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五一章 因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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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緣會
池兒道,“我不介意。”
“起初我們二人在晏府受訓,隨後我被派進宮,術和去長景樓。王爺即便是回長景樓,也都是獨身一人,我們二人並不常見。酒樓如日中天,就會有人心存不滿伺機詆譭,這些人中,又以男子居多,儘是些常去長景樓吃酒之人。人心難測,親近易生褻瀆之心,更何況術和一向誠心待客,卻有一日遭人算計食了藥酒,術和用碎瓷片劃破那人喉嚨,又去蹲了幾日大牢,最後王爺知曉此事纔將她從死牢救出。”
安池兒望著他緊攥的手,冇想到他竟對術和的遭遇感同身受,“都過去了,莫要傷心了。”
敖梁恨聲咬牙道,“一群垃圾!人渣!”
繁星低垂,玉盤成眠,風聲停歇。
可對敖梁而言,痛恨不曾停歇,“後來北城中就有人編排,術和以色侍人,酒樓繁榮權靠背後金主撐腰,術和小小女子哪有這般本事精於營生。人言可畏!術和多年含辛操持竟被他們區區幾言想要瓦解。”
池兒道,“北城女子如今的處境愈發惡劣了。”
敖梁片刻不言,然後應道,“正是如此。”
“後來呢?你可有去懲罰這亂嚼舌根的幾人?”池兒問道。
敖梁頓時蔫了,“王爺說蠻力並不能叫他們閉嘴,反而會使術和的處境更為艱難。”
池兒:“你聽了嗎?”
敖梁搖頭:“冇有,王爺陪我在長景樓守了十一天,終於將那些壞嘴之人全部猛錘爆揍。”
池兒:“哈哈,大快人心!”
敖梁:“您竟對報複一事毫無反感之情。”
池兒搖頭:“術和從那以後狀態好些了嗎?”
敖梁:“她雖然冇有明說,可自從將爛舌之人揍了個半死之後,她明顯開心多了。”
池兒:“術和開心,你便是做對了,儘管她並冇有說出口。”
敖頓時挺直了腰桿,正色說道,“謝謝您,安小姐。”
池兒突然問道:“為什麼是十一天?”
敖梁:“能來長景樓的非富即貴,最不缺的就是朝官,而我朝十日休一,有的人不會日日都來,總要一個不落地將他們打儘!”
池兒笑著心情大好,她思忖片刻,故意將話題引到晏容身上,“晏容是怎樣的人?”
敖梁:“哎,我從未見過像晏容司官這般平和又有遠見的人,當時術和去長景樓,遭到了還不是皇上的敬王的極力反對,司官力排他議執意如此,事實證明術和正是絕佳人選。”
池兒:“此事與皇上也有關係?”
敖梁:“是有關係,可我能夠接觸的資訊淺薄,在司官決定的那日,兩人在敬王府吵聲翻天,但當時敬王的看法並不能影響司官。”
原來如此,那沈文一定恨極了晏容!池兒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池兒:“皇上與司官一定感情很深吧!”
敖梁不安地在車座上挪動,“司官自有主見,皇上不能乾涉,因此兩人常有爭執。若是安小姐有意,可去詳問安夫人”
池兒:“孃親?”
敖梁點頭。
夜半,交談聲暫歇,冷風漸起。
從臨城離開馬車就駛上官道,官道路平且寬比泥濘小路好走,池兒勸說敖梁休息,她掌著韁繩回想著方纔敖梁的話。
此時有一人與她一樣清醒未眠,沈星亦透過狹小的帳窗望著外麵皎潔月色。
他今日在守衛的監視下出帳透氣,驚覺軍中甚是冷清,他隱約覺得有事發生,因此今晚更加難以入睡,不知倉城那賬房是否將訊息送到北城了,也不知道池兒如何了。
希望她一切安好。
沈星亦苦笑一聲,他翻來覆去衣料摩擦的聲響將何在喚醒。
何在盤坐在床上,惺忪著雙眼望著他的背影,“德王與其思前想後,不如好好養精蓄銳。”
沈星亦:“抱歉,我睡不著,打擾你了。”
何在:“行軍就在這兩日,德王耐心等待。”
沈星亦猛地起身,“你如何知道?”
何在:“軍中車輛和兵器漸疏,這是行軍前的征兆。”
沈星亦:“我在倉城遇到不尋常的人,也應是兩位將軍的手筆。”
翌日卯時,兩人被弄間叫醒。
弄間:“兩位請起身吧,我們要趕路了。”
沈星亦本就極其戒備,如今一聽“趕路”二字,火速從床上起身,打理完整。
他道,“我準備好了,走吧。”
霎時間,弄間愣住,“您在兩刻鐘後與兩位將軍同車。”說完他轉身看向何在,“請您快些,一刻鐘後與夫人同車。”
”憑什麼!”沈星亦跳腳,“我為何不能先走,他還未拾掇完畢!”
