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鄰居是山神 相見陌生
相見陌生
“你奶奶當你就是太軟弱了,你難道也要這樣嗎?”
兩人相顧無言後,辛萱走到她身後,不顧金喜露畏畏縮縮的躲閃,她打了一下金喜露的腰,眼睛略過她的脖子,隨後語氣平淡:“膽子不是挺大的嗎?這麼怕我乾什麼。”
“把手拿出來,我帶了藥,香紙什麼的不用買我那多的是,上山好好和她說說話吧。”
金喜露是聽彆人說過,自己奶奶和辛萱曾經關係特彆好,兩人站在一起好比親姐妹一般親,但奶奶出殯那天,辛萱卻沒有來。
金喜露在辛萱那雙鷹眼注視下,聳肩低眉將手心抽出,傷口暴露在她眼前,血痕已經被擦乾淨,嫩紅色血還在傷口邊往外冒。
辛萱沒說話,抓住她的手往屋外走,太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她們的眼睛都能看清對方了,藥粉倒到手心引起一片火辣辣,金喜露想的卻是:“辛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老了。”
上完藥,辛萱就鬆開她的手,臨走前回頭看向無措的金喜露,唇角牽出一絲無奈嘲笑:“剛剛你看我看得這麼入神,是不是在想我怎麼變得這麼老了?”
金喜露被看的這及時一眼,卸下防備主動追了上去,卻仍然沒敢抱住辛萱,話從嘴裡留出追著:“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不,奶奶臨走前是不是對您說了什麼。”
“嗬,剛才誇完你聰明,你奶奶那個老好人,實在蠢,怎麼會對我說什麼。”
辛萱乾癟的薄唇上下浮動微微輕顫,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最深處壓了又壓才鬆開,最後順著氣出來飄出來,說完她就離開,騎上自行車走了。
脾氣古怪的老太太,來這一遭,似乎就是為了確認她是不是回來了。
金喜露在太陽底下盯著手心那條包紮傷口的布條子,睫毛顫動,怎麼看怎麼順眼熟悉打結手法,同樣的奶奶曾經也教過自己。
真正能讓她下定決心回來的是一封信,那天照常傍晚下了兼職的班她去市圖書館看書,餘暉照得雲彩變紅,偶然最後金色的陽光沒有被厚重的窗簾遮住,照進來她的影子在書架間拉長扭曲。
圖書館的頂樓,走到靠窗的書架,她踮起腳抽出第六層從左數的第四本書,緊接著一封輕飄飄的牛皮信封砸在在她的鞋子上,她下意識回頭去看,整層樓都安靜極了,這一角這有她一個人在。
撿起這份未知的信她不想多管閒事,本來打算重新塞回去,卻在信封上看到了她們鎮上的郵戳日期是1月1日十五天前元旦的時候。
不會有這麼巧,這份信看來就是給她的,想到這裡她瞬間有些心慌,老家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擔心壓過思考,她沒再猶豫直接撕開信封,扯出信紙,上麵寫著:“想要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就回來。”
“不要忘了你奶奶對你說過的話,你要聽你奶奶的話,回來。”
最後兩個字像詛咒一樣盤旋在她心中好幾天,信封裡還加著一朵春來市市花,不新鮮的花瓣黏在白紙上,像綠色蟲子的屍體,那種幽遠的邪惡透過紙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是有空就往他們學校圖書館鑽,尋找有關春來市的書,她從那個地方出來就像魚兒鑽出水麵呼吸幾秒後,再次一頭紮入水中,她迫切想要去找尋許多許多為什麼的回答。
但很可惜,她們學校圖書館裡沒有相關的書,於是到了後麵她每個月都來一次市圖書館找書。
圖書館有記錄碼放好的新書不會記春來的故事,至於那些成舊的老書總是雜亂地放在一起,她一本本翻出又一本本失望地放下,這些老書圖書館是不允許外借的,她每次隻能來圖書館看,到後來圖書管的管理員都對她的執著感到頭痛。
