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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願 第376章 靜靜地,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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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內諸神皆知——

他這位白帝少昊的修為,因與世間萬千因果糾纏交織,每分每秒都在以恐怖的速度自然增長。

在他降臨於此的刹那,便已明晰——此地,並無冥燁。

一絲一毫屬於那位水神的氣息,都未曾殘留…



冥王去了哪裡?

冥王……

若問這海內諸神,誰最瞭解冥燁?

非他這位曾親密無間、如今卻形同陌路的弟弟——少摯莫屬。

他太瞭解冥燁的驕傲與決絕,他也太過聰明。

離火(陸沐炎)一旦真正踏入其本源之地,自己定會第一時間察覺並趕來。

而在第二界開啟、長乘亦知曉此事時。

那位總是試圖維持平衡的蠃母司也定然會現身。

所以,冥燁,絕不會允許自己與離火相遇,自然更要避開他少摯。

甚至……會尋找藉口,連與長乘的會麵也一並迴避。

對於一個神炁幾乎耗儘、修為幾近凡塵的水神而言……

此刻,能讓兩位神隻都搜尋不到的方式,唯有最慘烈、最決絕的一種——

拋棄這具維係著最後生機的肉身。

所以。

少摯那看似急切的一步踏空而來,首要目的,並非擔憂陸沐炎會與冥燁相遇…

而是……擔心他那位兄長的安危啊。

而當他真的感知不到冥燁存在於這片煉獄的任何跡象時……

他的心內,猶如被無形之手狠狠攥緊,疼痛與難以言喻的詫異、憤怒交織。

卻唯獨……沒有半分報複得逞的快意。

還夾雜著一種深切的、彷彿猛然驚覺自己這數千年的執念與對抗,或許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場任性“哄脾氣”的受挫與無力。

而當陸沐炎如同失去一切般,絕望地狂奔,哭喊著尋找“老白”與“冥燁”之時。

他的內心,被尖銳的恨意與蝕骨的傷心淹沒,充滿了無法扭轉局麵的無力感。

唯獨……沒有手中提線木偶即將失控的驚慌。

竟然還包裹著一種清晰的預知,彷彿看見自己佈局千年、執著千年的棋局,正無可挽回地走向終局的悲哀…



可當陸沐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撲入他懷中,緊緊擁抱,將所有的恐懼與依賴都交托於他之時。

他的內心,竟像是在一片因怨恨與執念而變得貧瘠乾枯、幾近崩塌的世界裡…

驀地,於裂縫深處,生出了一朵明媚而柔軟的花兒。

那感覺,不能僅僅用愛情來概括。

更像是一種黑暗中的救贖,是沉重命運裡唯一的寄托與依靠。



可那花兒本自由,本可以不是花。

是他強行將她捲入,塑成了他世界裡的花。

然而

可是啊,可是啊

這朵他傾注了四千年心血與複雜情感的花兒……

即使再如何嬌豔奪目,對於他那早已定型、充斥著神隻責任、過往恩怨與冰冷規則的世界而言…

終究隻能是一朵需要被嗬護、卻也註定被束縛的花兒。

他若想寸步不離地守著這朵花,便無法直麵、更無法重建自己那片已然殘破的世界。

他若想修複自己的世界,便註定無法時刻將花兒護在羽翼之下。

太多的情感相互撕扯,太多的責任與私心彼此衝撞…

此刻,這位執掌西方、號令百鳥的白帝少昊,是真的感到疲憊了。

一種源自神魂深處的倦怠……

他並未去往什麼所謂的“本源之海”。

也是故意挑釁長乘,戴上那副‘無畏的陰謀麵具’。

他隻是尋了一處陸沐炎視線不及的僻靜角落,一方被萬年歲月風蝕得斑駁的暗紅巨岩,靜靜地坐了下來…

靜靜地,仰起頭。

少摯鳳眸微眯,望著這片屬於陸沐炎本源之地的、被熔岩火光映照得瑰麗而詭異的天空……

他隻是想看看,這朵被他小心翼翼嗬護了四千年的“花兒”,其紮根的土壤,其力量的源頭,究竟是怎樣的景象?

