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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處有青山 第1844章 深淵再無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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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聖山,是天下第一聖地。

山門前的劍碑上刻滿先賢之名,止戈台上的青石被曆代弟子磨得發亮。

春來桃花滿山,冬到雪覆金頂,晨鐘暮鼓,劍嘯如龍。

那時的聖山,有歐陽佑叼著草莖嬉笑打鬨,有宋令關抱著酒壇豪飲高歌。

有木葉閣主摸著鬍子講古,有莫道晚坐在屋簷下安靜看書…

而白笙簫,永遠是那個站在最後方的白衣劍修。

但有時,他會站在最前。

他是聖山的劍,是聖山的魂,是弟子們仰望的師伯,是妖魔聞風喪膽的“白麵修羅”。

可如今——

木葉死了,屍骨無存。

宋令關死了,隻剩一副身軀,卻化作一場雨落在了樂陽。

歐陽佑永遠在太初古境閉上了眼睛,一座孤墳,不知有誰會去祭拜。

莫道晚不知所蹤,或許早已埋骨他鄉。

而白笙簫……

他站在這裡,卻比死了更可怕。

聖山的脊梁,斷了。

聖山的定海神針,碎了。

那個曾經光風霽月的修行聖地,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和苟延殘喘的倖存者。

何其諷刺。

何其悲哀。

……

雨越下越大。

白笙簫依舊在走。

他的白衣早已濕透,貼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輪廓。

那些縱橫交錯的舊傷疤透過布料若隱若現,像是一張破碎的網,將他牢牢束縛。

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滑過高挺的鼻梁,落在毫無血色的唇上。

鹹的。

不知是雨,還是淚。

白笙簫眨了眨眼,長睫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他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掌心布滿老繭,指節修長有力。

這是一雙劍客的手,曾經握劍時穩如磐石。

可現在,它在微微發抖。

為什麼發抖?

是冷嗎?

還是…累了?

白笙簫不知道。

他隻覺得心裡空得厲害,像是有人挖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卻忘了放回去。

遠處傳來一聲雷鳴,轟隆隆滾過天際。

閃電劃破長空,刹那間照亮他的臉——

慘白如紙,眸如死灰。

沒有生氣,沒有溫度,像一具被抽走靈魂的傀儡。

緩緩擡頭,望向閃電消失的方向。

那裡有什麼?

他不知道。

也不在乎。

雨幕中,隱約可見一座廢棄的涼亭。

亭子很舊,瓦片殘缺,柱子上的紅漆剝落大半,但總算能擋一擋風雨。

白笙簫走過去,坐在潮濕的木欄上。

流雲劍橫放在膝頭,劍身上的血漬被雨水衝刷,露出一點原本的銀白。

他盯著那點銀白看了很久,久到雨停,久到月上中天。

月光冷冷清清,照在他雪白的頭發上,泛著淡淡的藍。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沼澤的腐臭氣息。

白笙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聖山也有這樣的涼亭。

木葉總愛躺在亭頂曬太陽,宋令關在下麵嚷嚷著要他下來喝酒。

有個長老搖頭歎氣,莫道晚則坐在近晚峰看書,時不時笑一下…

而他自己,通常抱著劍靠在柱子上,看著這群鬨騰的家夥,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那些日子,多好啊。

怎麼就…回不去了呢?

一滴水珠落在劍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白笙簫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乾的。

原來,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月光如水,涼亭孤影。

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著,卻已經死了…

不知不覺間,月亮消失,雨又落了下來。

雨水順著涼亭殘破的簷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聲響。

白笙簫坐在潮濕的木欄上,白發垂落,遮住了半張蒼白的臉。

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膝頭的流雲劍,劍身上的血漬已被雨水衝刷殆儘,露出原本的銀白光澤。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神似乎清明瞭幾分。

猩紅的瞳色褪去,露出久違的漆黑,像是濃霧中突然透出的一縷天光。

微微皺眉,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疼。

不是傷口撕裂的疼,而是從靈魂深處翻湧上來的、密密麻麻的刺痛。

那些被殺戮掩埋的記憶,那些刻意遺忘的麵孔,此刻如潮水般湧來——

木葉臨死前守護的聖山…

宋令關臨死山回不去的聖山…

歐陽佑被洞穿身體時回望的聖山…

還有…

帝江。

那個紅衣如火的女子,在深坑中消散的身影。

白笙簫猛地閉眼,胸口劇烈起伏。

不,不能想。

一想就會瘋。

死死攥著劍柄,指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縱橫劍意在他周身躁動,血色絲線如毒蛇般遊走,將涼亭的木柱割出無數細痕。

雨聲漸急,彷彿上天也在為他的痛苦哀鳴。

而就在白笙簫瀕臨崩潰的邊緣——

“帝江死了。”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不是從亭外傳來,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回蕩,低沉、沙啞,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白笙簫倏然睜眼,眸中血色再度翻湧。

“但她能複活…”

那聲音繼續道,像是毒蛇吐信,一字一句鑽進他的耳膜。

“就像…曾經有個人,也複活在了這片土地上…”

帝江…複活?

