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番外 第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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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撥浪鼓中的如出一轍。在她的示意下,傅長亭以手為刃,手起掌落,木刀立時一分為二。原來,內裡居然中空的,一張紙箋輕輕飄落到桌麵。紙麵上寥寥四行,是一首打油詩: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哭夜郎,君子路過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與撥浪鼓中的如出一轍。「起初,他們總是哭。凡人聽不見,我們卻聽得分明。」被拘鎖在湖底的幼童魂魄因為驚懼害怕,惶恐不得安寧。每到日落,哭聲自水底傳來,霖湖岸邊風聲尖嘯。凡人無知無覺,兀自酣然沈睡。鬼魅就坐在湖邊的石亭下,側首聆聽,從子夜到天明。迎著道者冰冷的眼眸,她用平靜的口吻如實相告:「兄長嫌他們太吵,所以往湖裡丟這些小玩意。道長是天上真君下凡,恐怕有所不知,雖說人鬼殊途,不過鬼界同人間終究還是一樣講人情的。些許小賄賂,總能買到一夜無憂。嗬嗬,他口中這麽說,實則是動了惻隱之心。他呀……」一聲長長的歎息,撩起房中暗香浮動。一個撥浪鼓,幾隻竹蜻蜓,有時或許還有兩根糖人。小小的禮物撫慰了孩童們的不安躁動。血陣內的怨魂接收不到家人的供奉祭祀。那鬼用紙筆寫下凡間安撫小兒夜哭的打油詩,夾帶在送給他們的東西裡。「多少算是個安慰。」初雨輕柔地說道。鬼霧在道者眼前起伏遊走,絲絲縷縷的幽香隨著霧氣的瀰漫散播到房內的每個角落。傅長亭聽見屋外又開始下雪,「簌簌」的落雪聲應和著桌上燭台「畢剝」的輕響。冰粒在叩打紙窗,寒風穿透了窗隙「嗚嗚」哭泣。「有時,他會自己站在湖邊念三遍。」女子清麗的容顏在稀薄的霧氣裡時隱時現,她掩著嘴,輕輕笑出了聲,「要君子念纔有用的。不過,後來他們真的不哭了。」絲帕胭脂送給枉死的閨秀,紙硯筆墨贈與不甘的書生。偶爾,他還會讓山楂做幾樣精美的糕點,端午的豆沙白粽,中秋的果仁月餅,大年三十不忘多加幾顆蜜餞果糖……有時,他也會在紙上寫點彆的,超度往生的經文,短小精悍的軼聞,甚至,幾行欲語還休的情詩。凡人皆有七情六慾,貪嗔癡妄,愛恨彆離。鬼冇有,因為鬼冇有心。但是鬼同樣渴望牽掛與關懷。湖底太冷,一丁點熟悉的事物就足以慰藉他們不安的魂魄。「那他吹簫……」道者清俊的臉龐同樣也因為燭火的搖曳而徘徊於明暗之間。初雨爽快地回答:「他們喜歡聽他的曲子。」冬夜的風聲也很像那曾經散落全城的簫音,嗚咽悠遠,如泣如訴。「我常說,他這麽做是在代他們哭。可他總不承認。」眼中波光流轉,她落落大方坐下,無視道者晦暗的雙眼,自在地為自己斟一杯茶,「血陣在那裡,怨魂在那裡,不論是丟進湖裡的東西還是東西裡夾帶的紙條,都隻是一時的撫慰罷了。他們的憤恨與哀怨總要抒發傾瀉。比起哭聲,還是簫聲更順耳一些。對了,我家兄長其實不懂音律,那是現學的。」冷言冷語的鬼,看什麽都斜著眼一臉不屑。夜半的大樹下,看他皺眉低頭,表情是萬般的不耐,嘴裡咕囔著種種抱怨,手指卻還是一個挨一個認真而吃力地按住了簫孔。少了一根手指,手勢怪異彆扭,曲調也是零落不堪。就這樣,背著人偷偷摸摸地學,一夜又一夜,獨自奏著破碎的悲歌。「難怪城中雖有血陣,卻始終不見怨氣沖天。」傅長亭恍然大悟。當日他就斷定城中必然有同黨遮掩,不過事後,一直歸咎於本地土氣濃烈加之水汽豐盈的緣故。「在道長眼中,他是有心隱瞞。不過在我看來,他隻是不願看怨魂受苦。何況,血陣以魂魄為食,吞吐怨氣,兄長此舉可算是化解汙穢,削弱邪陣威力凡事一體兩麵,你我各站一方,所見同一人,卻一惡一善,大相徑庭。彼此立場不同,見解不一也是自然。」仍舊是柔和緩慢的口氣,她坐在燈下,嫻靜如臨水照花,抬手在紙上細細觸摸,「就如同他的作為,於道長而言,是為虎作倀。然於小女子而言,他……隻是我麵冷心熱的兄長。」一雙翦水秋瞳倏然上抬,唇角彎彎,她笑晏晏看若有所失的他:「道長可知,小女子出嫁時,兄長為何力邀道長觀禮」「為什麽」「因為彆有用心。」麵沈似水的道者臉上毫無驚訝之色:「他從來不做徒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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