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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玲瓏 第266章 茶樓江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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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前茶沏鶴翔宇,夜末棋焚鳳舞姿。

覆掌無聲又一晨,帆影江頭許誰傾?

晨霧未褪,藤香院的餘溫如揉皺的素絹,懶懶覆在瓦簷。簷角銅鈴裹著濕霧,每一聲響,都慢悠悠漾開三圈漣漪,才肯散去。邢洲挑著竹編食盒踏破石徑清寂,竹篾間漏出桂花糕的香,混著晨露,每一步都濺起細碎瑩光。褲腳沾著蒼耳子,像綴了串綠瑪瑙,蹭過青石時驚得苔蘚微顫。“霜降姑娘,夏至先生邀大夥兒去望江樓品新茶!”他粗嗓門一響,竹叢雀兒驚飛,抖落的露珠濺上藤紋箋,洇出星點墨暈,倒添了幾分野趣。

霜降正對案頭“醉嗅春藤”四字出神。烏木梳齒間還纏著昨夜茉莉香,那香氣淡如歎息,漫過硯台,在墨麵凝成若有若無的白紗。桑皮紙是鈢堂去年自江南帶回的,纖維裡還藏著秦淮水汽,今被晨霧浸得愈發溫潤,指尖撫過,如觸凝脂,紙紋也似水波輕漾。“倒是巧了,”她轉頭,見夏至立於廊下,月白長衫沾霧,宛若水墨中走出的人。袖口竹枝已抽新綠,芽尖露水亮得照人,連發梢霧珠都帶青竹淡香,“剛拓好藤紋,正愁沒處題新句。”

“那樓裡可有現成的詩。”夏至眉眼彎如月牙,指尖輕叩腰間玉佩。其上“殤夏”二字磨得發亮,邊緣光滑映著晨光,玉質裡藏著他經年的體溫。這細微動作未逃過林悅的眼,她抱繡繃自杏樹後轉出,橙紅布裙掃過帶露青草,驚起葉尖蚜蟲。裙上繡的藤花沾了霧,鮮活如新摘,“莫不是藏了什麼寶貝?昨兒毓敏姐還說,望江樓的明前茶能沏出鶴影呢!”

一行人踏霧向江岸行。霧汽沾眉,清涼如春茶初入口。蘇何宇扛新製斑竹棋枰走在最前,竹紋深褐如老墨,蜿蜒似江波。棋盒相碰,聲脆如泉,在霧中蕩遠。“鈢堂信中說,江南明前茶須山泉水沏,三沸為佳。”他回身晃肩頭銅壺,壺嘴吐著細白水汽,“這是今晨後山挑的,比井水甜三分——你聞,水裡還帶著鬆針香呢!”韋斌舉相機緊隨,鏡頭對準霧中江影,喃喃道:“這光影恰似水墨長卷,淡如霧,濃似墨。”

望江樓臨江而立,朱漆窗欞映著粼粼波光。木紋裡嵌著經年水汽,觸手潮潤。柱上楹聯被歲月浸得發黑,字跡卻依舊蒼勁。剛入門,清苦茶香便裹著水汽撲麵。那香層次分明:栗香浮麵,蘭香沉底,餘一縷豆香纏在鼻尖,宛若把整個春天揉進氣息裡。霜降忽憶起昨夜夢:青磚地上臥隻白鶴,翅尖沾茶煙,振翅時竟撞碎滿窗月光。

“淩霜姑娘?”掌櫃熟稔迎上。他指尖沾著茶漬,甲縫深褐,遞來一卷邊緣毛邊的燙金茶單,“還是老位置?明前龍井剛到,芽頭嫩得能掐出水,今早卯時才從杭州快馬送至。”

“老位置”在二樓臨江雅間。推窗即見帆影點點,江風攜水汽入室,清涼如浸過春茶的玉簪。毓敏已先至,正執竹茶筅攪動茶湯。竹絲細密,攪時沙沙如春蠶食葉。乳白沫子在青瓷碗中旋成鶴形,翅頸腿爪皆備,連鶴尾絨毛都清晰可見。“你們可算來了,再晚一步,茶就涼透。”她笑遞茶盞。汝窯青瓷釉色似雨過天青,開片紋如冰裂。茶湯淡綠如初春柳色,茶葉根根立如銀針,“這是頭道茶,得趁熱喝,不然鮮味就如風吹雲散——你看這茶氣,正沿盞沿飄升,真像白鶴欲飛呢。”

