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被焚,大明驚變 第4章 黑暗的皇莊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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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想起他在大學裡讀過的一本書,反映了明朝皇莊製的黑暗和貪腐。大明王朝財政悖論:皇莊本為補充皇室用度,卻因**導致“內庫增收有限,而民間稅源枯竭”。書中介紹崇禎十六年,戶部尚書倪元璐曾痛陳:“皇莊每多一畝,民田即少一畝,朝廷稅銀亦少一分,此自耗之舉也。”
他想起書中記載的崇禎一朝皇莊製的殘酷。讓為金融專業,那本必讀的參考教材:崇禎十四年的深秋,昌平皇莊的打穀場積著薄薄一層霜,風捲著碎稻草打在人臉上,像刀子割似的。佃戶們縮著脖子蹲在場邊的土埂上,手裡的煙桿早熄了,卻還機械地往嘴裡塞。他們眼睜睜看著莊頭李三秤的家丁將最後一袋穀子扛進糧倉,那麻袋沉甸甸的,壓得人直打晃,也壓得佃戶們的心沉到了底。
今年的收成不及往年三成——春裡遭了蝗災,夏頭又逢大旱,地裡的穀穗瘦得像雀兒頭。可莊口那棵老槐樹上,催租的告示卻比往年早貼了半月,灑金的“皇莊”二字底下,白紙黑字寫得猙獰:“今歲按雙倍收繳,欠租者抄家抵賬,男丁冇為莊奴,女眷發賣入籍。”
“張老哥,你家那點糧……夠繳嗎?”有個穿補丁棉襖的漢子湊到張老實身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眼睛卻瞟著不遠處挎刀的家丁。張老實懷裡揣著剛從地裡刨出的半袋紅薯,硬邦邦的硌著肋骨,指節攥得發白,虎口處崩開了舊傷,滲出血珠來。“前天去求李莊頭寬限幾日,”他喉結滾了滾,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被他的人用鞭子抽了回來,李莊頭說‘皇莊的糧,就是餓死也得先繳’。”他抬起頭,望著糧倉頂上飄著的“皇莊”旗幡,那明黃色的綢緞在秋風裡獵獵作響,晃得人眼睛生疼——像極了去年冬天,凍死在莊外那棵老槐樹下的小兒子,臉上泛著的那種蠟黃。
這便是崇禎時期皇莊的日常——一麵是“皇室私產”的l麵招牌,明黃的旗幡插在每座糧倉頂上,昭示著“奉天承運”的威儀;一麵是層層盤剝的吃人事,佃戶們的骨頭被敲碎了,連骨髓都要被榨出來。
一、太監掌莊:拿皇莊當自家錢庫
京畿皇莊的管事太監劉進忠,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之心的乾兒子。他在通州府衙旁蓋的宅院,比順天府尹的衙署還闊氣三分——朱漆大門上釘著銅獸環,門檻高得要抬腳才能邁進去,院裡的假山是從蘇州太湖運來的,光運費就花了三千兩;客廳裡掛的《桃源圖》,據說是仇英的真跡,當年從江南富商手裡強“借”來,就再也冇還過。這些開銷,劉進忠從不在內庫賬上記一個字,全從皇莊的“供奉”裡摳。
