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刃 第六章 簪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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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情
翌日,堂生滿座,遲圖凝視著台下的堂生們緩緩說道,“皇後對‘開源節流’之策很是滿意,此事將會報至皇上!眾位堂生繼續努力,女官考覈在即,莫要因喜鬆懈。”
“先生教導有方,堂生定竭儘全力,不負皇後和先生所望。”
遲圖捧起一摞書冊,“自古學者講求天時、地利、人和,我相信在座諸位,今後都能在這宮堂之上擁有一席之地,諸位也需竭儘全力守住身下坐席,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可高傲蔑視,隻需耐心觀之、審之、察之、應對之。”
安池兒聽到她提起沈文的時候便心中瞭然,最終諸事判斷依然是要托付給沈文,宮中女官江河日下,至晏容薨逝,如今朝中儘是男子一言堂。
時間點滴穿行,前無阻擋,堂生們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女官考覈,整日埋頭於書案。然而初夏生機潛入,氣象溫暖,萬物搖曳生長,也終於到了徐皇後擇定的簪花宴日。
這日,沈星亦一早就叫敖梁將輪椅擦拭乾淨,稍有磨損的部件也都在前日換了新的,若不是重做一架輪椅來不及,他怕是要將自己和輪椅金身重塑。
沈星亦來回仔細檢查了五六遍,反覆確保輪椅不會有損他半分僅存的威嚴後,現在又琢磨起簪花宴的衣著配飾,他又是唉聲歎氣、又是扶額沉默,反覆拉扯著身上的衣飾,“敖梁,安小姐入宮那日衣著青花斜襟素白裙,想必是喜歡淡色,我今日若是想要吸引安小姐的注意,是否也應當素些?”
敖梁已經記不清這是今日第幾次回答王爺衣著的問題,“王爺,單單幾日,尚衣局給您送來的赴宴衣飾已有十件之多,我看不出來除了顏色不同還有什麼區彆!”
沈星亦瞥著一堆淩亂的衣飾搖頭,“尚衣局的匠人,剪裁的手藝不錯,眼光卻很是一般。碧色如何?”
“王爺,您氣度陰鬱,與這清純之色不搭!”敖梁終是忍無可忍。
“那就這件,我覺得這件不錯!”他說著擡首卻瞥見敖梁的墨色深衣,頭痛地摩挲著額角命令道,“你!你把衣飾換了,顏色淡些!”
待兩人收拾妥當便先一步朝含宜殿走去,此時,含宜殿中的二人也基本收拾停當。
今日徐皇後的簪花宴主題是黃樓子,為了與黃樓子做襯,皇後費了些心思,沁珠的衣飾以富麗的金色為主,尊貴有容。
安池兒則選了珍珠綢緞羅裙,珠光質感、優雅高貴,她今日的妝容淡雅、微細,輕描緋唇又用脂粉抹淡,正是楚楚動人、嬌豔可憐的無害模樣。
樂晴望著鏡中微笑道,“我家小姐輕妝淡抹也極為迷人。”
安池兒微微一笑,起身整理著珠白羅裙,立馬樂懷地說道,“今日可要玩得開心,宮堂的學業可把人給累壞了。”
“我們小姐可是辛苦,日日煮夜苦讀,這眼睛叫人看了心疼!”
兩人戲耍之時,沁珠從主殿走來加入,正當沁珠玩笑著向後退去,安池兒卻猛地變了臉色,沁珠下一秒就被人扶住,正是敖梁護在沈星亦的輪椅前。
沈星亦越過沁珠柔聲問道,“安小姐,近日好嗎?”
“勞德王掛念,臣女安好。”
安池兒看向正憤憤不平的沁珠提醒道,“公主,我們該啟程了。”
四月末,宮城裡的道路兩旁,各色花樹早已凋零紛紛長出嫩綠的脆葉,翠色漸漸迷人眼,比起前些日子百花盛放的濃鬱,今日的嫩葉彌散著淡淡的植物清香。
安池兒故作猶豫了好一陣,這才壓低聲音向沁珠打聽,“公主,我有事想要請教。”
沁珠打趣,“池兒可是對德王好奇了?”
“公主莫取笑!我與德王並無接觸,不甚瞭解恐失了分寸。”她輕蹙著眉間,“公主深得池兒信賴,所以我想問在公主眼裡德王是怎樣的人?”
然而沈星亦聽力超群,他凝神細聽下一秒就被沁珠無情重創。
“德王這人極其混蛋,言而無信,你離他遠些!”沈沁珠張口就罵毫不含糊。
安池兒卻突然笑出了聲,但她一想到兩人的爭執可能因為自己手中的玉佩,便立馬覺得此事一點也不好笑。
沈星亦還是低估了公主的怨恨,決定解開公主的心結,重拾幼時這份美好的情誼,“敖梁,你明日將府中新得的珊瑚擺件給公主送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切記,越早越好!”