他也想看看,這片囚禁他怨懟了四千年、卻也牽掛四千年的哥哥的煉獄,究竟是何等的殘酷與難熬?



繁星,在這片獨特的天空中密佈,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上灑滿了細碎的鑽石。

偶有流星拖著短暫而絢爛的光尾劃過天際。

速度極快,轉瞬即逝,不留絲毫痕跡。

恰如他此刻眼角那一點迅速被蒸乾、未曾讓任何人察覺的濕意。

無聲無息,淹沒在熔岩煉獄永恒的熾熱,與他自己無邊的孤寂之中。





艮兌兩界——

暮色四合,山澤籠罩在一片安穩的靜謐中。

若火、白兌、艮塵、玄諫四人圍坐在溪邊篝火旁。

烤魚的香氣隨著輕煙嫋嫋飄散。

那異獸“谿邊”在不遠處的林間靜靜注視了片刻,隨後氣息漸遠,悄然隱入夜色。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溪水潺潺,星子初現,彷彿一切紛爭都與這方淨土無關。





離界——

與此同時,熔岩煉獄邊緣的巨岩上卻是另一番光景。

陸沐炎閉目盤坐,周身隱隱有離火流轉,正借本源之地潛心修煉。

少摯獨坐不遠處的暗影中,沉默如亙古山岩。

長乘靜立一旁,目光掠過修煉的陸沐炎,又掃向少摯消失的方向,長衫在熱風中微動。

三人之間,維係著一種脆弱而奇異的平衡。

熔岩的微光映照著這片難得的、充滿張力的靜謐。





震巽兩界——

而與那兩處的安穩或靜謐截然不同,遲慕聲的處境可謂狼狽。

狂暴的雷霆撕裂天幕,暴雨如天河倒瀉。

風無諱三人這才衝進遲慕聲來時的那處山洞,個個渾身濕透,冷得牙齒打顫。

而繩直,一踏入這洞穴,便驀地一震,蹙緊眉頭!

他眸中閃過難以掩飾的錯愕,彷彿感知到了什麼非同尋常的氣息



洞穴之外,雷暴依舊肆虐,彷彿天穹破裂,銀河傾瀉。

粗壯的閃電如銀龍亂舞,每一次炸響都震得山壁簌簌作響。

滂沱大雨織成密不透風的灰白幕布,將世界淹沒在轟鳴與潮濕之中。

洞內,三人雖已擺脫了濕衣的糾纏,但寒意與洞外的喧囂同樣刺骨。

遲慕聲抱著臂膀,牙齒仍有些打顫:“凍…凍死我了,凍死我了……!”

他心底一片冰涼:完了,完了,來了,真來了,這雷真被我招來了…!

我現在讓它停下還來得及嗎?肯定來不及了,我是神仙呐我?!

真急人啊,彆人肯定都正在修煉吧…?

風無諱倒無甚大體感,一屁股坐在地上,利落地脫下鞋子,倒出裡麵的積水,嘴裡嘟囔著:“這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

繩直警惕環顧四周,同時不忘輕輕揮手:“巽為風。”

緊接著,一股暖流般的微風拂過三人,速乾後帶走了衣物上最後一絲潮氣,也驅散了部分寒意。

遲慕聲:“我去!”

他拍拍身上,摸著瞬間乾爽且帶著餘溫的衣服,眨了眨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感歎:“我…我現在轉去巽宮還來得及嗎?”

風無諱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寧願被雷劈!那風颳起來,跟千萬把小刀子割肉一樣,是真淩遲啊!還不如‘嘎巴’一下讓雷劈死,痛快!”

彷彿是為了回應他的話,“轟隆——!”

一聲更甚從前的巨雷猛然炸響,震得整個洞穴嗡嗡回響,彷彿有塵埃簌簌落下!

繩直的麵色愈發嚴峻,眉頭緊鎖。

遲慕聲也立刻縮了縮脖子:“…你說破大天,我也不可能為了修行出門去扛那雷。”

風無諱係好鞋帶,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好奇地問:“話說回來,慕聲,你咋知道這兒有這麼一個山洞?”

他四下打量著,還用手拍了拍冰涼的石壁:“我在這兒住了快十年了,都不知道有這地方……這明顯是有人長期打坐修煉的洞府啊!”

