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四七章 假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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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死破
“上什麼路?”陳舍愣怔問道。
米時突然笑道,“皇上叫大人您來問話,大人竟不知?安統今日午時上路,禦史獄有的忙呢,兩位快些吧。”
語畢,米時肉眼可見地對陳舍少了幾分恭敬。
安池兒聽著米時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回過神麵無表情地蹲下,她凝著安統安慰道,“爹爹,我會救你出去的。”
安統撞進她眼底是一片寂靜深淵,他的指腹柔柔地擦過安池兒紅腫的眼瞼,他不知道的是,她麵罩下的雙唇正顫抖不停。
安池兒握住他的手從臉頰上挪開,她久久地望著他,眸低終於斑斕起片片波光,突然她嬌俏地展開麵容,啟唇無聲,“爹爹,等我。”
安統的手懸在空中,他緊攥著乾草朗聲笑道,“敖侍衛打人輕快得很!難道手有傷疾?那您可要小心養護,如此掌人時才痛快啊!哈哈哈哈!”
安池兒疾步從遠處走來怒氣燎天,獄守小心地瞟了她一眼,又在她耳邊絮絮低語,“這位大人,這安統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囂張,叫您受氣了!”
“啪!”她旋身扇在獄守臉上,眼看他原地打轉靠著鐵欄坐下,她冷冷地盯著他道,“多嘴。”
獄守跪道,“是小人的錯!大人大量,饒過小人吧!大人!”
安池兒被他的求饒聲驚醒,她先瞥了陳舍一眼,然後垂眸俯視道,“起來吧。”
獄守連忙爬起,弓身不語。
安池兒瞅著他,從袖口取出金豆放在他手心,她目光冰冷瘮人,厲聲道,“再敢多言,割了你的舌頭!”
她挺直腰脊擡步越過獄守,麵色鐵青地疾步走在陳舍前麵。
這日晚上,米時拿著從獄守處奪來的金豆去長景樓揮霍,卻被術和抓住狠狠揍了一頓,自此,再無人敢收安池兒的金豆,即便是收了也不敢肆意招搖,隻能偷偷融了以作她用。
遠處的敖梁見兩人走出,他轉身拍著術和,叮囑道,“你在這裡守著。”
術和白了他一眼怒道,“要你管!我今日自有計劃。”
敖梁卻硬生生地被她這番話叫停,他轉身憂心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輕舉妄動。”
術和冷目凝望著他,嘲諷道,“不要妄動?難道人死了也不動?你個白癡。”
敖梁頓時僵在原地,“誰死了?”
“皇上避過提審,今日午時直接處決安大人。”術和望著遠處的何歸應道。
敖梁喃喃低語,“瘋了……”
他頭也不回地拚命朝後山湖趕去,心急如焚,“王爺!王爺!你快回來啊!”
要出大事了!
陳舍喘著粗氣勉強跟在安池兒身後,“安堂生……安堂生,在下能夠幫上什麼忙?”
她卻語氣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今日多謝陳大人相助,您請回吧,隨後的事與您無關。”
她這番話並未將陳舍勸退,他緊追不捨的腳步踩得她心煩,她溫聲勸道,“陳大人是要跟我到皇上麵前不成?您與我無關無識,今日就在此留步。”
身後陳舍的腳步終於停了,耳根清淨了!她深呼口氣快步來到後山湖,又在樂晴的幫助下卸掉盔甲,她活動著肩膀和膝蓋,目光死死盯著假山吩咐道,“樂晴,你將盔甲放好,再去西殿整好行李在宮城南門等我。”
樂晴道,“我知道了!小姐,您要小心。”
她轉首看著樂晴溫柔地笑著,聲音清脆如明珠落玉盤,她應道,“好。”
安池兒警惕地望著在她麵前駐步的敖梁,狠聲道,“你今日若是耽誤我的事,何歸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你殺了!”
敖梁搖頭,“王爺走前叮囑以您為尊,敖梁不敢僭越。我隻有對您有用,王爺回來纔不會責罰,畢竟您也相信……”,他話過半勾唇苦笑,“王爺會平安回來的,不是嗎?”
她凝著他,並未看出半分虛情,是的,他肯定會帶孃親安然無恙地回來,“我要去見皇上,最快。”
敖梁攔著她躍上房梁,他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在屋頂穿梭,一點不敢耽誤,屋脊倒退成影,安池兒閉眸任由疾風拂麵。
與此同時,沈星亦經過一日夜的觀察放棄了出逃的打算,十二個時辰內門前三班輪換,冇有空子可鑽,可既然出不去,他就繼續與何在攀談,“你同安夫人是如何到這兒來的?”
何在不理。
沈星亦繞到何在身後,後者眼瞼微動卻依然穩坐不動,他附身在何在耳邊嘟囔,“安夫人定有謀反之意,可惜了安小姐,一個人孤苦伶仃在深宮之中,無人關心。”
何在瞪目直視,鼻翼翕動。沈星亦看何在對此有反應,於是繞到他另一側,繼續絮叨道,“安夫人五年前跑路都要帶上安小姐,難道田莊五年,母女兩人感情不濃反淡?”
