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玲瓏 第274章 峽穀景廊
千舟過峽穀,漂流隨波望。
魚歡逐人影,靜聞迴音悅。
詩題《峽穀景廊》四字,恰似一支蘸滿墨色的狼毫,先以“峽穀”二字勾勒出壁立千仞的雄奇基底——那是被千萬年流水切割出的天地裂縫,青黑崖壁如巨獸脊背橫亙天際,為“千舟過”的浩蕩提供了壯闊舞台;後以“景廊”二字點染靈動氣韻,將崖壁的蒼勁、流水的柔婉、魚群的鮮活、迴音的綿長串聯成流動的長卷,讓自然磅礴與人文溫情在筆墨間交融,暗合著“虛實交織”的隱秘意境。而開篇四句詩,更是將這景廊的神韻凝於方寸:“千舟過峽穀”以“千舟”顯規模,舟行的靈動與峽穀的巍峨形成剛柔相濟的對比,儘顯自然與人力的和諧共生;“漂流隨波望”寫儘舟行之態,將觀景者的悠然目光與水波的輕柔軌跡相融,既呼應“景廊”的觀賞本質,又為“魚歡逐人影”埋下人與自然互動的伏筆;“魚歡逐人影”以擬人化筆法喚醒水中生靈,讓銀鱗躍動成流動的光帶;“靜聞迴音悅”則轉至聽覺,讓峽穀的空曠與人心的愉悅在聲波**振,完成了從視覺到聽覺的感官閉環。
螢幕亮度突然被窗外的陽光抬亮半分,像有人悄悄掀開了蒙在畫框上的紗,將午後的慵懶悉數灑在書桌。夏至的拇指剛劃過林悅qq空間的說說封麵,指尖還殘留著手機玻璃的微涼,視線便被九宮格正中央的照片釘住了——那畫麵從不是簡單的畫素拚接,而是被晨露浸潤了整夜的翡翠,將黔東南施秉喀斯特峽穀的靈秀與磅礴,妥帖地鎖在方寸螢幕裡。青黑色崖壁如被天斧劈出的屏障,垂直的岩壁上布滿千萬年流水衝刷出的褶皺,深綠苔蘚像老人臉上刻滿的歲月紋路,倔強地嵌在石縫間,更有岩生鵝耳櫪的虯枝從崖壁中探出來,根須如鐵線般紮進岩石深處,這便是喀斯特地貌獨有的“樹抱石”奇景,每一道溝壑裡都藏著風雨雕琢的故事。
數十葉竹筏散落在水麵,竹身泛著淺褐的光,那是慈竹經過陽光晾曬後的溫潤色澤,七八根竹竿並排捆紮而成的筏身穩如平地,吃水極淺卻浮力十足,正應了《載敬堂集》中“渡工浮筏時橫絕,碧水油油欲沒篙”的描述。它們像撒在綠綢上的玉簪,有的順流而下,竹篙在水中輕點便劃出優美弧線;有的停在波心,筏上人影模糊,衣袂在風裡飄著,似要掙脫畫麵的束縛。最妙是那片水,不是單一的綠,是淺綠、深綠、墨綠交織的綢——近岸處是淺綠,映著河灘冬青的倒影;中流是深綠,藏著遊動的魚群;遠處被崖壁陰影籠罩的地方則成了墨綠,像潑灑的濃墨尚未化開。一群銀亮的寬鰭??正追著筏影躍動,尾鰭濺起的碎光在螢幕上晃著,竟讓人產生粼粼水波正漫出螢幕的錯覺,彷彿下一秒就要浸濕桌麵的稿紙。
他下意識湊近細看,鼻尖幾乎碰到玻璃,呼吸間帶著午後手衝咖啡的餘溫,那是肯尼亞豆特有的酸香。忽然,一股清冽的水汽撲麵而來,不是空調出風口的乾冷,是帶著鬆針的清苦、濕石的腥甜、還有野梔子淡香的氣息,像有人捧著一捧峽穀的晨霧,從螢幕裡輕輕吹在了他臉上。桌上的冰鎮檸檬茶還凝著水珠,杯壁上的水痕蜿蜒而下,在杯底積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天花板的吊燈,像把碎掉的月亮藏在了裡麵。可腳麵卻泛起意料之外的冰涼——不是拖鞋沾了杯底積水的濕冷,是溪水漫過腳踝的溫潤涼意,帶著細碎的癢意,順著毛細血管往上蔓延。
夏至猛地低頭,心臟漏跳半拍:一尾銀亮的寬鰭??正繞著他的腳踝輕啄,鱗片蹭過麵板時,帶著魚鱗特有的細碎癢意,順著神經爬向太陽穴,尾鰭劃動的水流在他淺色的亞麻褲腳上暈開淡淡的濕痕,那痕跡像極了水墨畫中未乾的筆觸。不止一尾,七八尾銀魚正圍著他的雙腳遊動,形成小小的漩渦,它們的鱗片在光下流轉著金屬般的光澤,連魚鰓開合的細微動作都清晰可見。
