我來接你。”
“去哪兒?”
“去我那兒。”謝英嵐把車子停在路邊,“我那裡有畫室,把你的畫帶上。至於人體寫生,就從這周開始吧。”
唐宜青聞言開玩笑道:“你不會要我脫衣服吧?”
學院的人體寫生模特極少有年輕人,就算有,這兩年因為新出的政策以及各種考慮也會進行最後一層遮擋。當然啦,學生們私底下為了練手聘請模特也是常有的事,但要找到像唐宜青這樣條件的,幾乎就是大浪淘金的天方夜譚了。
謝英嵐冇答話。唐宜青不由得去看他。
半明半晦的車廂內,謝英嵐神色平靜,但由於眼眸太深,反倒使得這種分辨不出情感的沉寂有幾分難解的陰鬱。無聲的闃然沉甸甸地在密閉空間蔓延開來。
唐宜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舔了下乾澀的唇瓣,莫名緊張,“那我先回家了。”
他擡手去開車門,謝英嵐提醒他,“你安全帶還冇解開。”
唐宜青困窘至極,三兩下讓安全帶咻的一聲歸位,推門擡腳踩在地麵,落地的實感讓他放鬆不少。副駕駛的車窗敞著,他轉身半彎著腰跟謝英嵐道彆。
謝英嵐望著銀白月色裡玲瓏剔透的臉,像是品味夠了唐宜青的侷促才慢一拍地反問道:“如果我真的要你脫呢?”
唐宜青搭在大腿上的手抓了一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有什麼,寫生不就是這樣的嗎,我冇你想的那麼保守啦。”
他站直了,灑脫地朝謝英嵐揮揮手,然而一回過頭,蹙眉抿唇,很是不樂意的羞臊模樣。
是他的錯覺嗎?謝英嵐好像一直在耍著他玩兒啊偏偏謝英嵐丟一個鉤子他就咬一個鉤子,這種被動的感覺還真是讓人窩火呀。
回到公寓打開手機一看,唐宜青的社交軟件果然熱鬨非凡。
他想了想,直接把朋友圈給隱藏了。至於謝英嵐那邊,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能跟他交往,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謝英嵐撿了大便宜就偷著樂吧。
唐寶儀不出意外地給他打電話詢問情況。他們的談話趙朝東勢必會知曉,因而麵對母親,唐宜青也是一樣的含糊的說辭。
事是有那麼一回事,但還在接觸當中,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唐寶儀很是讚同他跟謝英嵐往來,話裡話外都要他坐實這段關係。
唐宜青心想,過幾天我就要去他家脫光衣服給他看了,媽媽你覺得怎麼樣呢?
他當然不會把這種胡話往外說,應付完母親,長長地喘一口氣。
其實唐宜青到現在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因為他對謝英嵐知之甚少,這導致他總是有處於撲朔迷離的怪圈裡的混沌感。
謝英嵐像一團謎題,根本揣測不出他的動機,這一秒你剛生出這個人很好相處的想法,下一秒他就不留餘力地打破你這個認知。唐宜青的一顆心隨著他出其不意的舉動被攪得亂七八糟,所有的看門本領都被拆解成了幼稚的過家家。
真奇怪呀,謝英嵐。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連謝英嵐自己都未必有解。此時此刻,他正站在馬路的灌木叢旁,將一隻不幸喪生於車輪底下的流浪貓拎回自己的後車廂。
是一隻瘦弱的通體雪白的貓,由於被重力碾壓過,眼睛可怖地往外突,腸子都流了出來。
它死的時間應當不長,死亡的味道還不明顯,在稍顯悶熱的夏夜裡隻有幾隻聞腥而來的蒼蠅盤旋在它的屍體上方。
謝英嵐像對待珍貴物品,一點兒不嫌臟地用車裡遺留的外套將它僵硬的身軀包裹起來,繼而安置在車上。
這隻貓明天會被掏空內臟做成標本,成為他永生王國的新成員。
貓的眼珠子已經爆了漿,但其實做成標本也應該要摘除的,可惜的是無法得知他眼球最原始的顏色。
謝英嵐思忖著應當給它安上一對什麼樣的義眼,腦海裡卻事先浮現起一雙烏黑的眼瞳。他及時打住不該有的聯想,回家將白貓的屍體簡單清潔過後塞進了小型冰櫃裡。
一條盤旋著的竹葉青已經凍得硬邦邦,翠綠的色澤卻依舊鮮亮,好像隻是長眠於此。
密閉的抽屜被藥物塞滿。
謝英嵐已經私自停藥有一小段時間了。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得到,這些精神類的藥物在穩定他情緒的同時也在抹殺他的情緒,而他不想再成為一個不喜不怒的活死人了。
當唐宜青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熱騰騰地展開時,越發襯托他的索莫乏氣是那麼的神憎鬼厭。
謝英嵐發現自己竟然病態到以唐宜青的情緒波動為食。
唐宜青的快樂,唐宜青的緊張,唐宜青的慌亂,唐宜青的怒意,唐宜青的羞赧每一次的轉變都深深令人著迷,指使他不斷地、不斷地在細節上去刺激唐宜青。
想看他開懷大笑,也想看他嚎啕大哭,想讓他毫無保留地向自己呈現所有的所有。
謝英嵐,你太自私了,你明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精神世界裡住著怎樣一個極端的暴徒,卻還是興奮而又怪異地懷揣著畸形的心理一步步朝唐宜青靠近,所幸的是,唐宜青接受了他的邀請。
他冷著臉打開藥瓶,將今日份花花綠綠的藥片膠囊衝進下水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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