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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刃 第五十章 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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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難

敖梁尷聲道,“雖然我跑得很快,但距此目標還有些距離,而北城中能夠達到您要求的人,不外乎王爺和禦林軍中郎將徐施。”

“他姓徐?與徐皇後有關係?”

“徐施是徐皇後的表侄,年少時與皇上是好友,領首打小就身體強健過人,多次在險情中保皇上無恙,長此以往,皇上對他很是信賴。”

安池兒蹙眉,“你敬佩他?”

敖梁應道,“王爺初入朝曾因腿疾遭人恥笑,徐施多次解救王爺於他人口舌水火。”

她在腦中的脈絡圖上在徐皇後名旁添上徐施,又在徐施和德王間連線,她問道,“德王真有腿疾?”

敖梁沉思片刻肯定道,“是真的!這與皇上命人毀了德王府的園圃有關。”

“又是那件事?”她冇料到怎麼又繞回去了。

此時馬車已經平緩駛出北城,清涼的空氣瞬間湧進車內,安池兒貪婪地深呼吸著晴天的空氣。

敖梁低聲道,“這件事的細枝末節,王爺不允我告訴小姐,除非是小姐主動問起。”

安池兒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她自言自語道:“你真是叫人好猜。”

彷彿沈星亦真的坐在她身旁,揚著得意卻又不令人討厭的笑臉注視著她,語氣中滿是自豪,“倘若不想法子,我如何知你心意。”

“駕!”

敖梁的馭馬聲從門外傳來,安池兒猛地回神朝著車門外喊道,“敖梁,是我要求你的。”

“安小姐!”敖梁突然用極大嗓音高喊,“王爺的無儘之園是為你種下的!”

“的的的的的——!”

落下的回聲在平坦遼闊的田間遠遠盪開,掀起一陣又一陣的風中聲浪。

她在馬車中被這句話震得挺直脊背,她圓目如葡,瞳孔劇烈擴張

——她?

——她何德何能,令他費心至此。

安池兒低聲呢喃些什麼,目光中愧疚翻湧,她痛苦地擰著眉間合上眼眸,她最近時常被這些愧疚困擾,於是一口氣堵在胸口。

“您說什麼?安小姐。”敖梁高聲喊道。

安池兒凝神憋氣,同樣大聲地喊道,“我說!我以前救過他的命嗎?因為我都不記得了!”

坐在敖梁身側的樂晴臉色煞白,兩人聲音震耳欲聾嚇得她心臟怦怦直跳,突然樂晴將車門打開道,“小姐,您往前坐些,敖侍衛,您向後去點。”

兩人聽著她的指揮老實地挪動,終於,樂晴滿意說著,“這下就可以聽得更清楚了。”

然而車門打開兩人的對話確實更容易,但是車廂吃風、馳馬受累,行車速度變得極慢。

後來,安池兒默默地將車門關上,兩人一直在快到葉城時,才又重新開啟這個話題。

與此同時,宮城中沁珠望著遠行的馬車,在午後烈日中站了很久,琉淨從身後走來提醒,“公主,皇後傳訊息讓您去交泰宮。”

沁珠斂回目光,神色清淡悠遠,有件事她已經思考無數遍,“安大人在朝前謹慎、守節,我想不出清風般的人能犯下什麼必死罪過。

於是今日晨起,我直接去了乾清宮,希望能為安大人討個說法,或者說,希望能為池兒留下安大人。”

可即便沈星亦逃離北城、即便德王府被燒、即便興師動眾的虛假國喪,他也不忍傷害罪魁禍首沈星亦,而是找人頂下忤逆之罪,他的愛當真深沉雋永。”

沁珠唇角掛著淡淡的笑,金鳳步搖燦烈閃光,“安大人和池兒必有一人身死,我私心更希望是池兒活著。”

她語畢旋步朝交泰殿走去,身後琉淨雙目震駭、疾步跟上,沁珠未作停留徑直踏入交泰殿,屈身行禮,“兒臣參見母後。”

徐皇後走到沁珠身前拉著她的手問道,“珠兒晨時去找父皇了?”

母後總是很快知曉乾清宮發生的事,她瞞不過於是敞亮承認,“是。兒臣與安小姐同為堂生,兒臣於心不忍安小姐為父神傷想要出力。更何況,兒臣以為安大人罪不至死。”

徐皇後輕撫她的手背,微笑詢問,“玉令當真是德王給安池兒的定情之物?”

沁珠斬釘截鐵,“是。”

徐皇後瞟向沁珠,呼吸急促,“她們兩人倒是感情深厚得很。”

沁珠沉默,她心中有彆的事,無法揣度徐皇後話中意思,她定定說道,“兒臣有事要同母後一個人講。”

徐皇後立馬屏退侍從問道,“何事?”

“母後,還在自欺欺人嗎?”沁珠責問道。

交泰殿空氣凝滯,沁珠清透的視線落在徐皇後臉上,後者鼻翼翕動麵容泛苦,“什麼意思。”

沁珠緩緩蹲下,她將如玉小臂疊在徐皇後的膝蓋,又將下頜枕上,她仰望著徐皇後卻不講話,徐皇後的偏色一寸寸地蒼白,半晌,她的側臉枕上小臂,悶聲答道,“母後,他不會允許朝中有女官的,您還不明白嗎?”

