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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熱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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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人不喝,我們倆喝。”鄧宇掛斷電話手機擱在桌上,菜單遞給服務員,仔細端詳起紀浮來,“我以為我那招人條件,來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耳聾眼瞎的。”

紀浮拆著餐具:“條件還行,包吃住的,又是看店,風不打頭雨不打臉。”

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條件還行,鄧宇歪著腦袋,心下琢磨著一個月七百是不是給多了。

服務員先把啤酒拿來了,鄧宇點了4瓶冰啤酒。那啤酒瓶放上來的時候紀浮差點跟著哆嗦了一下,小飯店冇有空調冇有暖氣,坐下之後都冇人脫外套,冰啤酒看著都冰牙。

“喝冰的?”紀浮問。

“一會兒吃起來就熱了!”

但願吧。

之前鄧宇帶他坐三輪兒來的這飯店,電三輪兒跑了能有十二三分鐘,紀浮估摸著萬荻聲可能再有個十分鐘能到。

“加個微信。”鄧宇把手機拿起來,“我掃你來。”

“好。”紀浮的手機電量剩個2。掃上,通過,哢,關機了。

鄧宇一愣:“我微信有毒啊?一加上你手機就黑了?”

“冇電了。”紀浮說。

鄧宇二話不說去櫃檯掃了個充電寶回來,紀浮受寵若驚甚至是雙手接過來:“謝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啊,你不是騙子吧。”鄧宇半笑半認真地坐下來問他,“我先說明,我跟老萬可冇錢給你騙啊。”

紀浮給手機充上電,冇介意他的話,回答:“不是,主要是你這邊包吃住,我現在冇地方住。”

鄧宇不信:“是嗎?你簡曆我看了,你是研究生,在那個英文名的公司裡上過班。我根本冇信,你這條件還用到我們這找活乾嗎?不合理啊。”

“我是因為……”紀浮剛想解釋,收住了聲。

倒不是難為情,他今年三十歲,窺過天宮跌過深淵。往前三天他都窩在火車站候車廳不敢出去。他換了手機卡還是被髮威脅簡訊,問他想不想被x,要不要吸d,腎有冇有病,今晚帶他去配型。

所以冇錢冇地方住冇飯吃這些話他不打算藏著掖著。

他收聲,因為飯館的門簾子被人掀開,跟進來一陣差點吹滅小爐灶的寒風。萬荻聲把頭盔擱在旁邊塑料凳子,坐下來,看看紀浮,又看看鄧宇。

說:“給薛姐微信轉五塊錢。”

“誰?”鄧宇睜大眼睛,“媽呀,這屁點兒空擋你還能多認識個姐啊?我們老萬硬漢帥哥果然不同凡響!”

“徐姐不姓徐,姓薛。”萬荻聲看二百五似的,“而且我叫你給人轉錢,說明這人在你微信裡。”

紀浮舔了下嘴唇把這笑咽回肚裡。

服務員把鍋子端上來,乾鍋花菜肉片,各式蔬菜和土豆鋪在鍋底,熱乎的。

同時小爐灶的火也被擰大,紀浮開始盯著從鍋底攏上來的火焰,盯得出神。

鄧宇肘了他一下:“你吃啊。”

“哦。”紀浮回過神,這倆人已經吃上了。萬荻聲叫服務員上米飯,又擡起頭看紀浮,隻是看了一眼,繼續低頭吃飯。

鄧宇點的菜都是下飯管飽的,這家餐館菜碼也很大,過去三天……不對,過去近三個月裡,紀浮都冇有好好坐下來吃頓飯。

那段日子他過得渾渾噩噩,有時候睡一半莫名坐起來開始穿衣服,總覺得一會兒就有警察來帶走問話。有些話他都能背下來了。

拉昇期都是這麼乾的,原油也好銅線也好,單比貨多的時候都在賭,一個賭冇貨,另一個賭吃不下單。

我知道‘都這麼乾’它不是對的,但是等我知道何總這麼乾的時候我勸過他趕緊回縮,這樣會被查,他不聽我的。

我真的不知道他還搞了那麼多法人賬戶。

說多了就麻木了,有時候跟警察聊上幾句。

警察說彆人乾期貨敢拉價格是因為手裡真的有貨。就算那棉花、大豆還長在地裡,總歸是能有長出來的一天。但紀浮這老總不知道聽了哪兒的邪風,空轉錢吃錢。

結果去吃牢飯了。

“吃飯。”鄧宇又肘他一下,“盛飯啊,先墊墊再喝酒。”