“這不是……”夏至喉結滾了滾,話在舌尖僵住,像被水汽黏住了似的。手機螢幕突然泛起漣漪,不是係統卡頓的閃爍,是真真切切的水紋,從照片裡竹筏的底部一圈圈漾開,將螢幕裡的天空碎藍揉成粼粼波光。緊接著,螢幕像被戳破的宣紙,青綠順著裂縫漫出來,先是染綠了桌麵的木紋,再爬上書架的書脊——那些精裝書的封麵漸漸消融,化作崖壁上的苔蘚與藤蔓;台燈的暖光變成崖頂漏下的陽光,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斑;散落的稿紙飄著飄著,竟成了水麵上的浮萍,還沾著細碎的水痕。
不過幾秒,書房的輪廓已徹底消失,他站在了峽穀中央。腳下是微涼的溪水,剛沒過腳踝,水底的卵石硌著腳掌,帶著溫潤的觸感,能清晰地分辨出卵石的紋路。頭頂的天空被崖壁擠成狹長的藍帶,像塊被拉得極長的藍寶石,又像被剪碎的天幕,隻餘下這一抹通透的藍。風穿過岩縫的聲響如塤聲嗚咽,綿長而悠遠,偶爾還夾雜著白鷺的輕啼,從峽穀深處飄來,驚得崖壁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翅尖掃過藤蔓,落下幾片翠綠的葉子。
竹篙突然在掌心沉甸甸地墜著,帶著新鮮竹節的糙澀,指腹能觸到竹身的環形紋路,像觸控著一段鮮活的時光,每一道紋路都記錄著慈竹生長的歲月。夏至握著竹篙轉了個身,視線掃過水麵:數十葉竹筏正順著水流前行,竹篙在水裡點著,激起的水花帶著亮,像撒了一把碎鑽。筏上人影清晰了許多,有的並肩說著話,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有的低頭看著水,手指偶爾伸進水裡,逗弄著遊過的魚群;還有的撐著油紙傘,淡青色的傘麵在一片青綠中格外顯眼,恰如楠溪江竹筏漂流中最動人的景緻。衣袂在風裡翻飛如蝶,淺色的、深色的,與水麵的綠、崖壁的青交織成流動的畫卷。
最前方那艘竹筏上,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正彎腰舀水,袖口挽起兩寸,露出纖細的手腕,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晃,叮鈴叮鈴的聲響順著水流漂過來。發間彆著支青玉簪,簪頭雕著小巧的蓮葉紋樣,水珠沾在簪頭,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她的側臉輪廓在崖影裡若隱若現,眉梢的弧度像被春風拂過的柳葉,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像刻在記憶深處的畫——是淩霜,霜降的前世,是他作為殤夏時,在忘川渡口頂著三百年風霜,看著彼岸花開花落,苦苦等待的人。那些夢回時分的模糊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忘川的水是灰黑色的,沒有魚群,沒有漣漪,隻有無儘的荒蕪,而眼前的淩霜,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鮮活。
“殤夏兄果然在此。”淩霜忽然轉頭,聲音像滴落在青石上的泉水,清冽又溫柔,順著水流漂過來,在夏至耳邊打著轉,帶著水汽的濕潤。她手裡還捧著半瓢水,是用葫蘆剖開製成的水瓢,內壁泛著溫潤的光澤,水珠順著瓢沿往下滴,落在水麵上,激起小小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去,剛好碰到竹筏的邊緣。“這峽穀的‘迴音灘’最是奇妙,方纔我對著崖壁喚了聲,竟引來這麼多魚群追隨,你看它們,多熱哄。”她說著,抬手往水麵指了指,指尖的銀鐲子晃著,與青玉簪的光相映成趣,在水麵投下細碎的光斑。
