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53章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風無諱用儘平生最大的力氣呼喊,聲音帶著哭腔與狂喜:“爸、媽!”“爸、媽!我在這兒!我很安全!你們放心吧,我沒事兒!!”
他眯著眼,死死盯著遠處那一男一女越來越清晰的身影,幾乎是哭著喊出來:“我現在就跟你們回”
“…啊啊啊啊?!”
下一刻!
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從身後猛地襲來,如同鐵鉗般揪住了他的後脖頸,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從石柱上扯了下來!
“小兔崽子,我終於找到你了!!”
風無諱驚駭萬分,被勒得呼吸困難,費勁地扭轉脖頸,看向身後!
這一看,他心臟咯噔一沉,瞬間涼了半截——
麵前這張獰笑著、布滿皺紋與油汗的臉……
怎麼是那個偷了他五十塊錢的肥頭老頭!?
而遠處,那正急切朝他跑來的父母,也發現了這驚變!
夫婦二人臉上瞬間血色儘失!
又是…人販子?!!?
夫婦二人更加拚命地加速衝來,呼喊聲被狂風扭曲得變了形:“諱兒!!放開我兒子!!”
狂風更加肆虐,捲起地上的沙石抽打在教堂斑駁的牆壁上,發出劈啪的聲響。
烏雲翻滾,天光愈發晦暗,如同末日降臨…
…
…
艮界——
艮塵一步踏入界門。
上一世磅礴的修為,再一次自丹田氣海轟然蘇醒,如蟄龍抬首,奔湧於四肢百骸。
然而,這股力量帶來的並非喜悅,而是沉甸甸的、早已預知結局的鈍痛…
麵前,依舊是那座熟悉的四合院。
青磚灰瓦,飛簷靜默,假山盆景錯落有致,角落裡的柴薪堆放整齊。
“哢、哢、哢!”
青年陳老栓揮斧砍柴的節奏、力度,乃至那古銅色麵板上滾落的汗珠,在陽光下閃爍的油光…
他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甚至抬手用搭在肩頭的毛巾擦汗的位置……
都與昨日、與記憶中的畫麵嚴絲合縫地重疊。
另一旁,年輕時的賈郝仁坐在小凳上,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與手中紛亂的魚線搏鬥,嘴裡不時發出“嘖嘖”的為難聲。
果然,他苦惱地抬起頭,眉頭緊蹙:“艮塵師尊,這玩意兒也太難纏了!我搞不好,真的搞不好!”
艮塵心內瞬間瞭然。
他深邃的眼眸微眯,長發流雲鬢角輕晃,溫潤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痛色。
昨日的慘劇如潮水般湧來——
齊寰的鐮刀、季春風的雷印、雷祖的倒下…
一切曆曆在目。
他滾了滾喉,腦海中回蕩著少摯的話——
(“我靜觀其變,未采取任何乾預。該來的,便讓它來…”)
不,不。
還有六日。
我至少還有五次試錯的機會。
因為是你,因為是你…
所以,我願意再試!
我甘願一遍遍,明知故犯地走向錯誤的岔路,隻為窺見一線或許能逆轉的生機!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我本應為你做的,也是…你一向為我做的。
此刻,艮塵溫潤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薄唇緊抿,棕袍下的身形挺直,透著一種曆經滄桑的堅韌。
忽的,後方,陳老栓已劈完柴火,用搭在肩頭的毛巾擦著汗,憨聲問道:“師尊,楚留香啥時候來?我柴火都備齊了。”
艮塵麵色無波,深邃的眼眸中隱隱有艮炁湧動,重複著昨日的話:“現在就開始準備吧。”
身後,果然傳來一句溫潤清朗的聲音:“艮塵,快快,我家小楚剛抓來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青魚!”
雷祖如期而至,像是一道約定好的程式。
身後,年輕時的李信罡與王闖隨後而入,二人皆是恭敬地停下腳步,微微作揖:“艮塵師尊。”
艮塵直接擺手,打斷了他們即將出口的繁瑣禮節,語速快而決斷:“你們去做飯,無事莫要進來,飯好了喚我們,魚要紅燒。”
話落,他竟頭也不回,溫潤的麵容上閃過一絲決然,大步徑直隨著雷祖,直奔屋內而去。
腳步穩健,卻帶著一絲令眾人看不懂的緊迫…
空氣微妙地凝滯一瞬。
留下李信罡與王闖站在原地,互相對視一眼,眨了眨眼,都有些茫然。
王闖撓了撓頭,壓低聲音:“艮塵師尊修為實在高深…都知道我要問啥了?”