“小姑娘你找什麼嘞?都在這裡了,沒有就是沒有。”
“沒有,我知道了。”既然在書上找不到答案,金喜露決定放下一切,回去尋找答案,她有從頭再來的勇氣。
這一次她不是當初那個怯懦無措,臨陣脫逃的小孩。
她從來都不相信所謂的天命說,能支撐著她重新出發,回到小鎮,隻有她所珍愛的人。
本來她暫時還沒有想到是誰把信寄給她的,現在接觸下來,她開始懷疑信是不是辛萱寄給她的,雖然沒有證據,但金喜露開始慶幸還好自己回來了。
讓她頭痛借錢的事情先放一邊,雖然辛萱說可以到她那邊拿黃紙,但金喜露還是堅持自己上街去買。
倒不是她不想省錢,實在是因為辛萱性子孤僻不合群住在鎮子最偏的地方,她連自行車都沒有,這一來一回一個小時沒有了,她耗不起這個時間。
貼著牆角,金喜露輕車熟路地躲開隔壁視線,一路向東走繞出巷子,步入金街,一探頭就被麵粉嗆到了,她掐著腰連連咳嗽,耳邊充斥著壓麵條機器卡痰似的隆響,舊香油濃濃香氣吊在頭頂。
金喜露走著走著還是來到了這裡,緩過這一陣後,她輕手輕腳地邁入這家糧食店。
店裡就一個女人,她轉著臃腫身子一遍一遍地壓麵條,長期在這種噪音環境下工作使她的耳朵變得有些遲鈍,金喜露不得已擡高嗓音連續叫了她四五聲,才引得女人回頭。
潘嬸見到金喜露站在門口,壓著嗓子驚叫了一小聲,下意識想要扇開眼前的粉塵,直到金喜露再次開口溫和說:“江嬸好,亞楠?她在家嗎?”
“啊,啊你回來了。”江嬸手上的麵粉都還沒拍乾淨,她醞釀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鎮子上那些流言蜚語她也不是沒聽說過,正當她猶豫要不要說自己女兒不在家的時候。
前邊隔間傳來悶悶的腳步聲,木樓梯使用久了走起來就會發出木頭摩擦的聲響,人還沒站穩到地上就先聽見她清亮的聲音:“金喜露你回來了,來這麼多次了,就自己上樓唄。”
即使兩人有幾年沒見了,宋亞楠的聲音依舊很好認,幾秒後穿著黑色棉服的女人推開門走到兩人中間,朝金喜露張開手,笑顏依舊。
宋亞楠,金喜露在鎮上最好的朋友。
金喜露看著她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她長高了,也更黑了一些,宋亞楠明明遺傳了江嬸柔美的臉一口酥軟嬌嬌的嗓音,卻從小留著一頭短發,事事都想要和男生比一比,被男生叫了一整個初中的男人婆。
也正是因為如此,金喜露才能和宋亞楠成為好朋友。
潘嬸原本正想著要怎麼把金喜露支開,現在看著自己女兒抱著金喜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自己女兒後腦勺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去將壓麵條機器開啟,機器沉悶隆隆聲蓋過了潘嬸嘟嘟囔囔聲,她邊撐開麵條邊唸叨著:“怕什麼,來什麼,害。”
“彆理我媽,她膽子比老鼠還小,我們上樓說。”宋亞楠邊說邊回頭招呼著金喜露上樓,她的短發長長了,發質極好,現在全用一個大的發夾盤在耳後,額頭光潔地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起來時虎牙亮出。
金喜露剛想說自己隻是路過,沒忍住才走進來,但一對上宋亞楠驚喜流光溢彩的眼睛,餘下拒絕的話就又全都吞進肚子了。
她沒法拒絕溫暖的人,冬日,她依舊渴望著能被愛著。
“來,快上來啊。”
“好。”金喜露吸了口氣,暈乎乎地跟著她上樓,既然有這個機會,她要好好問問這幾年鎮上都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次回來你要待多久?”宋亞楠將金喜露按在凳子上後,又去關房門,開窗戶,小小的房間裡空氣流通,不一會兒金喜露聞到柚子皮清香,聽著宋亞楠繼續頭頭是道地說下去,“今年你應該大四了吧,以後是不是都不走了!”