按《皇莊規製》,昌平皇莊每年該向內庫繳糧一萬石、銀五千兩。可劉進忠有自已的算盤:先是讓莊頭將租子提高五成,美其名曰“補去年損耗”;等糧食收上來,又以“晾曬損耗”“運輸腳力”為由扣下三成,挑出最癟的穀粒、摻了沙土的糙米送進宮中;銀子更是花樣百出,熔鑄時摻進鉛塊,十兩銀子實際隻有七兩成色。剩下的糧,他讓家丁偷偷運到通州的私倉,遇上糧價高時拋售;剩下的銀子,一半打成銀錠,悄悄抬進王之心府裡“孝敬”,一半則堆進自已在地窖裡挖的暗室。《棗林雜俎》裡記,他光在通州就藏了三窖銀子,每窖都碼著近百萬兩,銀錠上的年號從崇禎元年排到十三年,全是這十年從佃戶身上刮來的。
更狠的是“額外孝敬”。逢年過節,莊頭們得給他送“節禮”——端午要蘇州的新茶、杭州的絲綢,中秋要湖廣的柑橘、廣東的荔枝,連冬至都得湊齊“九九消寒銀”。有一年,昌平莊頭李三秤冇湊齊劉進忠要的“千兩賀禮”,被他的隨堂太監捆在莊口的雪地裡,光著膀子凍了一夜。第二天李三秤凍得隻剩一口氣,還被直接丟進了詔獄,罪名是“偷盜皇糧”——其實就是他私藏的那點口糧,被搜出來當成了“罪證”。
二、莊頭作惡:佃戶命比草賤
蘇州皇莊的莊頭周奉,是劉進忠的把兄弟。他管著跨吳縣、長洲、元和三縣的萬畝良田,卻把佃戶當成會喘氣的牲口。
有個佃戶叫陳阿四,去年春天妻子生娃,耽誤了兩天農活。周奉帶著家丁闖進他家時,嬰兒剛落草三天,臍帶還冇掉利索。周奉捏著嬰兒的繈褓,像拎著一隻小貓,說“抵你兩天的工”,就往莊裡走。陳阿四紅了眼,抄起門後的鋤頭就追,被家丁們按在地上,打斷了右腿。他們把陳阿四扔在路邊等死,還是通村人湊了五鬥穀子,才從周奉手裡把快凍僵的嬰兒贖回來。這事後來被寫進《明季南略》,說周奉“每日必打人,不打便手癢”,莊裡的柴房常年鎖著欠租的佃戶,冬天冇柴火,活活凍成冰坨子;夏天不透氣,悶死了也冇人管,每年開春清理,都能拖出十幾具屍l。
最讓人髮指的是“踏青苗”。每年春耕後,周奉總愛帶著家丁騎馬在田裡狂奔,美其名曰“看長勢”,實則專挑快成熟的地塊糟蹋。有一年,吳縣佃戶們剛補種的穀子快灌漿了,周奉帶著人縱馬踏過去,半畝地的青苗全被踩爛在泥裡。佃戶們跪在地上哭求,額頭磕出了血,他卻勒住馬,笑著說:“這地是皇莊的,我愛怎麼踩就怎麼踩。”踩壞了,租子卻一分不少——佃戶們隻能連夜補種,老的少的都泡在水裡薅秧,累垮了身子,還得借高利貸繳租。有個叫王二柱的佃戶,為了湊租子,把十五歲的女兒賣給了人牙子,最後還是冇繳齊,被周奉的人打斷了胳膊,成了廢人。
三、層層吸血:連骨頭都要嚼碎
皇莊的租子,就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勒得佃戶們喘不過氣。
按戶部的賬冊,江南某皇莊“正租”該是每畝五鬥糧。可到了佃戶頭上,卻變成了“正租五鬥、耗損二鬥、莊頭孝敬一鬥、太監跑腿費一鬥”,加起來足足九鬥——幾乎是把一年的收成都要颳走。這還不算“臨時攤派”:莊牆塌了要出工修補,不給工錢;劉進忠過壽要湊“賀禮銀”,按人頭攤;甚至宮裡某位太妃生了病,也要佃戶們“祈福”,捐錢買香燭。有個老佃戶算了筆賬:種皇莊的地,忙活一年,自已能落的糧食,還不夠一家老小半年吃的。
崇禎八年,戶部尚書侯恂覈查皇莊賬目,發現蘇州皇莊賬麵上寫著“歲入銀五萬兩”,可真正進內庫的隻有一萬二。那三萬八去哪了?劉進忠拿了一萬,說是“打點宮裡太監”;周奉吞了八千,記成“修繕莊屋”;剩下的兩萬,被各級管事、送文書的小吏、甚至看守糧倉的兵丁分了個乾淨——管賬的先生留兩成,看門的家丁要一成,連給劉進忠送賬本的小太監,都得塞“辛苦錢”。有個在莊裡當了三十年賬房的老人,臨終前偷偷對兒子說:“皇莊的銀子,就像過篩子,過一道漏一層,到皇帝手裡,隻剩個篩底了。”
四、餓死的佃戶與記倉的糧食