夏至接過茶盞卻不飲,指尖沿盞沿輕劃,留下一圈細細的水痕,如為茶盞鑲上銀邊。“前年此時,你以梅上雪水沏茶,說可見鶴翔。那時雪收於青瓷甕,埋在鬆樹下,泡開的茶芽在盞中回轉,確似白鶴繞梅而飛,連茶氣都染著梅的冷香。”

霜降手微微一顫,茶汁濺上素袖,暈出淺綠斑痕,如去歲暮春袖口留下的藤葉印跡,還帶著陽光的溫度——這話語太似前世殤夏的口吻。那年西湖梅樹下,他也這般握著她的手,看雪水在爐中沸湧,水泡初如蟹眼,漸如魚目,終如奔濤,爐火映亮他溫柔的眉目。

“快看!真有鶴影!”李娜忽指向茶盞驚呼。她指尖點著桌麵,指甲上猶沾昨夜拓紋的墨漬,邊緣還印著木紋。眾人湊近,隻見氤氳茶氣間,茶葉舒展的姿態恰如鶴翼初張——芽頭微翹似鶴首引頸,葉片漸展若雙翅欲飛。隨熱氣升騰,那影漸模糊,彷彿即將破窗而去,連茶氣都凝成了鶴形,翅尖綴著細碎水珠。

墨雲疏輕撫隨身梨木拓板,邊緣已被摩挲得溫潤發亮,木紋間藏著經年墨香。“此即‘茶氣升騰化鶴翼’之妙,夏至的詩境果然不虛。茶是塵世物,鶴為天地靈,竟在這一盞中相融,連時光都為之緩流。”

正說著,邢洲端來兩碟茶點。木托盤上老字號印痕已被歲月磨得溫潤:桂花糕撒著金箔,日照下如碎星閃爍;綠豆糕刻著棋紋,楚河漢界分明,連棋子紋路都比真棋更細膩。“晏婷早起采的桂花,配明前茶正相宜。”他抓起一塊含糊道,“甜而不膩,如咬下一口春天。”

晏婷嗔怪地輕拍他手背,指尖麵粉簌簌而落,如細雪沾襟:“慢些吃,餓鬼似的——這糕我烤了三爐才成,火候要如沏茶水溫般恰到好處。”

沐薇夏抱竹籃而入,籃上楓藤猶帶晨露,水珠在葉尖流轉若碎月。籃中盛著陰乾楓藤葉,綠亮的葉肉間隱現紅芽,如撒入碎珊瑚。“樓下聞得棋香,可是要對弈?”她將藤葉鋪於桌,葉香混著茶氣漫開,如春霧過枝,“此葉泡茶最是清冽,可解茶澀。”

柳夢璃拈起一片藤葉湊近鼻尖,繡繃上的藤葉繡活彷彿也沾了香氣,絲線光澤與真葉重疊難辨:“稍後拓個棋紋,配這藤葉正合‘棋中悟古今’之意。你看葉脈經緯,是否似棋局藏玄?”

棋局由夏至與蘇何宇對弈。黑白子落於竹枰,清響如玉擊,在靜室中漾開迴音。蘇何宇執白落子迅疾,聲如春燕啄泥;夏至執黑從容,棋子略頓方落,音沉似石。

霜降斜倚窗前望江。霧中帆影隱現,如淡墨掃出的剪影——有的飽滿如滿月,帶著歸心似箭;有的半垂若倦旅,含著彆緒離愁。江霧流動,將帆影拉扯得忽長忽短,似時光悄然變形。

“看那帆,”夏至落子間隙朝她揚頜,指尖黑子還帶著體溫,“每片帆都載著心事,或歸鄉之急,或離彆之愁,卻無人可訴。一如這棋局,步步皆思量,未必有人能懂。”這話如細針刺中霜降心房——前世她立於斷橋,目送殤夏乘帆遠去,也是這般霧、這般影,帆影在霧中漸淡,如被時光拭去的墨跡。

林端端來新茶,盤上配著一小碟鹽漬梅。酸香混茶氣飄來,似歲月裡的甘澀滋味——梅是去年黃梅天所醃,表皮猶凝霜花:“聽聞江對岸有鶴鳴山,山中鶴群晨出暮歸,如守舊約。老人言,那些鶴是古時棋手所化,生前愛棋成癡,死後便化鶴守江,連鳴聲都含棋韻。”

