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願 第375章 水火不相射。
“跟我來！快跟我來！”
說著，遲慕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作勢就要衝出木屋！
風無諱還沒來得及詫異他怎麼會對這裡如此熟悉，就聽見——
“轟——哢！！”
一道驚雷撕裂天幕，在頭頂轟然炸響，震得三人耳膜嗡嗡作響，靈魂都彷彿為之戰栗！
也震得遲慕聲嚇得釘在原地！
風無諱和遲慕聲同時被嚇得一哆嗦，異口同聲：“我靠！！”
風無諱完全難以置信，瞪著眼，眉毛挑成了倆括號，盯著遲慕聲的背影：“不是哥們？你來真的啊！！”
繩直不再猶豫，袖袍一揮，急聲清叱道：“巽為風！”
一股強大的氣流瞬間包裹住三人，疾馳出門，行動如風！
他們隻覺得腳下彷彿踩上了風輪，速度陡然加快，化成一道殘影！
然而，還來不及適應這風馳電掣的感覺，瓢潑大雨已如同天河決堤般傾瀉而下！
密集的雨點砸在地上、樹葉上、三人身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啦聲！
天地間一片混沌迷濛。
粗壯的雨線連線著天與地，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灰白巨網。
遠山近樹都在暴雨中模糊了形狀，狂風吹得林木瘋狂搖曳，發出痛苦的呻吟。
山路瞬間變得泥濘濕滑，每走一步都需萬分小心。
而那滾滾天雷，一道接著一道，在雲層中奔騰咆哮。
每一次炸響，都彷彿要將這方天穹徹底碾碎，震得人心膽俱裂！
在這狂暴的自然偉力麵前，三人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如同暴風雨中掙紮的螻蟻，隻能頂著風雨，艱難地向著山下的避難所奔去……！
…
…
坎界——
此刻，真正的坎界內。
萬籟俱寂，時間在此彷彿凝固。
視野所及，是一片無垠的黑水之域。
水不流，不湧，卻自成一片深不可測的汪洋，吞噬所有光線，將一切馴化為流淌的幽暗。
九座石塔如九根支撐天地的巨柱，自黑水中巍然聳立。
塔身狹長，直刺虛無的穹頂。
塔尖懸垂著晶瑩的水晶鎖鏈，鏈上不斷有墨色的水珠滴落。
每一滴墜下，都在沉寂的水麵濺起星辰破碎般的微光——
那是“魂液”，由無數沉寂靈魂凝結而成的精華。
石塔環繞的中心，龐大的建築群無聲矗立。
它們非磚非石，而是由凝固的玄冰與流動的黑水共同塑就，結構奇詭，非人間所能想象。
細看。
建築深處，竟懸著一座古老的、完全倒置的宮闕。
殿基在上，尖頂在下，如一枚冰冷的楔子，直指下方無儘的黑暗深淵。
宮殿表麵泛著朦朧微光，似鏡麵，又似能吞噬一切的淵藪。
偶有縷縷寒氣升騰，凝作霧絲，纏繞著飛簷翹角，最終化入虛空，消散無蹤。
這宮闕非凡間之物，通體由“玄冰黑玉”鑄成。
巨柱上，銘刻著繁複的水紋篆印，每一筆劃都似在緩緩流動。
更有先天神文如瀑布垂落，無聲闡述著水之大道，翻譯為——
【至柔亦至剛，滋潤亦毀滅。】
殿頂覆蓋著層層玄瓦，瓦上凝結著萬古不化的寒霜，折射出幽邃的藍光。
宮闕之下，並無實地，唯有一條“暗河天塹”。
這是一片深邃無邊的黑水。
它並非死物，既能溫柔承載，亦可堅逾金石，隨心神意念而動。
水中，有無數星辰碎屑般的光點沉浮不定，那是高度凝練的癸水之精。
偶爾，有巨大如山脈的陰影在水極深處無聲滑過，帶來源自太古的、令人心悸的威壓。
水流聲極輕，似夢中囈語，卻又帶著一種讓靈魂顫栗的力量——
那是萬物歸源的歎息，是橫亙於生與死之間的界限之音。
坎界的風，不覺寒冷。
卻直透魂髓，讓人心生寒意。
那並非肉體的感知，而是靈魂被無底“深淵”凝視後，油然而生的敬畏與恐懼。
整個世界，靜到極致，隻餘水波微不可察的輕顫聲響…
…
忽然——
在那倒懸宮闕的正中央，黑水開始無聲彙聚。
一點微光自水中浮起。
那光並不明亮，反而是純粹到極致的黑，黑得無瑕，黑得深邃。
它在如鏡的水麵上緩緩旋動，彷彿在孕育著某種不可名狀之物。
隨著靈力的震蕩，四方暗潮悄然湧動…！