“給,你喜歡的柚子皮泡水。”
金喜露接過杯子,熱氣往上冒,鼻尖靠近杯沿,水是甜的,她眨了一下眼睛,重新擡頭看著宋亞楠,她還是不忍心欺騙宋亞楠。
“不。我隻是回來辦事,這裡,我,我還會走的。”金喜露握住手中的杯子,青色的柚子皮在水裡翻了起來,“我需要你幫我。”
兩人之間不需要多餘的話過渡,金喜露完全相信宋亞楠。
宋亞楠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她房間唯一的凳子讓給了金喜露,自己則是坐在床邊上,恰好一陣風吹動她,她歎了口氣看向金喜露,然後舉起自己的杯子。
“好啊,我幫你,當年沒有幫到你,也是我的遺憾。”
“我走後的這幾年,鎮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會是族長?”今夕露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她太迫切了,以至於忽略了宋亞楠眼底一瞬而過的失落。
兩個人隔空碰了個杯,今年的柚子皮是她曬的,格外的苦,也就隻有金喜露才喝的出來甜。
這個下午時間過得比金喜露想得過得更快,她們兩個人聊了很多,聊著聊著就都盤腿坐在地上,盯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浮動,陽光爬窗。
金喜露心裡一直記得要去上山給奶奶上香的這件事,但和許久沒見的好友在一個和煦的下午聊天實在是太舒服了,她不忍心打斷,就這樣臨近下午四點,樓下潘嬸坐不住了靠在扶手上慘兮兮地喊著宋亞楠的名字。
“亞楠,亞楠,你來嘞,來幫幫我嘛。”
“阿姨叫你,我現在回來了,你也不用擔心我,金喜露是有鋼鐵般意誌的女人。”金喜露站起來準備離開。
“好吧,我之後去你家找你。”宋亞楠說完,才抖了抖肩。
她也是拿自己這戲精老媽子沒辦法,她跟自己說自己就隻有她一個媽,說什麼都儘量順著她些,邊下樓邊回自己媽媽:“來啦,又怎麼了,我姑奶奶嘞。”
潘嬸說完店裡有個老顧客打電話定了10斤麵條要人送去,這邊宋亞楠剛答應完她騎車去送,結果又接起一個電話是她廠裡的機器壞了,隻要她才會修。
潘嬸這個人說好聽點是人比較單純。年輕的時候就容易被人騙,說難聽點就是牆頭草一顆容易被利用,她做生意這些年,也懂那些人好說話那些人不好說話。
就比如現在,潘嬸直接把十斤麵條丟給了金喜露,扶著她的肩膀將金喜露往屋外推:“喜露啊,小丫頭聰明嘞,從小就乖,你就當幫阿姨個忙,幫阿姨送送,不遠的。”
金喜露扣上頭盔,看了眼還在煩躁打電話的宋亞楠,什麼都沒說朝潘嬸比了個ok後,騎上電瓶車走了。
鎮上能騎電瓶車到任何地方,定麵條的人家今天小孩辦滿月,要出麵條分給鄰居,煮完後發現少了這才緊接打電話來補麵條。
一路騎車,一路問路,金喜露終於拐進了一個巷子,在門口看見了些鞭炮的殘渣,繼續往前開,就能看見熱鬨的院子裡站滿了人,在烏泱泱純色棉襖中,金喜露看見了又是一身紅騷包倪燦陽。
“他怎麼在這裡。”金喜露隔著圍欄刹車,好險隻是她看見了倪燦陽,還好倪燦陽這個活寶一心在剛炒好的麵條澆頭上,沒看見自己。
她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能在這裡看見倪燦陽,江宜林不會也在這裡吧,距離上次不歡而散才過去半天,她暫時還沒做好看見他冰塊臉的心理準備。
自己又在電瓶車上呆坐了三十秒,見就見了,反正她又不怕江宜林,是她對不起江宜林,換個方向想至少江宜林問心無愧不會躲著自己,剩下的就是要自己臉皮厚一點主動點就行,報恩哪有臉皮不厚的。
就這樣亂拳打死老師傅胡亂剛想完,金喜露拍了怕自己的薄臉皮,拎著麵條往門口走,突然感覺左臉有點癢,轉頭的時候她愣住了,下一秒立馬就蹲下,因為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的江宜林。
“江宜林原來也會這樣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