遲慕聲一屁股坐在洞穴中央那個略顯平整的石台上,晃悠著腿,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一推開震界那扇門,眼前一花,就把我扔這兒了。”

他也環顧四周,咂咂嘴:“不過…這兒看著,確實像哪個高人清修的地兒哈。”

話音剛落,他屁股底下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同被無數細針紮入!

遲慕聲汗毛倒豎,“哎喲我去——!!”

這一聲慘叫,他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從石床上蹦了起來!

繩直和風無諱同時轉頭看他!

遲慕聲驚魂未定,揉著屁股:“媽呀!靜電?!這…這石床導電!?”

風無諱一聽,眸色一亮,來了興致:“哎呀?我試試我試試!”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石床邊沿,微微靠坐

額?嗯…

然後,風無諱大膽地坐了上去,甚至還往後蹭了蹭。

哎呀?

他攥了攥拳頭,又伸出食指,再次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石床表麵。



下一刻,風無諱乾脆直接躺倒在石床上,甚至還打了個滾!

他一臉無辜地看著遲慕聲:“騙誰呐?這啥也沒有啊?舒服得很!”

遲慕聲瞪大眼睛:“啊?不對不對!絕對不對!”

他不信邪,再次一屁股坐了下去——

“滋啦——!!!”

“哎呦沸!”

“哦哦哦!”

一股清晰的電流瞬間從石床迸發,竄過二人接觸的部位!

慕聲和風無諱同時捂著被電麻的屁股,齜牙咧嘴地跳了起來,連連後退!

繩直看著這一幕,眉頭蹙得更深:“無諱,慕聲,聽我說。”

看著二人,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悠遠的追憶:“自天地開辟,雷霆肇生,祖受天命,主乎震象。居東南之山,曰霆嶽。嶽半有石穴,深三丈,廣不過數步。祖鑿之以居,穴中惟一石床,可坐可臥,餘無所有。”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簡陋卻蘊藏著無儘雷霆之意的洞穴,繼續吟誦:“晝無光,夜無燈,惟洞口之電,時時照其容。祖結跏趺坐其中,默聽雷音,息與霆合,神與天通。”

繩直環顧四周,語氣篤定:“這裡…大抵便是古籍殘篇中所描繪的雷霆洞……”

聞言,遲慕聲和風無諱麵麵相覷,都眨了眨眼。

風無諱一邊揉著屁股,一邊茫然地問:“啥意思?”

遲慕聲也捂著屁股,喃喃低語:“……聽著像是誰的老巢?”

隨即他又自我否定地搖頭,“…不能,不能不能,這也太破了,不得把人凍死啊?我尋思誰被整治了,關在這兒呢…”

繩直失笑:“我方纔所言,出自《雷祖修真記》殘篇。”

他目光掠過遲慕聲,悠悠落在那看似平凡無奇的石床上:“加之…方纔慕聲你與這石床獨特的‘共振’反應,其中定有緣由。”

遲慕聲一臉詫異:“雷祖的老巢…?我跟它來個共振反應?”

他自嘲地笑了笑,打趣道:“我好大的官威啊,哈哈!”

可這話一出,風無諱看著遲慕聲,頭一歪,眨了眨眼,表情自然得像在談論天氣:“慕聲,你不知道自己是雷祖嗎?”

“轟——!”

這話,如同一道毫無征兆的九天驚雷,並非炸響在耳畔,而是直接劈進了遲慕聲的識海深處!

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彷彿驟然凝固,又猛地倒流衝上頭頂,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像是被一根無形的、冰冷的巨釘狠狠楔入了原地,遲慕聲從頭到腳僵硬得無法動彈,連指尖都失去了知覺。

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片駭人的蒼白!

遲慕聲嘴唇微微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唯有那雙總是帶著幾分不羈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滾圓,瞳孔緊縮,裡麵寫滿了純粹的、無法理解的震駭:“……?”

同時,繩直臉上的溫和笑意在這一刻凍結、碎裂!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危險的針尖,一股寒意混合著難以置信的驚怒直衝頭頂:“……風無諱?!”

繩直從未如此驚慌,據他事後回想起來,幾乎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管突突狂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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