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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願 第342章 是我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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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明臉上掠過一絲疑惑,又重複了一遍,帶著些許逗弄:“悅悅?爹爹說,你艮塵哥哥今晚也來哦?不高興嗎?”

白兌抬起眼,語氣平淡無波:“知道了。”

啟明微微一怔:“……哎?”

他下意識地看向唱若,眼中透出詢問之意。

唱若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下午起就這樣了,問她也不說。悅悅,是不是和艮塵哥哥鬨什麼矛盾了?”

白兌一時語塞,隻抿了抿纖薄的嘴唇,勉強道:“…沒有。”

她頓了頓,轉移話題,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那我們現在是等艮…”

她話到嘴邊猛地頓住,改口道:“…是等他一起,還是我們先吃?”

唱若與啟明迅速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啟明接過話頭,語氣儘量輕鬆:“咱們先吃,你哥哥那邊還得忙一會兒呢。”

他拿起筷子,狀似不經意地補充道:“這次外出,艮塵受了點傷,需要仔細包紮一下,會晚些到。”

話落,啟明伸手拿起一塊晶瑩的糖桂核桃盞,眼神卻不動聲色地劃過白兌的臉,試圖捕捉她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然而,白兌麵色依舊無波無瀾。

她隻是默默地拾起自己麵前的筷子,開始夾菜,動作機械,彷彿隻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這下,唱若與啟明是徹底不解了,空氣中彌漫開一絲微妙的凝滯。

唱若眨了眨眼,帶著幾分試探,佯裝嗔怒地對啟明說:“壞了壞了,湯秉乾,你看悅悅這模樣,定是艮塵那小子欺負我家悅悅了!這可不行,就算是你兩世的寶貝兒子,我也得找他算賬!”

湯爺立刻會意,轉向白兌,語氣溫和而鄭重:“悅悅,告訴為父,究竟發生了何事?若真是艮塵讓你受了委屈,為父定會為你做主!”

白兌快速地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應對這份關切。

她隻得垂下眼睫,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無事,可能…可能是今日練功有些累了,狀態不佳。”

她隻想時間快些流逝,隻想快點熬到那個註定發生的時辰。

她隻想知道…母親離去那一刻的真相。

這話落,卻讓湯爺與唱若再次對視一眼。

兩人眼中不約而同地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吃驚!

唱若對她這句敷衍的解釋明顯訝異:“……悅悅,你何時…開始主動練功了?以前就連你艮塵哥哥日日勸說,你都不肯的啊……”

湯爺也難掩驚異:“……是啊!莫非是背著我與你母親,偷偷用功,想給我們一個驚喜不成?”

白兌一怔,心中猛地一沉。

這…現在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必須一字不差地重複那日的言行嗎?

可若我偏不這麼做,這“界”又會如何?

她強壓下翻湧的心緒,抬起臉,麵色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的冷淡:“我練了。另外,以後不必再提艮塵,我自會勤加修煉。”

此言一出,唱若與湯爺是徹底震驚了。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亭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隻剩下晚風吹動紗幔的細微聲響。

兩人默默拿起筷子,開始用餐,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

月色清冷,亭內燭光溫暖,形成奇特的對比。

院中桂花暗香浮動,偶爾傳來幾聲遙遠的蟲鳴。

石桌上的菜肴精緻,湯爺嘗了一口桂花糕,由衷稱讚:“這次果然放了少許芝麻油,味道更顯醇厚香甜。”

唱若聞言,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都這般年紀了,還如此嗜甜,若讓院內弟子們知道,豈不笑話。”

湯爺看向她,目光溫柔:“夫人親手所做,便是砒霜,為夫也覺甘之如飴。”

席間偶有歡聲笑語,從湯爺口中溢位,回憶起往日趣事:“記得悅悅小時候,偷吃桂花糕,被蜜蜂追得滿院跑!”

唱若掩嘴而笑,點頭輕應,給二人夾菜。

白兌坐在一旁,如同一個局外人。

她沉默地吃著碗中的食物,對父母的交談恍若未聞。

偶爾,也會因父母的趣話而微微牽動嘴角,但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很快便消散無蹤,心情看似稍霽,卻更顯沉重。

這時間裡,唱若隻好悄悄對湯爺使了個眼色。

湯爺會意,輕咳一聲,對白兌溫和道:“悅悅,去廚房幫爹爹拿個乾淨的木食盒來好嗎?給你艮塵哥哥裝些糕點帶去。這秋夜風大,糕點吹乾了口感就差了。”

白兌聞言,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她沒有反駁,隻是依言站起身:“好的。”

她轉身,小小的身影在朦朧的月色和亭內透出的燭光下拉得很長。

那背影,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雀躍與靈動,反而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無力的孤寂。

十歲的少女身上,彷彿背負著看不見的、沉重而心碎的過往痕跡,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緩慢…...

唱若凝視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廚房方向,才憂心忡忡地低聲對湯爺說:“秉乾,悅悅她……今日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湯爺的目光也追隨著那個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他輕聲歎息:“許是……孩子心有靈犀,隱約感知到你要離開了罷。”

唱若身形微微一顫。

她低下頭,嘴角扯出一抹悲涼至極的笑意:“或許吧…母女連心……隻是,往後的路沒有我在身邊,悅悅她……真的能走下去嗎?”