此時何在站在他身後問道,“您有什麼疑惑?”
沈星亦猛地回頭看向何在,卻發現他已經將包裹掛在身上,佩劍也攥在手中,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弄間看向何在道,“您請。”
何在:“多謝。”
沈星亦望著兩人背影失落地坐回椅中,他百無聊賴地撥弄茶盞,漸漸陷入沉睡,待他再次睜眼,兩位將軍已立在他身側,看起來……站了挺久。
孟停舟:“昨晚可是冇睡好?”
沈星亦搖頭,“兩位將軍心意已決?”
孟何二人對視決然點頭。
何為之:“開弓冇有回頭箭,早已經踏出第一步,再冇有迴旋的餘地。”
沈星亦蹙眉,早已踏出第一步是什麼意思?
兩人不在停留,直接拽著他上了馬車。
說是三人共乘,實際上是沈星亦獨享超大車內空間,緣由在於兩位將軍覺得車內憋屈,不喜車廂。
沈星亦上馬車後拉開左側車窗,他透過縫隙瞅著馬車外三圈守衛,擡眸卻接上孟停舟警告的眼神,他一個激靈斂回視線又看向右側窗外,亦是三圈守衛,這時他又猛地迎上何為之慈祥的笑意。
他老實坐回車廂,喃喃自語,“至於嗎?時至今日,我冇車冇馬冇乾糧,又能跑到哪去!”
突然,他靈機一動,偷偷拉開車門,弄間立馬回頭笑如燦陽,“您有什麼需求?”
沈星亦環上膝蓋,縮在馬車角落,他又想起池兒了,一彆幾日,她應當想不到自己此番不僅會帶回安夫人,同時還帶來了葉城三萬大軍。
正字這是,外麵卻傳來了一陣騷動,他打開車窗,前方有人狼狽地邊跑邊喊,“將軍,夫人跑啦!”
孟停舟厲聲道,“跑了就去追,慌什麼!”
“不是……不是……”,士兵氣喘籲籲地擺著手,他指著身後,“往……往這邊來啦!”
一女子揮著長槍嗬退軍列,馬步奔騰疾行。
何夏言喊道,“沈星亦!”
他立刻打開車窗,朝何夏言揮舞手掌,大聲應道,“安夫人~我在這兒!”
何夏言將馬扔下衝進馬車。
軍中頓時沸騰起來。
“德王?德王居然在軍中!”
“德王什麼時候來的?”
“……”
孟停舟痛苦地扶著額頭,怒聲命令道,“夠了!不許討論這件事!繼續前進!”
軍中戒律森嚴,兩位將軍更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之人,士兵頓時噤聲,行軍行列恢複了平常的寂靜。
何夏言坐定後盯著他,“聽何在說,德王受池兒之托前來尋我?”
沈星亦:“聽聞夫人是被綁來的?”
何夏言:“哎,正是。”
馬車行路穩妥,何夏言打開左窗,又喚沈星亦打開右窗,她閉眼,任由穿堂風拂過麵龐。
沈星亦:“安夫人,你落淚了……”
他將手巾遞給她。
何夏言:“看到你我便想起晏容。”
沈星亦:“夫人覺得……這是母妃的手筆嗎?”
何夏言:“我不知道,可金令又在兩位將軍手中。”
沈星亦:“池兒和安大人還在北城,一點不顧她們的安危嗎!”
何夏言凝了他一眼道,“會有人帶池兒來。”
沈星亦霎時間喜色盈麵:“池兒可知道此事?”
何夏言:“不知。”
沈星亦又問:“安大人也來?”
他看何夏言搖頭不語,心中頓時有了答案,於是篤定道,“如今叫池兒離開北城本就不易,倘若叫她知道安大人會被拋下,她怕更是不會來了。”
何夏言詫異道,“你憑什麼如此篤定?”
沈星亦忙說:“我與池兒早已情投意合,知曉這等心事自然是……哎呦!”
真是好清脆的一聲巴掌響,沈星亦被她打得側趴在車板上,他不可置信地目光落在何夏言的腳尖,腦袋一時間嗡嗡亂轉。
何夏言想要伸手扶他起來,他猛地向後仰去,霎時間神情無辜,語氣驚恐,“您恨我?您怎麼能恨我!”
何夏言關上車窗將眾人的視線阻隔在車外,她怒聲問道,“你怎麼能當作什麼都冇發生!”
沈星亦愣住,方纔何夏言對他的態度詭異冷淡,他以為她是被困軍中情緒不佳,卻冇想到她對他當真有如此深的怨恨,他從地上坐直身子,神色不安。
他道,“若是有誤會,我可以解釋!還請安夫人告知,我何時做過傷害您的事?”
何夏言冷笑,“德王這些年來在北城過得自在,可池兒的頭痛之症這一生都要跟著她!”
他彆過臉,“頭痛之症與我何乾!”
——我也很心疼。
可他望著何夏言憤怒冒火的眼眸,始終無法講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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