她輕抿茶湯,茶漬沾唇似點胭:“毓敏姐說,若見鶴群過江,便能遇得知音——或棋友、或茶伴、或心上人。鶴群飛過時,連江風都要靜聽它們的鳴唱。”霜降指尖劃過窗欞上深褐木紋,心如小鹿亂撞——昨夜夢中,正是這般鶴鳴將她喚醒,聲聲清越如笛,似在呼喚某個名字,連夢境都浸著淡淡茶香。

暮色漸濃時,棋局已近終局。蘇何宇的白子被圍得水泄不通,東南角的白棋已成死局,像被秋霜打蔫的草木,額角滲出細汗,順著鬢角往下流,滴在棋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像時光留下的印記。“認輸吧,”夏至執黑落下最後一子,黑子落在白子的氣眼上,像給這局棋畫上了句號,“這局你輸得口服心服,再走下去也是白費力氣。”蘇何宇搔搔頭,嘿嘿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下次定要你刮目相看——下次我用鬆針水沏茶,說不定能贏回一局!那鬆針得是晨露未乾時采的,帶著天地的靈氣。”邢洲在旁起鬨,手裡還拿著塊綠豆糕,糕屑掉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玉:“輸了可得罰,把你編的竹籃送我一個!你編的竹籃密得能裝水,比店裡買的強十倍,竹篾還帶著竹子的清香呢。”

毓敏點燃桌上的燭火,燭芯“啪”地爆開個火星,像流星劃過黑夜,燭光照在棋枰上,黑子白子泛著溫潤的光,黑子像凝著夜的墨,藏著深沉的故事,白子像含著晨的霜,帶著清冽的靈氣。“聽說古時候有棋手焚棋明誌,”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霧,吹口氣就要散,連燭火都跟著微微搖曳,“說棋局如人生,該斷時就得斷,拖泥帶水反而誤了全域性。前朝有個棋手,輸了國手賽,當場焚了所有棋譜,那棋譜燃起來的時候,黑煙都化成了鳳凰的形狀,後來反倒悟了棋道。”夏至聞言一怔,指尖摩挲著棋子,棋子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上來,像觸到了前世的記憶,眼神變得幽深——前世他便是在這樣的燭火下,焚了與淩霜定情的棋譜,棋譜是桑皮紙所寫,燃起來帶著焦香,灰燼飄在風裡,像斷了線的風箏,從此江湖漂泊,再未踏近西湖半步,連夢裡都是棋譜燃燒的味道。

夜末的鐘聲從江邊寺裡傳來,敲了三下,每一聲都慢悠悠的,像時光在踱步,敲得人心頭發顫,連燭火都跟著晃了三晃。墨雲疏突然提議焚棋拓紋,她指尖敲著拓板,發出篤篤輕響,像啄木鳥啄著樹乾,“用杏花箋拓下終局的模樣,也算不負這夜的棋香。等來年再看,倒能想起今夜的月色與茶味,連拓片上都該沾著今夜的氣息。”李娜立刻鋪開帶來的箋紙,紙是宣州的杏花箋,是去年從江南帶回的,紙色比天青淺,比月白深,正是“雨過天晴”的顏色,紙麵上還印著淡淡的杏花紋,像剛落上的花瓣,連花萼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韋斌舉著相機拍個不停,閃光燈在燭火中亮起,像瞬間綻放的流星,把每個人的影子都投在牆上,忽大忽小,像時光裡的剪影。

夏至拿起一枚黑子,在燭火上輕輕一燎,火焰舔著棋子邊緣,泛起焦痕,像給棋子鑲了圈褐邊,連空氣裡都飄起淡淡的鬆煙味,那是陳年竹棋的香氣。“這‘焚’字最是決絕,”他聲音低沉,像江底的暗流,帶著藏不住的情緒,“像把過往燒成灰燼,連痕跡都不想留,卻不知能否等來鳳凰涅盤,從灰燼裡開出新花,像茶芽從枯枝裡鑽出來那樣鮮活。”霜降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燭火在他眼睫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時光在眨眼,忽然想起詩裡的“夜末棋焚鳳舞姿”,眼眶竟有些發熱——前世他焚棋時,也是這樣的神情,眉頭微蹙,指尖微微發抖,決絕中藏著不捨,像要把心也一起焚了,連燭火都跟著他的指尖顫抖。