夏至張了張嘴,想回應,喉嚨裡卻滾出陌生的嗓音——不是他熟悉的、被煙酒浸潤過的低沉,是帶著些少年意氣的清亮,像山澗裡的溪流,暢快又坦蕩,還帶著竹筏行過水麵的溫潤水汽。“淩霜姑娘怎知我在此?”話音剛落,他便驚覺不對:這是殤夏的聲音,是他在無數次夢回裡聽過的、屬於前世的聲線,是那個還沒經曆母親病逝、沒嘗過生離死彆,眼裡滿是星光的殤夏的聲音。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不是現代修剪整齊的模樣,指節帶著常年握篙的薄繭,掌心還有幾道細小的劃傷,是前日采草藥時被荊棘劃到的痕跡,傷口已經結痂,帶著淡淡的粉色。袖口沾著的水花正順著粗布衣衫往下淌,在竹筏的青竹麵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像墨滴在宣紙上,慢慢散開,留下不規則的輪廓。身上的衣服也換了模樣,是粗布縫製的短褐,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衣襟處還彆著一片乾枯的竹葉,那是上次來峽穀時隨手摘的,竟一直帶在身上。
“聽聞你要采崖頂的‘還魂草’,給你母親治病。”淩霜的聲音軟了些,指尖指向崖壁高處,那裡纏著幾簇暗紅的草葉,葉片細長,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在風裡輕輕晃著,根莖深深紮進白雲岩的石縫中——這便是施秉喀斯特特有的岩生植物,靠著石縫中微薄的養分頑強生長。“此草性子倔,隻長在崖壁的石縫裡,需得乘筏至‘猛虎跳’險灘上方,借水流的衝力靠近崖壁,方能采到。我前些日子來過一次,摸清了它的生長位置,想著你或許會來,便在此等你。”她抬手撥開發梢,腕間銀鈴輕響,叮鈴叮鈴的,與水流聲、風拂樹葉的沙沙聲混在一起,格外好聽。“方纔我見魚群突然朝著一個方向遊,像是被什麼吸引,便知是有生人來——這峽穀的魚最是通靈,專追有執唸的人影,你心裡裝著事,它們便跟著你走。”
說話間,水麵突然泛起騷動,像有人往水裡撒了把碎銀。方纔繞著夏至腳踝的魚群齊齊轉向,尾鰭劃動水麵,織出一片流動的銀網,鱗片在陽光下閃著,晃得人睜不開眼。它們朝著峽穀深處遊去,時而聚攏成緊密的銀球,時而散開如星點,像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把水麵攪得熱哄非凡。陽光穿過崖壁的縫隙,在魚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有的是圓形,有的是條形,竟與林悅照片裡的光影分毫不差——原來照片裡的靈動,不是攝影師的技巧,是這峽穀本身就藏著的活氣,是千萬年生態孕育出的靈動。
淩霜笑著揮了揮竹篙,竹篙在水裡輕輕一點,竹筏便順著水流追上去。竹篙入水時帶著清脆的聲響,濺起的水花落在筏板上,很快又滲進竹縫裡。筏尾拖出的水線纏著魚群的影子,像極了畫家用淡墨暈開的筆觸,柔而不散,在水麵上留下長長的痕跡,直到被後續的水波撫平。“這竹筏最是穩當,便是過險灘也不會翻,你且放寬心。”淩霜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她握著竹篙的姿勢格外嫻熟,竹篙在她手中彷彿有了生命,每一次點水都恰到好處。
“聽,這便是‘靜聞迴音悅’。”淩霜忽然停篙,竹篙斜斜地插在水裡,穩住竹筏的身形,竹筏在水麵輕輕晃著,像嬰兒的搖籃。她側過身,示意夏至也側耳細聽,指尖輕輕按在唇上,眼裡帶著細碎的笑意。風穿過峽穀的聲響驟然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嗚咽,是帶著層次的交響——先是風撞在崖壁上的悶響,如遠處的鼓聲;再是風穿過古藤的輕響,似琴絃撥動;最後是風拂過水麵的細響,像私語呢喃。更妙的是,方纔她喚魚群的話音,竟在崖壁間反複回蕩,不是簡單的重複,是帶著韻律的綿長,第一聲清亮,第二聲柔和,第三聲便帶著淡淡的暖意,與水流聲、魚躍聲、風拂葉聲纏在一起,織成一首古老的旋律,落在耳裡,讓人心裡泛起淡淡的暖,連呼吸都變得輕柔起來。