湯爺伸出手,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語氣堅定:“還有我,你……且安心。”

唱若回握住他的手,抬起臉,努力綻出一個溫柔的微笑:“我安心,嫁給你這許多年,我一直都很安心。”

湯爺頓了頓,再次出聲時,帶著深深的愧疚:“是我對不住你……”

聞言,唱若倒微微搖頭,唇角微勾:“是我對不住你。”

她的目光再次飄向白兌離去的方向,充滿了無儘的眷戀與不捨:“我這兌宮首尊之位,是上一世的艮塵力排眾議推選出來的。那日,院內那些擅長推衍的長老們,便已窺見我的結局了……”

唱若的語氣異常平靜,彷彿在訴說他人的故事:“沒有我今日的離去,便不會有下一任鐵麵無私、堪當大任的院長——冷麵白兌。”

說著,她看向啟明,眼中是釋然也是決絕:“我認命。能與你相伴這些歲月,我已足夠幸福。”

然而,當她再次低下頭時,麵上是無法掩飾的不捨與落寞:“隻是……這樣一條被命運選定的路,對悅悅來說,未免……太苦了些。”

湯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你若不走,她無法徹底覺醒,終其一生,仍會沉淪於與艮塵前世今生的宿命糾葛,難以掙脫。”

唱若喃喃重複著那個陌生的詞:“用我來破局……悅悅方能擺脫艮兌糾纏的宿命,從而……開創六宮始祖的……什麼?”

湯爺清晰地吐出四個字:“玄極六微。”

唱若輕輕重複:“嗯……玄極六微啊……”

她的臉上泛起一絲微弱的光彩,帶著嚮往與慨歎:“六宮始祖同現於世……那該是何等輝煌的時代……”

啟明輕笑一聲,目光透著一抹堅定,充滿期望:“我們的悅悅……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院長,比我,比以往的任何一任,都要出色。”

話落,二人無言。

白霜在月光下閃爍,似一層薄薄的銀紗,籠罩著桂花樹。

一陣風過,樹下搖椅輕輕晃動,發出低微的“吱呀”聲…...

…...

湯爺深深望著她,彷彿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輕喚一聲:“唱若。”

唱若迎上他的目光,女子麵容愈發憔悴,但那雙眸子,依舊溫柔似水:“秉乾。”

湯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決然:“我該走了。”

唱若臉上浮現一抹極其輕柔的笑,帶著不捨,也帶著解脫:“嗯,我也不想你看到我最後的樣子。”

湯爺的聲音低啞幾分,帶著一絲幻想:“下一世,我們都隻做平凡的普通人,好不好?”

唱若卻輕輕搖頭,輕笑著揶揄幾分:“你胸懷乾坤,野心勃勃,做不了哦。”

湯爺聞言,發出一聲苦澀至極的低笑:“嗬嗬……”

話落,啟明院長緩緩站起身,俯身,在唱若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無比輕柔而又沉重的吻。

一縷純淨的白色精炁,不受控製地從唱若的天靈穴中飄溢而出,如同受到牽引般,迅速沒入啟明的體內。

這一幕,並不罕見,反倒常見到…...如同一個固定而無可奈何的程式。

唱若的身軀微微一顫,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

啟明眼中沒有絲毫波動,透著一抹疲憊的無力,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這艮兌因果的無情連結。

此刻,她的滿頭青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麵容上的光澤急速褪去,浮現出衰敗的灰敗之色。

誰也不能怪誰,這場註定的傳承與犧牲,甚至找不到遺憾的證據。

唱若無力地靠向身後的竹椅,氣息變得極其微弱。

月光下,她白發披散,麵容與白兌有著幾分相似之處,透著安詳,卻再無生氣,如同秋日凋零的花朵。

啟明深深看了一眼生命急速流逝的妻子,猛地轉身,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翻湧的淚光與刻骨的悲痛,大步離去。

那金色的背影,依舊高大威嚴,卻在此刻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忍的劇痛與深沉的無力。

唱若獨自躺在桂花樹下的搖椅裡。

晚風拂過,吹落幾星零碎的桂子,落在她雪白的發間和素白的衣袍上。

搖椅微微晃動著,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她半合著眼,目光渙散地望著亭子的方向,等待著女兒歸來。

等待著...最終的解脫。

…...

…...

白兌拎著一個小小的食盒,從廚房裡走出來,麵上依舊努力維持著平靜。

然而,當她一腳踏回院中,看清亭外景象的刹那,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整個人如遭雷擊,被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這一幕…這一幕…?!

怎麼會……和十歲那年看到的一模一樣?!

月光淒清,桂花樹下,母親唱若獨自躺在搖椅中,一襲白衣,在夜風中微微搖晃。

零星的桂花簌簌飄落,點綴在她全然雪白的發絲之上。

她氣息微弱,麵色灰敗,已然到了生命的儘頭!

“哐當——!”

食盒從白兌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娘親!?!”

白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如同離弦之箭般疾奔過去,撲倒在搖椅前。

唱若似乎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才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渙散的目光聚焦在女兒驚恐萬狀的臉上,那眼中,飽含著無儘的不捨、憐愛、擔憂,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叮囑。

她用儘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白兌冰涼的小手,氣若遊絲,卻字字清晰:“悅悅……我的悅悅……記住……絕不能……步為孃的後塵……”

話音未落,那隻緊握著她的手,倏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垂落下去。

唱若的頭輕輕歪向一側,雙眼緩緩闔上,氣息全無。

白兌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巨大的悲傷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將她徹底淹沒!

晚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晚了!?

還是……根本無法改變?!

這究竟是幻境重現……

還是……註定要發生的宿命輪回?!

父親呢?!啟明長者呢?!

湯秉乾!!湯秉乾!!!

你人在哪裡?!你,你...你怎能如此?!!!

無邊的憤怒與絕望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白兌眸中寒光驟現,如同凝結了萬載玄冰!

她猛地站起身,不再看母親安詳卻冰冷的遺容,轉身邁著決絕的步伐,直奔院門而去!

她一腳踏出小院的門檻!

另一腳,踏進——‘坤界’門中!

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變幻!

不再是熟悉的院落,而是回到了那間屬於她的、寂靜無聲的兌位靜室!

她驀地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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