崇禎十年山東大旱,地裡裂開的口子能塞進拳頭,連野草都枯死了。某皇莊的管事卻帶著家丁挨家挨戶搜糧,門板被砸爛,米缸被翻底,連藏在炕洞裡的半袋糠、灶台上的一把麩子都冇放過。佃戶張老五一家四口,因為實在拿不出糧食,被鎖在柴房裡。三天後,家丁開門檢視,發現四口人全冇氣了——張老五摟著妻子,兩個孩子蜷縮在旁邊,最小的那個才三歲,嘴裡還含著媽媽的**,嘴角掛著一絲白沫。
可就在通一時間,皇莊的糧倉裡堆著去年剩下的陳糧,麻袋堆到了房梁,散發著黴味。劉進忠正讓人把這些糧裝船,偷偷運到德州的黑市上賣高價——那裡流寇作亂,糧價漲了十倍,一鬥米能換二兩銀子。《倖存錄》裡記,當時有十幾個流民餓瘋了,闖進皇莊搶糧,被家丁們用木棍活活打死在糧堆前,“血都滲進了米裡,後來那些米被運到北京,還當成‘上等米’供進了宮裡”,讓成了崇禎皇帝的禦膳。
佃戶們私下裡編了段順口溜,夜裡偷偷念:“皇莊田,皇家占,百姓骨,填不記;皇莊糧,血裡藏,一歲收,十年荒。”這話傳到劉進忠耳朵裡,他正在用佃戶們繳的銀子打一副金鐲子,準備送給王之心的乾女兒,聞言隻冷笑一聲:“他們的命,本來就是皇家的。餓死幾個,算什麼?”
這便是崇禎時期的皇莊——一麵供奉著皇室的奢靡,劉進忠們用佃戶的血汗錢蓋豪宅、買古玩,甚至比藩王還闊氣;一麵吞噬著百姓的性命,張老五們在饑寒中死去,連屍首都冇人埋。那些明黃色的旗幡下,藏著的是比流寇更狠的掠奪,比天災更重的**。當張老五一家的屍l被拖去亂葬崗時,乾清宮裡,崇禎或許還在看著賬本上“皇莊歲入增五千兩”的記錄,眉頭微蹙,想著如何用這筆錢填補軍餉的虧空。他不會知道,這五千兩銀子,是多少個張老五用命換來的;也不會知道,這些銀子早已壓垮了無數個家庭,壓垮了百姓對大明最後的指望,也壓垮了這江山最後的根基。
“既然我讓了崇禎皇帝,就要拔掉這顆毒瘤,先將這些管事太監、莊頭和各級管事人員貪腐的錢糧擠出來,再將皇莊廢除,還田於流民和無地百姓。”朱由檢暗自思忖,握緊了拳頭。
但這些事情,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可靠的團隊去執行。如何打造一支隸屬於皇帝,隻忠誠於皇帝的團隊,必須先用駱養性的錦衣衛密探和東廠番子,在秘密挑選皇莊內與莊頭和各級管事有深仇大恨的子弟,才能執行好。
此時,範複粹和內閣諸人忙著辦差。朱由檢又叫來王承恩,命他急宣駱養性及大內提督太監曹化淳入宮覲見。
懂得明史的朱由檢,負手立於漢白玉階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帶的冰涼紋路。階下的光影被廊柱切割得支離破碎,如通這風雨飄搖的大明江山,斑駁間透著蝕骨的寒意。他望著庭中那株半枯的古柏,思緒卻溯回了百餘年——自成化皇帝朱見深將宦官曹吉祥在順義的三十五頃田土冇入內宮,立為“宮中莊田”起,“皇莊”二字便如附骨之疽,在大明的肌理中盤桓滋長。如今這顆毒瘤早已根係蔓延,從北直隸的沃土到江南的膏腴,處處可見其猙獰,百餘年的侵蝕,早已讓國本虧空、民生凋敝。
他太清楚這毒瘤的潰爛之狀了。那些奉命打理皇莊的太監,帶著欽賜的牙牌趾高氣揚;各地的莊頭仗著“天家產業”的名頭,在鄉野間橫行無忌;還有層層疊疊的管事、伴當,個個都把皇莊當成了斂財的淵藪。皇莊的糧米、桑麻、銀錢,本是要充盈內庫、接濟軍餉的,可這些人竟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玩弄伎倆:逢著災年便虛報歉收,將三成損耗誇成七成;收租時明著按“皇例”取賦,暗裡卻加征“腳錢”“看倉錢”,十成產出倒有六成被他們私吞。京郊的太監宅院裡,金磚鋪地、錦繡堆山,連家奴都穿著綾羅;遠鄉的莊頭竟也建起了三進宅院,娶了七八個妻妾,他們腰間的玉佩、腕上的金鐲,哪一樣不是從佃戶骨髓裡榨出來的?皇家的l已與百姓的血汗,早已被這群蛀蟲攪得渾濁難分。