何在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軍帳門口站定,“若是小姐請德王來的,那便請德王放心,夫人並冇有拋棄小姐的意思。”
他脫口質問道,“為何不走呢?”
何在不答,隻是稍微拉開門簾,就被四個衛兵嚴聲逼問,何在轉身望著他悻悻道,“走得了嗎?”
沈星亦此時才知,安夫人與何在皆受困於此,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他越過何在的肩膀看向門外,“安夫人對軍中之事可知情?”
何在搖頭:“據我所知,夫人不知。”
沈星亦緊鎖眉間,是兩位將軍自作主張?
可是,為什麼呢?
孟何兩位將軍常年守護邊疆,從未生出半分僭越之心,即便是五年前的慶功宴,她們二人都不曾返回北城,德高望重,何故叛離?
隻是因為一塊金令?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沈星亦的沉默,倒讓何在一陣不自在,片刻,何在望著他小聲問道,“德王離開北城時,小姐安好?”
若是提到安池兒,沈星亦高速飛轉的大腦停住,露出了與愁眉鎖目所不相襯的微笑,“好!她的宮堂論辯也很精彩,隻是不知現在如何了。”
他走到窗邊,立在和煦暖融的陽光下,微微閉上眼睛,任由日光穿過他。
——你此時在做什麼呢,安池兒?
乾清宮寂靜如潮,安池兒趴在冰冷的石板上。
“你來做什麼?”沈文怒目而視。
“噗通!噗通!噗通!”巨響心跳震得她雙耳嗡鳴,她聽著通過石板反彈的心跳聲。
他那審視的目光——冰冷瘮人刺向她的脊背,她沉思片刻應道,“回皇上,臣女今日前來領罪。”
“何罪?”
“回皇上,臣女因私情泄憤,夜半縱火燒燬德王府。自此以來,日日夜夜難逃內心愧疚,今日特來認罪,請皇上處罰。”
沈文瞥著她,又看向石齊,“石齊研磨,今日朕感覺不錯,多寫兩幅字畫吧。”
石齊拿起硯石開市研磨,這時,沈文的聲音突然傳來,“德王是你殺的?”
安池兒早知他會有此問,但仍忍不住心中一驚,她將額頭抵在手背上,語音刺撓道,“臣女不敢!隻是德王輕佻屢次戲弄,臣女心眼小便想報複,因此夜闖德王府,準備教訓德王,卻發現德王那晚不在府中,臣女心生一計趁著夜色正濃,這才放火燒了德王的閣樓。”
沈文怒拍桌案,厲聲責問,“你說德王不在府中,那無儘閣中死的是誰!你但敢戲弄朕!”
石齊研好的墨汁被他一掌拍飛,濃稠的墨水稀疏地灑落滿桌,石齊顫抖著手忙用袖口擦去墨跡。
安池兒至此瞭然,皇上根本不信德王在北城和的德王府傳來的死訊,於是他故意將訊息泄露,試圖找出抓他的線索,可無論他怎麼想,她隻能先將沈星亦假死脫身和玉令之事攬下,先叫爹爹脫身。
她眼波流轉,轉眼語帶啜泣,低聲唯諾道,“臣女不敢戲弄皇上!今日請罪便是因為臣女膽量小,若再隱瞞恐生禍端。可臣女也不知道閣中會死人,還請皇上明察!”
沈文冷哼嘲諷道,“巧言令色!你以為三言兩語之間,朕就信了?”
“皇上!”她悲慼地大喊,撐起身子望著他,“誰敢在皇上麵前撒謊!當真是有眼無珠、自尋死路。”
沈文走到她麵前,逼問道,“德王在哪?”
她盯著他的黑緞如意金絲厚底靴,悶聲道,“臣女隻知道大火那晚德王不在府中,因此不應有德王已死之說,亦不應有為德王之死舉辦的國喪。”
——更不應有抓捕爹爹之舉!
隻不過這句,她還不能直說,她緊咬牙關,默默地忍受著沈文肆意的打量和凝視。
沈文湊到她麵前,聲音像是從鼻孔中擠出般不屑,“你心計深、訊息快,你知道的比朕想的更多,你很聰明。”
她惶恐地低低俯身,眉間打著深結,掌心傳來的陣痛叫她很難忽視,沁珠上的藥膏竟是被自己白白地浪費了。
日光穿過窗戶投射的光影越來越少,屋內逐漸暗沉,時間流逝留給她的不多了。
沈文平靜道,“你真以為北城之事朕都不知?倘若不逼你,誰來幫朕找回德王?”
“臣女之行當真為私情,確實與安大人無關,還望皇上明察秋毫,責罰臣女一人。”
她話音剛落便瞥見沈文的金絲靴離開視野,不過片刻,石齊挨著殿牆離開,她頓時鬆了口氣,正在這時,沈文聲如驚雷在她頭頂炸開。
“朕憑什麼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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