這兩個片語合在一起,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白笙簫的理智上。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周身劍意失控般暴走,涼亭的屋頂“轟”地炸開,木屑紛飛!

“那個人奪走了本該屬於帝江的機會…”

聲音帶著刻意的惋惜,“若非如此,此刻站在你麵前的,就該是她了…”

“是誰?!”

白笙簫猛地站起,流雲劍發出一聲淒厲的錚鳴。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人類,更像是野獸的嘶吼。

沒有回應。

隻有雨聲,和遠處隱約的雷鳴。

但白笙簫的腦海中,沙漠深坑的一幕再次浮現。

帝江的身影在鳳凰真火中消散,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無能為力。

痛不欲生。

這些情緒如岩漿般噴湧,瞬間吞沒了那短暫的清明。

他的眼睛徹底化為血紅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鬱,彷彿兩輪血月嵌在眼眶中。

白發無風自動,周身劍意沸騰如血海!

“告訴我…是誰!”

這一次,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暗處,一道黑影無聲勾起嘴角。

他的目的達到了。

白笙簫的掙紮,白笙簫的痛苦,白笙簫那一絲即將複蘇的理智——全都被“帝江複活”這個誘餌碾得粉碎。

多完美的一把刀啊。

鋒利,癲狂,且…永不回頭。

黑影輕輕擡手,一枚血色符文在掌心浮現,悄無聲息地沒入雨中,貼在白笙簫的後頸上。

符文閃爍一瞬,隨即隱沒。

白笙簫似有所覺,猛地轉頭!

可亭外除了雨幕,什麼也沒有。

但那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幾分詭秘的笑意:

“去青山吧…那裡有你想要的答案。”

青山。

兩個字,如烙印般刻進白笙簫的腦海。

他的眼神徹底空了。

不是空洞,而是一種更為可怕的“專注”。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就像瀕死者看見唯一的光。

帝江能複活。

隻要去青山。

隻要…殺光所有阻攔的人。

流雲似乎感應到主人的心緒,劍身劇烈震顫,發出興奮的嗡鳴。

原本銀白的劍刃再度被血色浸染,比之前更加妖豔,更加…

邪惡…

白笙簫緩緩擡手,撫過劍身。

指尖被鋒刃割破,鮮血滴落,卻被劍刃貪婪地吸收。

“好。”

他輕聲道。

就這麼一個字,卻讓天地間的雨勢都為之一滯。

下一刻——

“轟!”

涼亭徹底崩塌!

白笙簫的身影衝天而起,血色劍意如火山噴發,將方圓百丈的雨水蒸發成猩紅霧氣!

他的白發在狂風中飛舞,白衣獵獵作響,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魔劍,鋒芒所指,萬物皆斬!

青山。

他來了。

雨幕中,黑影終於顯出身形,望著白笙簫離去的方向,低低笑出聲來。

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與白笙簫如出一轍的血色。

血色劍意如海嘯般從白笙簫體內爆發,瞬間席捲方圓十裡!

南嶼又一次顫抖。

參天古木的葉片瘋狂抖動,發出沙沙的哀鳴,彷彿在懼怕著什麼。

樹冠間的飛鳥倉皇逃竄,卻在升空的瞬間被無形的劍氣絞成血霧。

沼澤中的鱷妖潛入水底,連氣泡都不敢吐出。

樹洞裡的狐崽蜷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幼獸恐懼的嗚咽。

真武不可怕。

入魔的真武纔可怕。

尤其是白笙簫這種——

早已悟透“縱橫之道”,劍意通神的真武!

他的殺戮氣息不再像最初那般狂暴外放,而是化作無數細如發絲的血色劍意,無聲無息地滲透進每一寸空氣、每一滴雨水、每一縷風中。

生靈隻要觸碰到,必死無疑

南嶼,邊境。

一支正在前來探索的羽族隊伍突然僵在原地。

“這、這是…”

為首的羽族將領臉色慘白,雙翼上的羽毛根根炸起。

不需要任何解釋,所有妖族都感受到了——

那股令靈魂戰栗的殺戮氣息,正從南方急速逼近!

“快走!”

將領嘶聲大吼,“是那個魔頭!他往北邊來了!”

隊伍瞬間大亂。

一縷血色劍意掠過,將領的脖頸浮現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線。

下一秒,頭顱滾落。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隻有死亡如影隨形。

白笙簫,踏入了喜雨林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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