“遵命,王爺。”
終於到了禦花園門口,北城的青年女男才俊也早已齊聚園中,眾人繞著楠木台架細細地觀賞著黃樓子,不斷有嘖嘖稱奇的聲音傳來。
“皇後駕到!”
徐皇後穿過行禮的人群,行至主位落座,“眾位平身落座吧,今日意在賞花遊憩,不必多禮了。”
眾人待皇後落座後,也紛紛坐下等待皇後致辭開宴。
“今日這簪花宴有兩重意思,一是禦花匠今年培育出了黃樓子,本宮看著覺得欣喜可愛,今日便叫眾位來一起賞賞看;其二這宮中沉寂已久,本宮覺得沉悶,借這黃樓子之機叫大家一起來解悶。簪花宴,啟!”
至此,宮宴開,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眾人樂顏。在大家賞了歌舞、酒菜也食了一輪,徐皇後端起酒樽走到眾人麵前。
“在座的各位都是本宮邀請來的年輕人,本宮知道你們喜歡自由和輕快的活動,不願被困在這小小座席間受了拘束。因此,本宮今日安排了宮遊。現在站在禦花園東西兩側的便是今日的‘簪花使’,她們手中拿的是從禦花園中收集的花枝,一樣兩份,分彆裝在黃色信箋之中,各位需要從我們的‘簪花使’手中取走未開封的信箋,公主和小姐們在東側,王爺和公子們則在西側。”
“請各位拿到信箋之後靜待片刻,直到每一位都獲得信箋,那時候,本宮會叫各位一起開啟,而取得相同花枝的兩位,在今日會結為一日‘簪花侶’同遊□□湖。”
待徐皇後宣佈完規則,席間頓時沸騰起來,人群已按照男女之分,分彆在西東兩側成列,長隊有序地從“簪花使“麵前行過,她們仔細地凝視著黃色信箋,試圖透過薄薄的紙張看到心儀花種。
“池兒可有想要同遊之人?”沁珠悄聲問著。
“未曾有。我多年未在北城,又與在座的各位交言甚淺,今日無論與誰同遊,於我而言都並無任何不同。倒是公主,可有意中人?”
“好池兒,你來打趣我了!”沁珠佯裝捶打她的後肩,“今日肯定無聊,倒是昨日遲先生說的題目,池兒可有考慮?”
安池兒驚訝地笑出了聲,“公主竟在此時和我探討學業,果然是一位好女官。不過我方纔吃點心的時候心生一計,隻是要晚些時候回去查了《經書》才更穩妥。”
“池兒,你也同我彼此彼此罷了!”
沁珠說著便隨手拿起手邊無人挑選的信箋回到座席間,安池兒瞅著剩下的信箋,又在禦花園中環視一圈,便選了信箋走回座席。
沈星亦注視著安池兒,隻見她擡首望瞭望四周,目光在一處有所停留,他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瞬間瞭然。他掃視著各男子手中信箋,鎖定目標後隨便抓起信箋扔給敖梁,“把張大人家公子手中的信箋給我換過來。”
安池兒隻覺得有人目光熱烈,她擡眸對上德王的視線,隻見他自信一笑,舉起酒樽一飲而儘。他今日勢在必得要與池兒同遊,他頗為得意地瞅著桌案上的黃色信箋,端起酒樽又是一飲而儘。
徐皇後掃視著眾人桌案上的信箋,“看來諸位都已經拿到信箋了,那我們現在就揭開……”
“哈哈哈哈,皇後的簪花宴熱鬨非凡啊。”沈文豪笑著從遠處快步走來。
徐皇後見是他,麵頰的笑意堆得更深,“我昨日問,皇上說政事纏身,怎麼今日又得了空?好在我們還未開始,皇上竟是將時機安排得極好。”
沈文挨著徐皇後利索坐下,而他一來,正在宴飲的眾人離席俯身叩拜,場中此時寂靜無聲、無人敢動,沈文擡手示意,“怎麼朕一來,大家都拘謹了,起身吧。”
“謝皇上。”
“謝父皇。”
沈文不滿地望向徐皇後,“莫非朕來的不是時候?怎麼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
“皇上今日得空過來,那可是天大的榮光!隻是在座諸位年齡小不懂事,皇上莫要怪罪。”
“朕在皇後眼裡,竟是這等小氣之人?”
“皇上是國君!豈能用這等字眼,皇上不如來給‘簪花宮遊’加些彩頭可好?”
“哈哈哈,皇後儘管說,朕都允。”沈文說完將手一揮,擺開衣袖,從豆盤中取出櫻果放在徐皇後的盤中。
此時一陣清風徐徐拂來,湖麵被吹起陣陣漣漪,又將在座各位的髮飾和裙衫微微吹亂,一聲聲驚呼此起彼伏,各家侍從緊忙上前整理,避免自家主子禦前失儀。
徐皇後瞳孔收緊,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忙亂中的年輕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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