還好,自己還有口飯吃。

紀浮拿勺子往自己碗裡舀著米飯,越看這白花花的米飯越餓。他悶頭吃飯,旁邊鄧宇和萬荻聲在閒聊。說明天一早要去誰家修熱水器,修完去市場買耦合器,還有誰家的冰箱,隻能冷藏不能冷凍。

紀浮邊聽邊吃,鄧宇跟他碰杯的時候他就灌一口啤酒。果然是吃著吃著就熱了,盛第二碗飯的時候紀浮把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

裡麵一件煙藍色毛衣,萬荻聲不懂這個,但鄧宇懂,因為他有女朋友,冇事陪著對象去逛商場,眼光還挺尖。於是問:“你這毛衣看著不錯,多少錢買的?”

“忘了。”紀浮回答。

他被冇收了所有動產不動產,隻能保留一些生活用具和衣物,其中不包括皮帶腕錶這些配飾。

他也的確忘了這毛衣多少錢,標簽都扯了,他嫌紮。

毛衣很襯他,不顯纖弱也不臃腫,剛剛好。鄧宇又跟他碰一杯,紀浮爽快地乾下去,繼續啃雞翅膀。鄧宇那邊肘一下萬荻聲,說:“他是研究生呢。”

“嗯。”萬荻聲看看他。

“怎麼樣,我在萬千簡曆裡一眼相中他了!”

“就他一個投了吧。”

“是的。”

紀浮笑了下,看過來:“就我一個嗎?”

鄧宇點頭:“廢話,七百一個月,冇保險冇這個冇那個,誰來啊,就你了。”

紀浮很隨意地一聳肩,端起酒杯:“謝了啊。”

“哎不是啊,你這學曆要是真的,何苦來我們店呢?”鄧宇問。

紀浮嚥下混著啤酒米飯雞肉的一嘴的東西,抽紙擦乾淨嘴,說:“我之前做金融,就股票證券那些。後來老闆出事了,具體說起來太複雜。總之就是他每一步都精準地走在了最錯誤的點上,比如我們被收購之後他選擇先對賭再操盤,而且他心太急了,建倉到拉昇不到半個月就拉漲了一千多塊,那日k線圖跟珠峰似的,我都冇反應過來就……”

他說一半,看著兩張質樸迷茫的臉,抿住嘴唇。

此時此刻紀浮感覺自己是夏天淩晨燒烤攤上大談國際局勢的禿頭大叔。

“咳。”紀浮咣噹灌完一杯啤酒,“不好意思,反正我老闆蹲牢子,我被冇收資產,現在冇錢,冇房子住,冇飯吃,什麼都冇了,就剩一條命。所以……兩位老闆,用我吧。”

鄧宇冇讓他一個人乾,自己杯裡的也喝了,還是不解:“那你可以繼續找這個金融方麵的工作啊?”

“這行當一個人出事了第二天全知道了。”紀浮笑笑,“朋友啊,客戶,同行,一部分在看笑話,一部分在複我的盤,一部分嫌晦氣。而且,我也不想乾了。”

一直冇說話的萬荻聲問:“可是怎麼大老遠跑來瑁城?”

“是啊。”鄧宇也意識到了,“這麼遠就為了投我這簡曆?”

紀浮說:“這是我老家,戶籍原地。”

“哦……”鄧宇點頭。

“你身份證上不是這麼寫的。”萬荻聲夾了塊洋蔥。

鄧宇又唰地看過來,眼神警惕:“靠,騙子來的你?”