所有塔頂的魂鏈同時發出清越的鳴響，叮咚之聲如古鐘輕叩，悠遠空靈。
片刻，那團幽光徹底凝實。
——顯現出水神冥燁的元神本相。
他靜靜懸浮於黑水之上，宛如夜空中唯一的、永恒的星。
隻是這顆“星”，是黑色的。
外層散發著暗沉的靈輝，流光不息，如同無數破碎的星屑環繞著他緩慢旋轉，形成一道靜謐的漩渦。
而在那黑色光華的最中心，是一個更深的黑點——
黑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一切聲音、一切念想。
那是一種無底的虛空，是萬物終結的沉默。
隻需凝望，心神便似要被其吸入，永墜沉淪。
他靜止著，似在沉睡，又似在無言的等待。
周身，黑水泛開細密漣漪。
漣漪之中，隱隱映出無數模糊的身影——
人形、獸影、魂魅……皆是坎界亙古以來沉淪的舊靈。
它們伏首逡巡，默默環繞，卻無一人敢輕易近前。
此刻，整座坎界，彷彿都在這顆漆黑元神的微弱呼吸間，隨之輕輕脈動。
冥燁的元神，便如此靜默地存在於這片屬於他的絕對水域之中…
此刻，水火不相射。
玄極六微皆已回歸各自的本源之所，八卦完成交錯，因果即位。
…
…
離界——
陸沐炎三人立於一塊高聳的褐紅色巨岩之上。
此處，已遠離那翻騰著毀滅氣息的熔岩懸崖。
熾熱稍減，但仍如置身於巨大的熔爐邊緣，空氣灼人。
俯瞰下方，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暗紅地帶。
龜裂的大地上蜿蜒著道道熔岩河流，如同大地裸露的、汩汩流淌的血管，蒸騰起扭曲視野的熱浪。
儘管熱度稍遜於核心地帶，但汗水依舊不斷從毛孔中沁出，浸濕衣衫。
連少摯光潔的額角也複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微光。
陸沐炎小臉被烤得通紅，她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聲音帶著些許不確定：“……我們就要一直在這裡待到午時嗎？就這麼乾坐著？”
長乘目光掃過四周，語氣平穩：“嗯，而且，回歸時需得前往你來時的那個傳送點。小炎，可還能找到？”
陸沐炎點頭，立刻指向左側幾處低矮、形狀奇特的岩石群：“嗯，我有印象！過來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那裡，不會錯。”
長乘微微頷首：“嗯，距離尚可，不算遠……”
氣氛再次陷入靜默。
…
一直沉默立於一旁的少摯，忽地開口。
他聲音清冽如泉，打破了沉悶：“炎兒。”
少摯轉向她，眸中彷彿落入了星子，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或許……此時此地，正是你感悟本源、修煉離火的最佳時機。不如……試一試？”
此言一出，陸沐炎眼中頓時綻放出躍躍欲試的光彩：“哎呀？！”
然而，長乘卻明顯一怔。
……？
不對勁。
以昊兒的性子，對於陸沐炎接觸與冥燁相關的力量，向來是極力阻攔才對。
此刻竟主動提議讓她在這熔岩煉獄、她的本源之地修煉？！
長乘壓下心中疑慮，蹙眉看向少摯，語氣帶著探究：“…那你呢？”
少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淺淡卻專注的笑意，目光始終落在陸沐炎身上，語氣溫和卻堅定：“我在此處，守著炎兒。”
長乘：“…”
他未言，心中疑竇更深。
陸沐炎聞言，耳根驀地染上一抹緋紅。
真容易讓人誤會啊
也是當著乘哥的麵，無所謂了。
無非就是…難兄難弟再稍稍往男朋友那裡靠一靠…
陸沐炎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頭：“額…少摯…”
她組織著語言，稍顯害羞，道：“那個…既然是本源之地，肯定對修行最有利，我本來也想著抓緊練功。但是…這，這裡畢竟不是你的本源之地呀。”
她語氣真誠，帶著關切：“我感覺這兒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危險，不然……你也回你的本源之地去看看？說不定對你修煉也有幫助呢？”