更讓他齒冷的是那份刻入骨髓的霸道。莊裡的佃戶,名義上是租種皇田的農戶,實則與農奴無異。春播時要自帶耕牛農具,秋收後卻要把最好的糧米先繳給莊頭;若是交不起租,轉眼就被牽走唯一的耕牛,拆了遮風避雨的茅舍,一家老小隻能在寒冬裡流落荒野。有那血性些的稍作爭辯,輕則被莊丁按在泥地裡毒打,打得筋骨斷裂;重則被羅織個“衝撞皇莊”的罪名,拖到莊外的老槐樹下活活打死,屍l扔去喂狗——在這些人眼裡,佃戶的性命竟不如田埂上一株耐旱的野草金貴。便是地方官,見了穿“皇莊”服飾的管事也要矮上三分:知府拜會莊頭、知縣伺侯太監,成了地方公開的規矩。稍有不從,這些人便策馬奔回京城,在禦前哭訴地方官“輕慢天家”“剋扣莊產”,輕則讓官員丟官罷職,重則投入詔獄,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他們甚至敢在州縣衙門前設案,包攬民間訴訟,將地方官府的印信踩在腳下,把一塊塊皇莊變成了遊離於王法之外的“國中之國”。
“這顆毒瘤,必須剜掉!”朱由檢猛地攥緊了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突突跳動。胸中的怒火與憂慮交織,燒得他喉頭髮緊。他在心中早已盤算定了:不僅要廢黜所有皇莊,將那些田契、莊籍悉數焚燬,更要派錦衣衛緹騎分赴各地,將那些管事太監、黑心莊頭的貪墨之財一一清算——他們藏在地窖裡的金銀、窖藏的糧米、強占的宅院,哪怕是從佃戶那裡搶來的一針一線,都要儘數抄冇入庫,解了戶部那捉襟見肘的燃眉之急。至於那些被皇莊侵吞的數百萬頃土地,一半要分給流離失所的流民,讓他們“有田可耕、有屋可居”;另一半則授給邊關士卒的家眷,改作軍屯,讓將士們在前線廝殺時,能念著家中有幾分薄田、妻兒有口飽飯。流民安則亂源息,士卒穩則軍心固,這纔是固本培元的正道。
他要藉著這雷霆手段,向天下昭示心跡:為了大明存續,朕甘願先從自家身上動刀!那些坐擁萬頃良田的藩王、錦衣玉食的貴戚、兼併土地的豪強、囤積居奇的富商,都給朕看清楚了——皇莊能廢,貪腐能查,誰若還敢抱著私產不放、罔顧國難,休怪朕不念宗親之情、君臣之誼!
窗外的風捲著沙塵掠過簷角,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前路的艱難。朱由檢卻緩緩抬眼,目光穿透重重陰霾,落在宮牆之外那片廣袤的土地上,愈發堅定如鐵。他知道,剜除毒瘤定會痛徹心扉,會引來宗室的怨懟、宦官的反撲、豪強的抵製,但不如此,大明便再無生機。舍一時之痛,方能換得天下安寧;棄一家之私,纔可維繫祖宗基業。這一步,縱有千難萬險,他也必須邁出去——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為這搖搖欲墜的王朝,搏出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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