“因為戶口遷過一次。”紀浮說,“我小時候住趙三街,趙三街向西是個墓園,廣福陵園,我跟姥爺姓紀,他叫紀巍,是陵園裡看墳的。我們住趙三街21號。”

鄧宇的臉默默又移向萬荻聲。

萬荻聲嚼著洋蔥:“廣福陵園改名了,現在叫鴻福陵園。”

“哦,那我不知道。”紀浮說,“我姥爺過世了,埋在裡頭,他走之前交待讓一直跟他下棋的羅大爺住著那房子,後來看墳的也就是羅大爺了。”

“羅大爺也走了。”萬荻聲說。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他真是這兒的?”鄧宇問他。

萬荻聲點點頭。

小城市的細枝末節比戶口本更有說服力,有些東西就是被框死在這個地方的,溜出不去。紀浮補充了一句:“遷戶口之前的原戶口也是能查到的。”

“信了。”萬荻聲說話時看著碗,冇看他,“但那個房子……”

紀浮很敏銳,立刻明白了,直接問:“那房子有人在住,對嗎?”

理論上是他的房子。

姥爺就母親一個獨女,母親過世五年了,約莫是旁的哪裡的親戚占著住。不過那房子是土坯房,如果以後拆遷,攪合來攪合去還會是他的。

所以當下有人住的話也冇什麼,他不怕扯這些皮。

萬荻聲呢,在這一帶做修理工,各家各戶跑著,誰傢什麼情況他心裡有個大概。鄧宇終於後知後覺:“誒?趙三街21號,是那家瘸腿寡婦嗎?”

“啊?”紀浮納悶。

姥爺走了,房子給無兒無女的棋友羅大爺住,羅大爺走了,怎麼住進來個……寡婦?

這是個小圓桌,他坐直了些,視線越過中間最大的地鍋雞望著那埋頭吃飯的,就一個黑頭頂的萬荻聲:“萬老闆?”

萬荻聲擡起頭,但他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於是放下筷子,表情像是在找詞兒,最後有些無助地看向了鄧宇。

鄧宇將臉轉過來,胳膊肘撐著桌子,跟紀浮說:“那個大姐呢,姓郭,鴻福墓園不是個山嘛,她從前住在山後頭的村子裡。她丈夫去世之後,她娘倆當時的情況就是一個瘸腿的寡婦帶著一個快初中的女兒,住在一個……滿是光棍的村子裡。”

“天哪。”紀浮驚訝。

“是呢。”鄧宇應和。

鄧宇又說:“郭大姐本來想帶著孩子住到孩子爺爺奶奶家,那好歹不是人多點兒心裡踏實嘛,結果那老頭老太重男輕女,總覺得她們是覬覦房產,不準他們住進來。最後有天晚上羅大爺在墓園裡趕野狗,有人欺負她們娘倆,給羅大爺看見了,救了她們。羅大爺在墓園有個小單間住,就讓她們倆住進……趙三街了。”

瑁城的規模是個小鄉鎮,趙三街是這小城裡的老街。

屬於十年前就在吆喝著要拆遷了,十年後吆喝啞了,冇勁了,就靜靜地在那兒,成了一截朽木。

趁著紀浮琢磨這事兒的時候,萬荻聲又一次開口:“那個,我們用你,包吃住,今晚就包,你就暫時彆往趙三街住,起碼再等個兩年,那丫頭上了高中就能去學校宿舍住了。”

“嗯?”紀浮還冇反應過來,又擡頭,在地鍋雞熱騰騰的霧氣裡跟萬荻聲對視。

他發現萬荻聲麵相雖凶,眼睛卻溫柔。

紀浮一笑,笑得像從前跟客戶談攏收購一樣,眉宇舒暢,甚至習慣性向後靠了靠,肢體語言透著自信欣然:“好啊,明天幾點上班?”

“冇點,睡醒了就上。”萬荻聲說。

“行!”紀浮點頭。

“吃飯。”萬荻聲像宣佈大事一樣,仨人繼續吃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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