說著，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眨了眨，流露出好奇：“不對喔……”
“這裡是我的本源之地，那…那你的本源之地，長什麼樣子啊？”
少摯：“我的？”
他神色不變，回答得理所當然，彷彿早已準備好說辭：“很簡單，就是一片無垠的海。從此處過去便是，景緻與院內的鮫淚湖相仿。炎兒想去看看麼？”
是的，模糊而言，那確實是“海”——萬水之源，自然具備鮫淚湖的某些特性。
至於老白……此刻自然是“查無實據”。
果然，陸沐炎吃了一驚，注意力被轉移：“和鮫淚湖差不多！？哎呀，那說不定真的有用！我上……”
她話說到一半，猛地刹住。
少摯急急遞來一束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
陸沐炎接收到訊號，硬生生改口，語氣變得略顯生硬：“我…我上次看過鮫淚湖！當時正準備入院呢……嗬，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而此刻，長乘正全神貫注地剖析著少摯話語中可能存在的伏筆與破綻。
並未察覺這瞬間的眼神交流與改口的生硬…
陸沐炎順勢接回之前的話題，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既然和鮫淚湖差不多，那估計也沒什麼特彆好看的了。不過說不定對你的修行真有幫助呢？你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果然，少摯的目光悠悠轉向長乘。
那眼神中，帶著一種幾乎不加掩飾的、明目張膽的目的性：“可是，讓炎兒獨自一人留在此地……嗯，我終究不太放心。”
陸沐炎立刻笑著擺手，語氣輕快：“沒事兒，不是還有乘哥在嘛！我讓乘哥陪著我就好啦，你那麼厲害，乘哥今天就歸我了哈！”
聞言，長乘眼眸微微眯起。
嗯…昊兒是想支開小炎，或者……是想獨自行動，去探查什麼？
果然是這樣，這纔是昊兒的作風。
冥王說過……他自有手段，定然探查不到。
我若留在此地守護小炎，昊兒無論去往何處，我隻需開啟神識，便可大致感知其動向。
如此也好，總比三人僵持在此，徒增變數要強。
若是昊兒在此再說出些什麼，或是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舉動，局麵恐怕會更棘手……
況且，最重要的是——
此地於小炎而言，確是千載難逢的修煉寶地，能多修煉一刻，便是一刻的機緣。
思緒電轉間，長乘已然有了決斷，他開口道：“也罷。少摯，你且自便。你不是精通‘天水訟’之術麼？”
他看向少摯，語氣恢複平靜：“若遇必要之時，以此術呼喚我即可。”
少摯微微頷首，算是應下：“有勞長乘兄長了。”
他複又看向陸沐炎，語氣溫和依舊：“炎兒，若有任何事，也可隨時喚我哦。”
陸沐炎笑容燦爛，衝他揮揮手：“知道啦！去吧去吧～我們都抓緊時間，加油練功！加油！”
少摯轉身，衣袂在熱風中輕揚。
然而，就在轉身背對二人的那一瞬間，他眼角的餘光掃過長乘。
那眼神中，分明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近乎挑釁的意味。
長乘當然讀懂了他未言之意。
他未發一言，隻是眉頭微蹙，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少摯的背影消失在褐紅色的岩石之後。
…
身後，陸沐炎已然收斂心神，擺開架勢。
她的周身，已經開始有微弱的離火氣息流轉，漸漸沉浸於修煉之中
長乘鼻息間深深撥出一口帶著灼熱的氣息，目光複雜地落在陸沐炎專注的側臉上，守護在一旁，未曾再言…
…
…
而事實上……
少摯在踏入這熔岩煉獄的第一瞬間，其浩瀚無匹的神識，早已將此地每一寸角落細致地搜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