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鋪的千年客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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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我跟著周教授的團隊,在祁連山深處的一個勘探點待了整整三個月。
那裡的條件異常艱苦,沒有訊號,沒有網路,每天就是和冰冷的岩石打交道。
但我的精神世界卻無比富足。
在一次野外資料采集中,我敏銳地發現了一處地質構造的異常。
經過反複的勘測和論證,我們團隊最終確認,那是一條儲量巨大的稀有金屬礦脈。
這個發現,足以震驚整個國內地質界。
作為最初的發現者,我的名字,被寫在了專案報告的第一頁。
當我滿身塵土地從山裡回到學校時,已經是初冬。
開啟手機,上百個未接來電和資訊湧了進來,大部分來自我媽蘇雲,還有幾個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我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先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那頭傳來她帶著哭腔的、嘶啞的聲音:“晚晚!你終於開機了!你爸他……他中風了,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我腦子嗡的一聲。
中風?上一世,父親雖然生意不順,但身體一直還算硬朗,怎麼會……
“什麼時候的事?嚴重嗎?”
“半個月前了!公司出了大問題,資金鏈斷了,陳家那邊又釜底抽薪……你爸一急,就……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說,說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她泣不成聲。
“你姐姐呢?她怎麼樣?”
“你姐姐……她跟陳旭鬨離婚,她自己都焦頭爛額,哪裡顧得上公司……晚晚,你快回來吧!現在家裡隻能靠你了!你爸他……他昏迷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我握著手機,隻覺得無比諷刺。
是需要我的時候,纔想起我這個女兒了嗎?
可即便如此,血緣這東西,終究是無法徹底割裂的。
我沉默了片刻,說:“媽,你先彆急。我馬上買機票回去。”
我跟周教授請了假,他得知我家裡的情況,二話沒說就批準了,還囑咐我,如果需要幫忙,隨時可以找他。
我簡單地收拾了行李,訂了最近一班飛往江城的機票。
時隔三年,我終於要再次回到那個我拚命逃離的地方。
隻是這一次,我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不再有期待,不再有恐懼,隻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我是回去儘一個女兒應儘的法律義務,僅此而已。
江城國際機場,依舊人潮湧動,繁華喧囂。
我穿著一身簡單的衝鋒衣,背著登山包,與周圍光鮮亮麗的都市人群格格不入。
走出機場,我沒有回林家彆墅,而是直接打車去了市中心醫院。
在ICU病房外,我看到了母親和林清瑤。
母親老了很多,頭發白了大半,臉上滿是憔悴和驚惶。
而林清瑤,也早已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她瘦得脫了形,臉色蠟黃,眼神空洞,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坐在長椅上,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看到我,母親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撲過來抓住我:“晚晚!你可回來了!”
林清瑤也緩緩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我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躺在裡麵的父親。
他身上插滿了管子,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毫無生氣。
“醫生怎麼說?”我問。
“還是老樣子,沒脫離危險期。”
母親擦著眼淚說,“晚晚,你爸的公司……快撐不下去了。銀行天天來催債,股東們都在鬨。你……你有沒有辦法?”
她用一種期盼的眼神看著我。
我心裡一陣悲涼。
她的丈夫還在生死線上掙紮,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還是公司。
“我能有什麼辦法?”我淡淡地說,“我隻是一個學地質的學生。”
“可……可我聽說,你跟著你的教授,發現了一個大礦!新聞上都報了!”母親急切地說,“你現在也是名人了!你去找找你的教授,找找那些大人物,讓他們幫幫我們家,好不好?”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直沉默的林清瑤突然開口了,聲音沙啞又尖銳。
“媽!你求她做什麼!她巴不得我們家破產,巴不得我們都死光了纔好!”
她站起身,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林晚,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看到我眾叛親離,看到爸爸躺在裡麵,看到我們林家一敗塗地,你是不是很開心?”
“我沒有。”
我平靜地迎上她的目光,“我從沒這麼想過。你們過得好與不好,都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歇斯底裡地笑了起來,“好一個與你無關!林晚,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爸媽白養你這麼多年!”
“養我?”我終於忍不住反駁,“你們什麼時候養過我?是給我做過一頓飯,還是給我洗過一件衣服?你們給我的,不過是你們不要的,或者是為了彌補你們那點可笑的愧疚心而扔給我的施捨!”
“我告訴你,林清瑤。我吃穿用度,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養父母的血汗錢,是我自己掙的辛苦錢!和你們林家,沒有一分錢關係!”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像一把錘子,敲碎了她最後的驕傲。
林清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踉蹌著後退一步,扶著牆才站穩。
周圍有路過的病人和家屬,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母親慌忙上來拉架:“彆吵了!彆吵了!這裡是醫院!讓人看笑話!”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湧。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血緣上最親的女人,隻覺得無比疲憊。
“爸的醫藥費,我會承擔一部分,這是我作為女兒的責任。至於公司,我無能為力,也無權乾涉。”
我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母親:“這裡麵是我這些年攢下的獎學金和專案分紅,密碼是六個零。你們先用著。”
母親愣愣地接過卡。
“從今天起,我會留在江城,直到爸的情況穩定下來。但我不會回那個家。”
我說完,轉身就走,在醫院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來。
我不想再和她們有任何不必要的糾纏。
我們之間,早就隻剩下責任,沒有親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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