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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願 第356章 觀電影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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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一停穩,她便逃也似地下車。

再次憑著肌肉記憶,拿起那把冰冷的鑰匙。

陸沐炎麵無表情,如同一個被設定好程式的木偶,沿著既定的軌跡,朝著那座廢棄工廠發足狂奔!!

直到癱坐在那間熟悉又破敗的屋子裡…

窗外,細雨依舊朦朧。

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陰鬱、清冷的灰濛之中。

隻有真正坐進這個廢墟般的、屬於她的“巢穴”裡

陸沐炎纔敢卸下所有偽裝,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帶著顫音的歎息。

坐下時,身下那個破舊的小沙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在這死寂中格外刺耳。

下一刻。

積蓄已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嗚…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隱忍了太久、背負了太多的少女,在此刻…

終於徹底崩潰,放聲痛哭。

那哭聲嘶啞、絕望,像是瀕死小獸的哀鳴。

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屋內黑黢黢的。

唯有從門窗縫隙頑強擠進來的那幾縷微弱天光,勉強勾勒出室內堆積的雜物和浮遊塵埃的輪廓…

她蜷縮在那個小小的沙發上,身體緊緊蜷成一團。

彷彿通過這個舉動,能找回家裡那股庇護的溫存感。

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淚水決堤般洶湧而出。

心臟處一陣陣傳來尖銳的絞痛。

那痛感如此強烈,甚至沿著神經一路蔓延到指尖,帶來一陣陣麻痹的刺痛感。

她哭得全身抽搐,時而死死捂住臉,時而又難以自抑地仰起頭,任由痛苦的嗚咽從撕裂的喉嚨裡溢位。

逼仄的小屋裡,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唯有她崩潰的哭聲在四壁間衝撞、回蕩,充滿了無處遁形的絕望和無助。

哭到嗓子徹底嘶啞,再也發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

隻剩下破碎的氣音和劇烈的抽噎…

她哭得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黑。

最終,無力地癱倒在冰冷僵硬的沙發墊上。

隻覺得…好冷。

一種從骨髓裡透出來的寒冷,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

茫茫天地間,竟找不到一個可以溫暖她的角落,一個可以接納她的落腳之處。

此刻,那個卑微的、為了孩子可以放棄所有尊嚴的母親

那個在旁人眼中或許尋常、甚至有些“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母親形象…

第一次如此真實、如此殘酷地、血淋淋地呈現在她麵前。

但陸沐炎…真的承受不住。

她真的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媽媽…

媽媽,就應該是強勢的、生猛的、嚴厲的

甚至可以是帶著幾分不講理的惡意…怎樣都可以啊…怎樣她都能接受…

為什麼要那樣?

為什麼要死死攥著衣角,彷彿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為什麼要那樣卑微地點頭哈腰,露出近乎討好的笑容?!

我…我已經在心裡承認了。

我其實早就承認了。

我承認媽媽是愛我的,是用她笨拙又慘烈的方式愛著我的。

她是真的…死在了剛剛開始學著如何更好地愛我的時刻……

但是

但是現在…

我真的好捨不得她。

我真的,真的第一次好捨不得她。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痛徹心扉地捨不得她

我寧願…我寧願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一幕。

永遠不知道媽媽對我的感情,原來是這般具體而微、這般沉重不堪的模樣…

無論前世有何恩怨,後世有何因果。

這一世的媽媽,這個會為了我去求人、會露出那種神情的媽媽,再也沒有了…

我無論再做多少事,做到什麼程度

媽媽都…看不到了…

她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帶著無儘的淒涼與空洞,對著腦海中的存在問道:“老白,我若是…聽了少摯的話,破了這個界…”

陸沐炎唇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淒涼的弧度:“是不是這一次,就是真真正正的…最後一次見到媽媽了?”

她茫然地環顧著這間陰暗、破敗,卻承載了她無數秘密與淚水的小屋:“破界之後…我就再也…再也回不到這裡了,回不到有她的‘過去’了,是嗎?”

一直在沉默陪伴、等待著她的老白,此刻,終於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古老的、沉澱了無數歲月的平和——

“人類智慧文脈之中,有一分枝,名曰《金剛經》。其中,第三十二品有言——”

老白的聲音莊重而清晰,一字一句,彷彿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他輕聲反問:“你且將這四句話,每一句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再…倒著念一遍,是什麼?”

陸沐炎微微一愣,從巨大的悲慟中勉強拉回一絲神智,依言細細思索:“一切有為法…法…影…露…電…觀…”

她喃喃地,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恍然:“觀…電影…法?”

老白:“此即少摯所言,破界之法。”

他肯定道:“他所說,是正途。”

隨即,老白道出真諦:“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話鋒一轉,老白語氣變得凝重:“你自然也可以選擇繼續執著,一次次嘗試用不同的方法,去強求扭轉那早已註定的結局。”

“隻是…”

他頓了頓,帶著警示的意味,“如此沉淪於心魔幻境,我不敢斷言,會否對你後續的修行根基造成不可逆的損傷,乃至…牽連離宮氣運。”

老白最後說道,將選擇權交還給她:“畢竟…破界之法已明。何去何從,由你自行衡量。”

對話,陷入漫長的沉默。

他懂得陸沐炎此刻所有的眷戀與不捨。

她隻是想貪戀這偷來的時光。

這剩下的六日,哪怕明知是虛假的輪回,哪怕剩下的“機會”註定徒勞無功,她也願意沉溺其中。

她隻是想好好利用這剩下的幾日,希望能沉浸在這時間裡,想好好地看看媽媽…

她隻是想…能再多看看媽媽,哪怕多一眼…

但是…老白不得不用這種隱晦的方式點醒她——

這樣,也…不行。

因為,她若不知,尚可。

此刻,她既已洞悉正確的破局之道

若仍執意沉淪,將自己放逐於這心魔編織的幻夢…

不說彆人,至少現在。

除了媽媽,還有一個等了她四千年的離宮。

無人能預料,這對她未來的道途,對那等待了四千年的離宮眾生,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因果反噬。

雖然她對離宮並無太多感情,但若她並無長進,等待離宮眾人的因果便是——繼續等待…

因果上身的那一刻…會用怎樣的形式反噬?