他話音未落,院門處又一嗓音如雷炸響:“雷祖,我來了!”
那人吼聲帶著肆意的快活:“栓子,讓你楚爺爺來!”
正是楚留香。
廳堂內,雷祖那朗音又帶著興奮揚起:“艮塵!我跟你說啊…這華東境…”
身後,陳老栓撓了撓他那板寸頭,憨厚的臉上寫滿不解,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毛巾:“師尊今日咋看著這麼…殺伐果斷的?像是有天大的事兒要發生啊?”
楚留香聞言,也微微疑惑地望向院門方向:“聽這動靜,小縛或許也會來?
聞言,李信罡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興奮:“縛兒來了!?”
他話音未落,院門外便傳來一聲清脆又颯爽的回應:“來了!”
那道嬌小靈活的身影,如期輕巧地跳進門檻。
老縛嘴角自然上揚,帶著毫不拘束的笑意,身後,仍跟著齊寰。
院內熱哄的氣氛,因這兩人的到來,自然而然地安靜了一瞬。
接下來,便是老縛揚手扔雞:“老遠就聽著楚留香逮著大魚了!我正好提了兩隻山雞來加菜!快快,栓子!接著!”
陳老栓嘿嘿一笑,靈活地蹬腳接住撲棱的山雞。
話未完,這個時間,正好輪到老縛踏著輕快又矯健的步子,鑽進廳堂,脆生生喊了句:“師父~!”
院內,齊寰對著幾人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緩步跟上老縛。
自然的,下一幕便是賈郝仁抱著那堆纏死的漁具,轉身默默往廚房走。
楚留香當然和陳老栓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搗鼓著殺雞宰魚。
王闖依舊尷尬地撓頭,輕咳一聲:“那啥…魚、魚我也能幫著殺……”
而李信罡這個沉默的單身漢,仍俯身抱起一捆柴火,轉身走向灶膛,沉默地開始引火。
即使因他方纔的打斷,與昨日有細微的言語偏頗,一切,也好似沒有任何不同…
如同設定好的程式,無情地向前推進。
…
……
屋內,艮塵沉默地站在雷祖一側。
雷祖仍是那副大咧咧的模樣,坐在主位,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壺,顧不上倒碗,直接對著壺嘴灌了幾大口:“哈…可渴死我了…”
忽的,老縛雀躍地跳進門。
而幾乎就在她進門的瞬間,艮塵驀地起身!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老縛被他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艮塵師尊,您怎麼突然晃我一下,嚇我一跳。”
艮塵目光如冰刃,極快地掃過她身後的齊寰,未作聲。
他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冷冷站到一旁陰影裡。
老縛不疑有他,獻寶似的將那丹藥掏出來,一股腦兒說道:“師父,明日你不是要穩固華東新造的‘境’嘛?齊寰和春風特地尋來了‘震雷根’,剛煉成丹我就趕緊給您送來了~!”
她語氣歡快:“喏!新鮮出爐的!”
說著,她將丹丸朝雷祖丟去。
雷祖笑著伸手穩穩接住,眼中滿是欣慰:“哈哈,還是我家小縛有心,長大了,知道惦記師父了!快讓為師瞧瞧成色如何!”
他毫不猶豫,仰頭便將丹藥吞下。
驀地,一股精純的雷炁自丹田處隱隱升騰,麵上紅光一閃而逝。
雷祖舒暢地喟歎一聲,眼中精光更盛,驚喜道:“咦?艮塵,你試試,這個不錯呢!炁感十足!”
艮塵果斷擺手,語氣斬釘截鐵:“你都吃。”
他說的簡單又乾脆。
但那份急切彷彿急於推動某個環節,看得雷祖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雷祖隨即作罷,又喝了一口水,轉而說起正事,眉頭微蹙:“…說來奇怪,我今日從華東境回來,總覺得那境中還有幾處地方炁息流轉不甚穩妥,似乎未能完全根除……”
他話還沒落,艮塵當即介麵,語氣不容置疑:“好的,明日我陪你去細細探查。今日你便好好休息,無事…莫要輕易出來走動。”
雷祖:“額?”
