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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您留念 第 6 章 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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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大頭

那年王月英將方澈一個人留在上海灘,返回鬆陽老家嫁了人,再之後,“母親”這個詞彙,徹底消失在方澈的世界。

方澈住進大彆墅,穿上小西裝,變成徹頭徹尾的城市小孩,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眼睛也變得清澈水靈。

他身邊有管家、司機、保姆,凡是他看上的,玩具、衣服、哪怕是聞知奕的同款哈雷,一覺醒來都會出現在他麵前。

他可以隨便找個週末飛去盧浮宮看展,可以請來大學裡的管風琴教授上門教樂理,有任何不明白的,哪怕是青春期的困惑,事無钜細都有聞聿琛保駕護航。

他坐在外灘的高級旋轉餐廳,望著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心想能過上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隻是偶爾,看到彆的小朋友牽著媽媽的手撒嬌時,也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坐在自行車橫梁上,王月英帶他去遊樂園的場景。

直到去年夏天。

這年很熱,雨水也多。

最後一門期末考試結束,方澈躺在宿舍裡看漫畫吹空調。這時隔壁同學敲開宿舍的門,“方澈,樓下有人找。”

“又想誆我下樓搬飲料?想得美。”方澈翻了個身,把自己蜷進涼被。

男生宿舍有這樣的習俗,一到夏天每個宿舍輪流請喝冰水,這個星期是對門宿舍請,昨天方澈幫著搬了一次,今天太熱不想動。

“冇騙你,是真的,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媽,說是你親戚。”

四五十歲的大媽?親戚?

聞家這個年齡段的女性隻有聞知奕的媽媽,那是位氣質溫婉的江南美人,知性優雅,貌美如花,任誰見了都不可能稱呼為“大媽”。

總不能是聞家的保姆阿姨吧。

他連猜帶蒙地下了樓,在門口的大槐樹下撞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洗得發白的紅布褂貼了幾塊補丁,鬢間泛灰的髮絲梳得整整齊齊,見他出來,嘴唇微微啜了啜。

是他十餘年未曾謀麵的母親。

母親朝他招手,待他走近,擡手去摸他的臉。方澈躲了一下,女人訕訕地收回手,蹲下身去解腳邊鼓鼓囊囊的編織袋。

“家裡的桃子熟了,媽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

方澈有些無措。他吃慣了加利福尼亞空運過來的水蜜桃,已經很久很久冇有吃國內的桃子了。

他把桃子扛到宿舍,帶王月英去學校附近的餐館吃了頓飯。

王月英這才遲遲說明來意。

原來是鬆陽老家遭了水災,值錢的東西都被沖走了,實在走投無路纔來向他求助。

那時方澈已經和聞聿琛斷絕關係,卡裡雖然有聞聿琛轉給他的錢,但他打算用於日後讀書深造,一直冇動過。他看著王月英黑黢黢的皴裂的手背,覺得腳上的gi運動鞋有些紮眼。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誰也不能保證一生平平安安。方澈冇怎麼猶豫就取出八萬,交給了王月英。之後一直靠打工兼職填這筆空缺。

後來王月英又聯絡他一次,電話裡泣涕漣漣,問他能不能再借兩萬。方澈懷疑她後來嫁的那個人欺負她,偷偷去了一趟鬆陽。

然後他發現,水災並冇有造成多大損失,也冇有想象中的家庭暴力,反而是同母異父的弟弟,沉迷網絡遊戲,通過借貸平台貸了很多錢,利滾利還不上,被債主逼上門要錢,搶走家裡大半財產。

弟弟虛歲比他小七歲半,也就是說,王月英拋棄他時,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一直以來,方澈以為母親甩掉他是為了重新開始,決心去過新的生活,現實卻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

他長在新時代,並不認為女人就該對亡夫從一而終。他無法接受的是,母親將八歲的他拋棄在黃浦江畔時,究竟是為了迎接下一段人生,還是為了這個尚未出世的意外?

憑什麼他要受這種委屈?

憑什麼?

“你弟弟說住在車什麼橋的橋洞下”,王月英的聲音有些哽咽:“這麼冷的天,橋洞下怎麼住人?你想想辦法,給他找個高中上,職業學校也行,好歹有個地方住”

徐嘉隻是住個橋洞,就一幅心痛難忍的樣子,那他一個人站在車水馬龍的上海街頭,她怎麼就那麼決絕,就冇想過他有可能會被聞聿琛的家人扔出去,連橋洞都住不上?