用這剩下的五日虛擬來賭?

屆時,她怕不怕?她能否承受得住?

……



屋內的潮濕黴味愈發濃重,與灰塵的氣息交織,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窗欞縫隙間,凝聚的雨水悄無聲息地滑落。

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暈開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濕痕。

陸沐炎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呆坐著,彷彿化作了一尊泥塑。

從午後光線漸衰,到黃昏暮色四合,再到夜幕徹底籠罩大地。

她臉上的表情,從極致的痛苦掙紮,慢慢褪去所有色彩。

最終,隻剩下一片荒蕪的空洞與死寂的麻木…

……

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雲層散儘,露出一輪清冷皎潔的孤月,高懸天際。

夜色深沉,將廢棄的小工廠徹底吞沒。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毫無阻礙地穿過破損的窗欞,斜斜地照進來。

將小屋內部照得一片清輝慘淡,塵埃在光柱中無聲浮沉。

陸沐炎依舊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彷彿與身下這張破舊的沙發融為一體。

月光照亮她半邊臉頰,上麵的淚痕早已乾涸,隻留下緊繃的麵板和一片死寂的空洞。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唯有胸腔內那顆緩慢跳動的心臟,提醒著她仍被困在這無間輪回。

陸沐炎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23:10分。

然後,她將手機靜音,站起身。

動作間,帶著一種耗儘所有生氣的疲憊,卻又異常決絕,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白彷彿完全洞悉了她的抉擇,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隻是化作一片沉默的陪伴,如同亙古存在的影子。

漸漸靠近那棟熟悉的居民樓。

家門口那股特有的、混合著濕冷泥土與陳舊牆壁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氣息曾讓她感到窒息,此刻卻帶來一種扭曲的“心安”。

彷彿迷途的船隻終於望見了註定撞上的礁石。

熟悉的隱痛在心底翻滾、攪弄,伴隨著每一步。

她踏上樓梯。

一步,兩步,三步……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清晰而孤獨。

終於,她站在了402的門口。

腳步停頓。

聲控燈沒有應聲而亮。

五樓與四樓交界的樓梯拐角處,外麵慘白的月光透過樓道儘頭那扇積滿灰塵的玻璃窗斜射進來。

在地麵上投下一片毫無溫度的、如同挽幛般的光斑。

……



而此刻——門內。

幾乎是陸沐炎的腳步聲在樓下響起的第一時間。

陸母就像被觸動了某個開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雙渾濁的眸子裡瞬間迸發出難以掩飾的期待與欣喜。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小跑著衝向門口。

但她的腳步在離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硬生生刹住。

陸母用力抿緊了向下耷拉的嘴唇,眉間的川字紋因刻意板起的麵容而顯得更深。

她強迫自己轉身,佯裝無事地坐回桌前的凳子上,彷彿剛才的急切從未發生。

那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陸母努力維持著冷漠的表象,但那眼底深處抑製不住流淌出來的、近乎孩童等待歸家母親般的開心與光亮,卻出賣了她全部的心事。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渾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廚房的方向——

灶台上的鍋裡,凝固的白色豬油在月光下泛著油膩的光。

下一刻,那腳步聲沒有絲毫停留,經過了402的門口…

繼續……往樓上去了。

陸母眼底的光,像被風吹滅的蠟燭,倏地暗了下去。

那強裝的鎮定瞬間瓦解,隻剩下被失望浸泡的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陸母直接拿起手機,給陸沐炎發了一條簡訊:

“不回來,就永遠彆回來!”

……

……

門外。

陸沐炎口袋裡,手機的螢幕驟然亮起,冰冷的白光刺破月華的柔暈。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顯得格外驚心。

時間凝固在——23:17分。

螢幕上,是那條她早已刻入靈魂的資訊——

【不回來,就永遠彆回來!】

一語成讖。

有些事,有些人……

一旦錯過,一旦轉身,就真的永生永世,永遠都……回不來了。

陸沐炎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螢幕上,像是要用目光將那幾個字燒穿。

她的眸色,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

麵色,在月光下泛著灰白,透著一股近乎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她緩緩地、幾乎是儀式般地,在那冰冷的、落滿灰塵的五樓台階上坐了下來。

她就那樣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居高臨下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斜下方那扇屬於她的家門——

那扇此刻隔絕了生死、誤解與無儘遺憾的門。

此刻,因果完成最後的閉環。

陸母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她生命最後一個夜晚,滿懷期待又失望透頂地聽到的那個“路過”的腳步聲,其實就是她苦苦等待的女兒。

而這時候的‘陸沐炎’,來到家門口,選擇上樓,在樓梯口靜靜等待著——母親的死亡。

而陸沐炎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門內,她的母親正是因為這一個“路過”的腳步聲,那本就消磨殆儘的耐心徹底化為灰燼,帶著怨氣與絕望。

給她發出了那條在無儘輪回中,早已註定的、最終的簡訊——

【不回來,就永遠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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