他眨了眨眼,有些錯愕:“哈…可是,你不是明天有兌宮首尊選拔的要事…”
艮塵打斷他,目光沉靜卻堅定:“我不去,我陪你。”
下一刻,不等雷祖回應,艮塵提高聲調,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老栓。”
門外,陳老栓聞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急急跑進來,恭敬作揖:“艮塵師尊。”
艮塵命令道:“去稟告院長,就言兌宮首尊選拔之事,我另有要務,不便前往。”
此刻,雷祖麵上劃過一抹清晰的詫異。
他眸底瞬間蹦出犀利精光,彷彿要穿透艮塵的靈魂,看清他今日所有反常舉動背後的深意。
隨即,雷祖卻不動聲色,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絲瞭然又帶著深意的笑容:“行,既然你堅持,那就多謝艮塵啦。”
陳老栓麵露疑惑,撓了撓頭,卻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轉身快步前去傳話。
艮塵再次起身,語氣果決:“我今晚有事兒,需先行一步。明日辰時,我們直接在華東境彙合。”
雷祖眸色深沉,那抹明知故問的笑意更深,道:“今晚燒魚呢,還炒雞,香得很,不吃啦?”
艮塵:“嗯,走了。”
話落,他甚至都沒再看一眼旁邊垂首靜立的齊寰,彷彿那人隻是無關緊要的塵埃。
艮塵轉身,大步流星地邁出廳堂。
昨日…
是我心存僥幸,未料到齊寰與季春風,竟敢如此明目張膽,行此悖逆之事…
今夜,我便提前埋伏於華東境…殺你二人!
…
院內眾人,眼看著艮塵師尊眸色沉凝如鐵,步伐堅定似磐石
那果斷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與肅殺之氣……
眾人麵麵相覷,麵上皆劃過一抹深深的疑惑,與隱隱的不安…
…
…
震界——
遲慕聲眸色沉凝,深吸一口氣,迅捷地踏入坤位門後……
一股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再次將他狠狠撞倒在地!
“嗚——!”
大白彷彿全然忘卻了昨日的慘烈。
此刻,它依舊帶著毫無陰霾的興奮,用那雲朵般蓬鬆的身軀來回蹭著。
濕熱的舌頭熱烈地舔舐著遲慕聲的臉頰,尾巴搖得像高速旋轉的風車。
遲慕聲臉上的劉海再次像昨日一樣被狗涎沾濕,緊貼在額角。
他怔了一瞬,隨即麵色轉為難以自抑的欣喜,一把抱住大白的脖子:“大白!”
未等他話音落下,阿毛那金燦燦、流淌著蜂蜜光澤的身影和多多那黑白分明、機敏矯健的身姿也相繼撲來。
熟悉的重量與溫度瞬間將他包裹。
遲慕聲驀地站起,急切地環顧四周。
是了,又是這裡。
忽的,玻璃門外,母親那熟悉的身影正吃力地將兩袋沉重的狗糧從瘦削的肩膀上卸下。
她彎腰放在屋內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遲母轉身,伏在那張老舊的小桌前,握著那支短得可憐的鉛筆。
她在一本邊緣泛黃的筆記本上邊寫,邊用那特有的、帶著疲憊卻依舊溫和的嗓音,說出與昨日相差不多的話語:“聲聲醒啦,今晚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她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眼角漾起細密的笑紋,看向兒子,目光裡透著溫柔的期待:“今天可是我們聲聲的生日呢,我們家小壽星,今年有什麼生日願望呢?”
女子說著,又狡黠地挑了個眼神,帶著點戲謔補充道:“除了玩具挖掘機哈,那個咱先在夢裡看兩年。”
遲慕聲怔了怔,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是了……
又是這一日麼……
這溫馨的、卻通往既定悲劇的。
遲慕聲努力壓下翻湧的情緒。
他擺了擺手,用一種試圖輕鬆卻難掩緊繃的語氣道:“媽,今年我的願望是,你能完全聽我的話一個晚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