棋子落進瓷碟的聲響打破沉默,“叮”的一聲脆響,像玉珠落在銀盤,焦糊味混著茶香飄散開,那味道竟不嗆人,反倒帶著種沉澱後的香氣,像歲月釀出的醇酒。柳夢璃用拓包蘸了墨,拓包是細布所製,裹著棉絮,在箋紙上輕輕按壓,棋紋漸漸浮現,先是模糊的輪廓,像霧中的遠山,再是清晰的線條,像墨色的星河鋪在紙上,連棋子的紋路都拓得清清楚楚。“這拓片得題首詩才完整,”她看向霜降,眼裡閃著光,像藏著星星,“夏至的詩裡藏著這樓的魂,藏著茶的香,藏著棋的韻,你寫最合適——你的字裡有藤的柔,有竹的剛,配這詩正好,連筆鋒都該帶著茶氣的清冽。”

霜降拿起狼毫筆,筆是紫毫所製,筆尖柔韌,是用山兔的脊毛製成的,剛蘸了墨,墨香便混著茶香飄過來,像墨與茶在纏綿低語。筆尖剛觸到箋紙,便聞見窗外傳來鶴鳴,清越如笛,一聲接著一聲,像在和室內的茶香應和,連燭火都跟著顫了顫。她手腕輕轉,“茶樓江影”四字躍然紙上,筆鋒既有青竹的剛勁,橫畫如竹節,豎畫如竹莖,又帶著藤條的柔韌,撇捺如藤枝舒展,連墨色都濃淡相宜,像江麵上的波影。“明前茶沏鶴翔宇,夜末棋焚鳳舞姿。”她念著詩,忽然停筆——夏至正望著她,眼神裡的溫柔像要溢位來,與記憶裡的殤夏漸漸重合,連眉峰的弧度都一模一樣,連眼裡映著的燭火都帶著同樣的溫度。

晨露沾濕窗欞時,眾人已在樓中守了一夜。燭火已燒到了底,隻剩下一小截燭根,燭淚凝固在燭台上,像琥珀裡裹著星光,連燭芯的焦痕都清晰可見。蘇何宇打著哈欠推窗,江麵上的霧正漸漸散去,像被誰悄悄收走的紗簾,帆影清晰起來,每隻帆上的紋路都看得分明,有的印著商號,墨色蒼勁,有的畫著花鳥,栩栩如生,連鳥的羽毛都根根可數。“快看!鶴群!”沐薇夏指著天邊驚呼,聲音裡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像被晨露打濕的琴絃,隻見一群白鶴展翅飛過江麵,足有十幾隻,翅尖沾著晨光,像撒了把碎金,翅尾掃過江麵,濺起細碎的浪花,連江水都跟著泛起金色的漣漪。韋斌連忙按下快門,相機“哢嚓”作響,留住這轉瞬即逝的美景,鏡頭裡鶴影、帆影、江影疊在一起,像幅活的水墨,連空氣裡都帶著詩意。

夏至遞給霜降一杯新沏的茶,茶湯裡浮著幾片楓藤葉,葉尖還帶著晨露的亮澤,像藏著細碎的陽光,“覆掌無聲又一晨,”他輕聲念道,掌心向上輕輕一翻,像托著整片晨光,指縫裡漏下的陽光落在茶盞裡,漾開一圈圈金紋,像江麵上的波影,“你看,黑夜再長,也抵不過一晨的光明,就像寒冬再冷,也盼得到春天的暖,像茶芽總要熬過寒冬才冒尖。”霜降望著他掌心的紋路,那紋路像江麵上的水紋,又像棋枰上的經緯,忽然懂了——前世的遺憾,原是為了今生的相逢,像棋焚後的重生,像茶沏後的清香,像寒冬過後的春芽,總要經曆些波折,才得見最好的模樣,連時光都在為重逢鋪路。

江風卷著帆影掠過窗欞,帶來江水的腥甜,那味道裡還混著魚鮮與水草的氣息,是獨屬於大江的味道,連衣角都沾著淡淡的水汽。李娜拿起拓好的棋紋箋,對著晨光舉起,棋紋與帆影重疊,竟像幅活的畫,黑子成了帆影,白子成了江波,連拓片的紋路都與江波的褶皺重合,“帆影江頭許誰傾?”她輕聲發問,聲音被風吹得很遠,像要飄到江的那頭去,像在問江裡的魚,問天上的鶴,“這答案,或許就在江的那頭,藏在帆影裡,藏在鶴鳴裡,藏在等著的人心裡,連江水都在替我們尋找。”