況且車墩鎮的橋洞是全上海最宜居的橋洞,有隔板牆遮風擋雨,運氣好的話可以撿到成套的鍋碗瓢盆,很多打工人都在那裡住。

方澈無語得想笑,“我隻是一個還冇畢業的大學生,不是中學校長,更不是手握權柄的大人物,彆說他冇有上海戶籍,就算他有,我也冇有那麼大的本事”

“你去找你聞叔叔啊。”王月英的語氣理所當然。

原來這纔是她的目的。自內心升起一股無力的挫敗感,方澈疲憊地揉了揉太陽xue:“之前我跟您說過,叔叔承諾的是資助我到成年,我今年二十一歲,叔叔早就不管我了。”

“不可能,養你那麼多年肯定有感情,你再回去求求他”

不想再耗下去,方澈生無可戀打斷她:“我有一個同學家裡是開酒樓的,年底需要人手,如果徐嘉願意,讓他過去做個傳菜員,包吃包住,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打工怎麼行?得上學”

不等她說完,方澈掛了電話。

日光豐盈,在清水河麵投下淡淡的銀光,綿延起伏的高山冷冷清清矗立在銀光下,線條簡潔,棱角分明,彷佛守疆拓土的衛士,默默守護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

不記得哪個自然紀錄片裡說過這樣一句話,大意是在廣闊的天地麵前,會讓人覺得塵世的煩惱不值一提。

人生豈止愛與恨。

方澈張開雙臂擁抱來自喜馬拉雅的風,身後傳來的聊天聲提醒他走到了醫院背後的小公園。

“真稀奇,前些天麻醉室的小丁去和盛醫生告白,你們知道盛醫生怎麼拒絕她的嗎?”

盛醫生?盛楊?

正值午休時間,身邊走過去幾個遛彎散步的小護士。聽見討厭的名字,本著不聽白不聽的原則,方澈擡腳跟上去。

“想也知道,盛醫生是大城市來的富二代,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回去,肯定不會在咱們這裡找老婆。”

“話是這麼說,但他夠無情的,他居然跟小丁說,‘執業資格證考兩年都冇過的人,當務之急是趕快充實自己,而不是談情說愛’,小丁回去後哭了一晚上呢。”

“盛醫生夠可以了,起碼冇玩弄彆人感情,不像前些年來的幾個老闆,頂著做好事的幌子,搞大多少姑孃的肚子。”

周圍環境空曠,風吹得有些涼,方澈將羽絨服拉鍊拉到最上方。以他多年鑒gay的經驗,他敢打包票,盛楊絕對是個同性戀。

且不提臉上白到發光的素顏霜,就說盛楊脖子上那條銀質項鍊,一個規整的倒三角,妥妥的同性戀標誌。

大概是這裡民風比較淳樸,一般人不會往那方麵想。

這時有個梳馬尾的小護士低聲道:“你們不知道吧,盛醫生是跟著聞醫生蹭資曆的,盛醫生家裡做醫藥器械采購,以超低價給咱們醫院支援了很多器械,作為交換,盛醫生跟在聞醫生身邊學習,到時候用這段經曆去出國還是從政,就不得而知了。”

怪不得這麼拽,原來是個天龍人。

方澈揪了一把路邊的野草,心想聞聿琛如果知道盛楊是個gay,還會不會把盛楊留在身邊。

但他不會去做惡人。

一個是私自揭露彆人的性向太過缺德,再一個是,以盛楊對聞聿琛的覬覦程度,他很好奇有朝一日聞聿琛發現自己被gay喜歡,會不會噁心到當場吐出來。

可以期待,不管是對聞聿琛還是對盛楊,都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不過聞醫生是真的紳士,一點架子都冇有昨天本來是小英值夜班,小英半夜說要來換班,聞醫生說不用,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聞醫生又值班?他前天不是剛值過?”

“”

揪野草尖尖的手頓住,護士們再說什麼他聽不清了。停下腳步,擡起頭,發現對麵正好是聞聿琛辦公室所在的行政樓。

二樓正中央的窗戶半敞著,金色光影灑了半邊牆,花葉蔓長春甩出長長的尾巴,像萵苣公主的長髮在微風裡輕輕搖晃。

童話故事裡,高居塔頂的萵苣公主為了約見騎士,故意垂下長長的頭髮,好讓騎士借力攀登上去。方澈走到窗戶正下方,感覺自己也變成了騎士,鬼使神差攥住搖來晃去的枝蔓,輕輕往下一揪。

枝蔓不是頭髮,甚至承載不住萬分之一力度,“砰”地一聲,二樓窗台的塑料花盆直直栽下,方澈連忙伸手去接,團在一起的莖條從頭到尾暴力擦過掌心,所過之處灼起火辣辣的痛。

花盆滾了一圈紮進土裡,潮乎乎的泥土濺濕了褲腳。

“方澈?”

樓上的窗戶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方澈擡起頭,見窗戶從裡麵被打開,聞聿琛往外探出半個頭,看到一地狼藉的現場,眉梢微微蹙起,似是相當不滿。

方澈扔掉手裡的莖條,嘴巴一癟,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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