沈文在位一日,他的朝中永不容忍女官。他允沁珠朝前聽政不過是為牽製德王,而沁珠付出更多努力卻也始終是為德王做襯,他偏袒至此。

徐皇後輕笑,“珠兒想怎樣做?”

沁珠衣袖掩蓋的指尖微微顫抖,“母後,待德王回北城那日。”

徐皇後撫摸著她的髮髻,柔聲答道,“好。”

沁珠盯著窗下被烈日掀飛的塵埃,微微笑道,“我要保下安大人。”

徐皇後微微歎了口氣,再次應道,“好。”

待沁珠從交泰殿走出已經是暮色四合,她一路沉默,直到踏進含宜殿的那刻,她望向西殿,今夜西殿冷清,安池兒隻是剛走,她就開始想念她了。

“我去西殿坐坐,你們叫小膳房備餐吧。”

“是,公主。”

無邊澈藍的天際下,粉色的雲霞幽幽穿梭,間或還透著點未被染紅的雲白,清涼的空氣裡,儘是柳樹抽枝散發出濃烈的苦澀味兒。

一人往南、一人向北,殊途同歸。

“安小姐,我們到臨城了。”

敖梁的聲音促使安池兒從軟枕起身,她揉著鬢角,微微蹙眉。

她方纔夢見自己在泥濘小路追人,可那人跑得極快,縱使渾身解數也追不上,如今醒來並未覺得疲乏減緩,反而身心俱累。她下了馬車望著無邊天際,粉霞漫天煞是好看。

然而三人望著遠處城門口的長隊,沸反盈天,安池兒斂目低語,“怎麼不對啊……”

她示意兩人留步,自己走向長隊後方仔細打聽,她聽的更清楚了,原來是前麵有人同城門領發生爭執。

有人喊道,“憑什麼啊!怎麼不講理啊!”

城門領怒駁,“我們也是聽命於人,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若是明日不能出城,我田莊的活計你來給我乾?”

“憑什麼我給你乾!”

“你什麼態度!”

“你明日想出去,今日最好就彆進來!”

“還講不講道理了!若是封城,城外田莊無人灌水,莊稼枯竭我們來年吃什麼!”

“就是啊!……”

“是啊,這農活可怎麼辦呢!”

城門領隻能大聲命令道,“我最後再說一遍,臨城明日封城,知府大人已經安排人接收你們田莊農活,城內也會按時派飯。總之,各位若是今日進城,明日便出不得了,你們自己想好了再做決定,不要再因為此時多費儘口舌!”

城門領吼完又轉身望著城內人,“你們也一樣!今日出去,若是不能在子時一刻前回來,那便也進不來了!”

城門前的護城軍瞪目如鈴,緊握手中長槍嚴肅以待,百姓卻焦頭爛額,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相互間低頭私語起來。

安池兒不動聲色地退回馬車,她在兩人耳邊低聲道,“封城了,進得出不得,我們繼續趕路。”

“知道了,安小姐。”敖梁應道。

她上馬車後腦海中回想起方纔的爭執,又從沁珠給的包裹中取出食盒,一半拿給敖梁和樂晴,自己又取出一塊放在鼻尖嗅著

——甜甜淡淡的清香,還好冇壞,她咬了一口十分滿足。

“咕咕”叫的肚子提醒著她今日晨時和午時都未食飯,思緒至此,她又拿起兩塊香餅放入口中咀嚼,續命之餐不可廢棄。

終於食飽,她朝車門外吩咐道,“敖梁,一個時辰後,我來掌車。”

頓時,敖梁的尖叫聲從門外傳來,“安小姐,您能行嗎?”

她難得地露出得以的表情,笑著應道,“過會兒你就瞧好了吧!”

說來奇怪,她畏懼獨坐鞍韉:馬背兩側的肌肉穿過馬鞍,前後摩擦著她的大腿內側,總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然而若是坐在車前橫木上掌馬,隻是掌握動向,她不必接觸馬背,這種感覺便消失了。

漫天的紅霞漸漸被濃墨取代,安池兒換下樂晴坐上車前橫梁,她眺望著高遠深空閃爍的星辰,唇角抹上一絲暖意。

敖梁突然竊笑問道,“安小姐是在想我家王爺?”

安池兒瞥著他期待的神色,潦草應道,“嗯。”

敖梁頓時喜色滿麵,“若是叫我家王爺知道,怕是會立馬樂暈。”

她不語,又從敖梁手中接過韁繩,淡淡道,“同我講講長景樓的掌櫃吧。”

漫長的沉默橫梗在兩人中間,片刻,敖梁盯著官道兩側稀疏的燈籠道,“我留守王爺身邊,術和身居長景樓,我們二人皆為王爺奔勞。雖然我總認為在王爺身邊諸多操勞,然而她在長景樓苦心經營,眼看北城酒樓在她手中壯大,其中多有不易,一聲掌櫃她擔得起。”

她聽敖梁語中冇有辯解之詞,可句句都是辯解之意,於是輕聲笑道,”敖梁,是否常有人在你耳畔肆意貶低術和?”

敖梁像是被毒蟲叮咬,神色吃痛,他突然發誓,“敖梁今後為您衝鋒陷陣絕無二言。”

她猜對了!此時晚風搖曳,難得她心神暢快,於是繼續道,“我與術和同為女子,怎會不知?我還知道的是,若已經有人在你麵前謗言,她實際承受的遠比你想象的要更加沉重。”

敖梁悶聲道,“正如安小姐所言,若是安小姐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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