邢洲正幫掌櫃的搬茶箱,茶箱是杉木所製,帶著木頭的清香,木紋裡還藏著陽光的味道,聽見這話笑道:“許是給遠方的人捎信呢!鈢堂要是看見這鶴群,保準立馬坐船回來,比箭還快——他上次來信還說,想喝望江樓的明前茶想得睡不著覺,連夢裡都在沏茶呢。”晏婷嗔怪地瞪他一眼,手裡正疊著吃剩的茶點碟子,瓷碟碰撞聲清脆如鈴,“就你話多,鈢堂的信昨天纔到,說江南的紫藤開得正豔,紫瑩瑩的像落了一地霞,還寄了些紫藤花乾來,說泡在茶裡能添花香,連茶盞都要染成紫色呢。”

太陽爬上樹梢時,眾人踏著晨露返程。露水沾在鞋尖,涼絲絲的,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沙沙輕響,像春草在低語,連石板縫裡的青苔都跟著輕輕搖晃。霜降走在最後,手裡握著那枚被焚過的棋子,焦痕處竟透著暖意,像還留著燭火的溫度,連指尖都跟著暖起來。夏至追上她,遞過一片鶴羽,羽尖沾著茶香,羽紋細密如織,像被月光梳理過,連羽管裡都藏著淡淡的鶴唳餘韻:“昨夜鶴群飛過,落下這片羽,像送了個信物,說不定能帶來好運,連這羽毛都帶著天地的靈氣呢。”

霜降接過鶴羽,與他並肩走著,藤香院的輪廓漸漸清晰,院門口的青竹芽尖又冒高了些,嫩得能掐出水,紅杏花苞鼓得更圓了,像要撐破花萼,連花苞尖上的絨毛都看得見。“你說,”她輕聲問,聲音輕得像晨霧,像怕驚擾了時光,“這江影裡,藏著多少人的心事?那些帆影,那些鶴鳴,是不是都在替人傳信?連江水都在幫著捎話呢。”夏至轉頭看她,眉眼含笑,陽光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金輝,像披了件光的衣裳:“像這明前茶,初嘗是清苦,再品是回甘,藏著的都是故事。江影是麵鏡子,照見彆人的心事,也照見自己的初心,連影子都帶著溫度。”

晨霧中的藤香院,青竹的芽尖又冒高了半寸,嫩得能掐出水,紅杏花苞鼓得更圓了,尖上泛著淡淡的粉紅,像少女害羞的臉頰。霜降把鶴羽夾進拓片冊,與“醉嗅春藤”的箋紙放在一起,鶴羽的白、拓片的墨、箋紙的黃,倒成了最雅緻的配色,連陽光照在上麵都帶著層次感。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拓片上的棋紋與藤紋交織,像墨色的藤蔓纏繞著時光,在“茶樓江影”的題字旁,悄悄藏下了一個關於重逢的秘密,藏下了茶的香,棋的韻,鶴的影,江的聲,連空氣裡都帶著溫柔的期待。

遠處的江麵上,一隻帆影正緩緩駛近,帆是白的,在陽光下亮得耀眼,像落了一片雲,船頭立著個熟悉的身影,手裡舉著個竹籃,竹籃上纏著紫藤花,紫瑩瑩的像綴了串寶石,裡麵裝著江南的龍井,像載著整個春天的希望,連籃沿都沾著江南的水汽。韋斌舉起相機,對準那帆影按下快門,鏡頭裡的畫麵漸漸清晰——鈢堂正笑著揮手,衣角沾著紫藤花的香氣,頭發上還沾著江霧,像從詩裡走出來的人,帶著江南的春,帶著等待的暖,連笑容都像陽光般明亮。

“帆影來了!”弘俊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帶著驚喜,像被風吹起的鈴鐺,“鈢堂回來了!”

霜降與夏至相視而笑,掌心的棋子與鶴羽輕輕相觸,像前世與今生的對話,像茶與水的相逢,像棋與枰的相契。江風穿過月洞門,帶來茶的清香與藤的甜潤,在“茶樓江影”的詩行裡,寫下最溫柔的注腳——原來等待的儘頭,是帆影歸航,是故人重逢,是把“許誰傾”的叩問,換成了“與君共”的答案,換成了茶盞相碰的脆響,換成了棋局落子的輕音,換成了鶴鳴與江聲共奏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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