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劍 第18章 林府晚宴

    暮色四合，林府彆院籠罩在一片溫柔的燈火中。兩輛馬車相繼停在門前。

當韓沐小心翼翼地扶著翟正臨下車時，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姑母（韓愛瑤）先是微微一怔，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驚愕。

但那份驚愕轉瞬即逝。姑母是個極識大體的人，她迅速調整神色，臉上浮現出由衷的關切和溫暖的笑意：“哎呀，這是……翟家主？快請進請進！”

她一邊上前搭手相扶，一邊快速地吩咐下人：“快把西廂最好的兩間客房收拾出來！阿福，去廚房盯著，讓劉媽多添幾道好菜，再燙壺上好的黃酒來！翟家主受了傷，飯菜要清淡滋補些！再去藥櫃取些黨參、黃芪來燉湯！”

她周到細致的安排瞬間驅散了翟正臨父女的尷尬和旅途的疲憊。翟正臨看著韓愛瑤忙碌卻不失端莊的身影，眼中也露出一絲暖意和感激：“有勞林娘子費心了。”

林星月站在姑母身側，待翟正臨和翟月清被引去客房稍作安頓，韓沐也默默跟隨後，她立刻機警地將母親悄悄拉到廊柱後僻靜處。

“娘”林星月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將蒼梧山驚魂一幕——如何大打出手、韓沐刺傷翟正臨、玉佩之謎、以及翟正臨坦白趕赴現場的原因，簡明扼要地道來。

韓愛瑤聽著，臉色數次變幻，從震驚到憂慮，最後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她輕輕拍了拍林星月的手：“造化弄人……還好隻是誤會，沒有釀成更大的禍事。辛苦你們了。去吧，先好好款待他們，讓他們安心住下。”她的眼神沉穩，顯然已將安撫和警惕放在了心上。

晚宴被安排在花廳內。燈火通明，圓桌上鋪著潔淨的桌布，擺滿了精心烹製的家常菜，雖非山珍海味，卻極儘用心——清蒸的河魚，香氣四溢的燉湯，時令鮮蔬，還有幾樣精緻的點心。

氣氛出乎意料的和睦溫馨。

姑父（林淵）和翟正臨相鄰而坐。林淵是個儒雅穩重之人，與經曆複雜的翟正臨竟頗能談得來。兩人聊著南北風物，又談及江湖趣聞和養兒育女的不易，不知不覺便開啟了話匣子。桌上暖好的黃酒，被林淵頻頻為翟正臨斟滿（考慮到其有傷在身，更多是淺嘗輒止，但情意到了）。

韓沐坐在稍遠處，麵對著熱情的姑父勸酒，也陪著喝了不少。溫酒入喉，驅散了白日裡的血性戾氣和心頭那份沉重的迷茫與壓力，讓他緊繃的神經難得地放鬆下來，眉眼間的冰霜似乎也消融了幾分，偶爾也能接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翟月清挨著父親坐著，看著父親因傷不能暢飲，她便時不時替父親佈菜，動作體貼細心。她聽著大人們閒聊，時而乖巧應答，明亮的大眼睛偶爾偷偷瞥向對麵微醺的韓沐，看到他眉宇間難得展露的柔和，自己心中竟也泛起一絲微妙的甜意，臉頰在燈火映照下更顯紅潤。

林星月則坐在母親身旁，一邊給母親夾菜，一邊留意著席間的動態。她的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看著這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場景，彷彿前事帶來的沉重陰霾暫時被這溫暖的煙火氣驅散了。

這一刻，暖黃的燈光下，圍桌而坐的眾人，真真地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白日裡的刀光劍影、生死仇怨彷彿被隔絕在了院牆之外，唯有杯盤輕響、溫言笑語彌漫在空氣中。

臨近散場，氣氛愈加熱絡。

翟正臨的酒意似乎有些上頭了（或許也有傷後體虛和情緒鬆弛的緣故），他放下酒杯，看向對座一直溫婉微笑、持家有度的韓愛瑤，眼神慈和（或許還有彆的深意），笑嗬嗬地開口：

“林娘子啊，你這女兒（林星月）聰慧又穩重，真是好福氣！不過你看我家月清這丫頭……”他伸出手，略帶寵溺地揉了揉旁邊翟月清的頭發，惹得她輕嗔了一聲“爹！”，翟正臨繼續笑道，帶著點炫耀和試探的口吻：

“你看看，活潑跳脫是跳脫了點，但心地純善，人也還算知書達理吧？……也不知以後哪家小子能有這福分娶回家啊……”

他這話語未儘之意，幾乎呼之慾出，那眼神在微醺中透著的分明是對韓沐的欣賞和對兩個年輕人“或許湊一對”的看好！

“爹——！！”

翟月清的臉瞬間“騰”地一下紅了個透！像熟透的蘋果！她猛地站起，又羞又急，連耳朵尖都紅了，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就去拉父親的胳膊，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窘迫和撒嬌：“您喝多了！淨胡說！趕緊休息去吧！韓姨、林叔、星月姐姐……我們先失陪了！”她語無倫次，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連拖帶拽地把還在嗬嗬笑的父親從椅子上“拔”了起來。

“噗嗤——”

一直留意著這邊動靜的林星月，此刻再也忍不住，直接對著窘迫不已的翟月清投來一個充滿促狹的笑意眼神，眼角眉梢都寫著“被我說中了”的調侃，引得翟月清更是跺腳不已。

在一片善意的輕笑和翟月清“解救”父親逃離現場的小小混亂中，這場溫馨和睦又帶著點小插曲的家宴，終於落下了帷幕。

晚風拂過小院，帶著絲絲暖意和淡淡的酒香，還有那尚未散去、縈繞在韓沐心頭，以及悄然種在翟月清心間的、懵懂而羞怯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