夏至忽然想起書房裡的時鐘,出門前明明剛過正午,陽光還帶著幾分燥熱,此刻卻有夕陽的金輝從崖頂斜射下來,將淩霜的身影拉得很長。她的衣袂在風裡飄著,與筏影在水麵疊成模糊的剪影,像幅沒乾透的水墨畫,墨色與金色在水麵交融,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光影。崖壁上的植被也染上了金邊,低處的河灘灌叢、高處的常綠硬葉林,層次分明地鋪展開來,這便是施秉喀斯特特有的植被垂直帶譜,每一層都藏著自然演化的密碼。
竹筏行至一處緩流,水麵平靜得像塊鏡子,能清晰地映出崖壁的影子,連藤蔓的捲曲姿態、苔蘚的細微紋路都絲毫不差。淩霜彎腰,從旁邊的水草裡摘下片荷葉,荷葉寬大如傘,邊緣還帶著卷,葉麵上的水珠滾來滾去,像被困住的星光。她輕輕舀起半捧水,水珠在荷葉裡滾著,像碎鑽在綠綢上晃,折射出七彩的光。“嘗嘗這‘靈液’,比山澗泉水甜三分。”她遞過荷葉,眼裡帶著笑意,指尖的溫度透過荷葉傳過來,暖得很,連指尖的薄繭都清晰可感——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卻比任何飾品都要動人。
夏至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荷葉的邊緣,卻突然穿過了那片綠——沒有預想中的柔軟,沒有水珠的冰涼,隻有空氣的虛無,像觸碰了一場易碎的夢。他心裡一慌,猛地往前探身,想抓住淩霜的手,可掌心隻撈到一把清涼的風。抬頭再看淩霜,眼前的景象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像被扔進了水裡的相機,畫麵模糊不清。竹筏開始在波心打轉,水濺在臉上,涼得刺骨,卻沒有真實的觸感;淩霜的身影如被水汽浸潤的宣紙,漸漸變得透明,從衣角開始,慢慢往上,先是襦裙的月白色淡去,再是青玉簪的光澤消散,最後連她臉上的笑意都變得模糊;魚群四散而去,銀亮的影子消失在水裡,隻留下一圈圈破碎的水紋,像被揉皺的紙,再也展不開;而那反複回蕩的迴音,竟慢慢變成了手機震動的嗡鳴,從模糊到清晰,狠狠撞進了他的耳朵,帶著現實世界的尖銳。
蟬鳴猛地炸開,不是峽穀裡的水鳥啼,是窗外老槐樹上的蟬在叫,聒噪得很,卻帶著真實的夏日氣息。夏至驚得往後一縮,手撐在桌麵上,指腹還殘留著竹篙的糙澀,彷彿那根帶著竹節紋路的篙,還在掌心握著,連竹身的溫度都未曾散去。手機螢幕依舊亮著,林悅的照片靜靜躺在九宮格中央,方纔那尾追著筏影的魚群,在畫麵裡凝著躍動的姿態,銀亮的鱗片、擺動的尾鰭,都和他幻境裡的一模一樣,連魚群遊動的方向都分毫不差。
桌上的檸檬茶還冒著冷氣,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杯壁往下滑,在稿紙上暈開的痕跡,竟與幻境裡竹筏的輪廓重合,淺褐的水痕像竹身的顏色,彎彎曲曲的,格外像。他拿起檸檬茶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才終於確認自己回到了現實——峽穀的水汽、竹篙的糙澀、淩霜的溫度,都成了記憶裡的餘溫。
他盯著照片裡的竹筏群,眼睛發酸,指尖在螢幕上輕輕劃著,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像是在撫摸一段遙遠的過往。忽然,他發現最前方那艘筏上,除了模糊的女子身影,還多了個側立的輪廓——那人穿著深色的短褐,握著竹篙的姿勢,手臂的弧度,甚至指尖搭在竹篙上的位置,都與自己此刻撐在桌沿的手勢分毫不差。像有人把他的影子,刻進了那張照片裡,刻進了那個遙遠的峽穀裡,刻進了與淩霜相遇的時光裡。
夏至的指尖在螢幕上頓了三秒,指尖的溫度把玻璃焐得有些暖,他點開評論框,一字一句地敲下淩瀧辰那首即興作的詩:“千舟過峽穀,漂流隨波望。魚歡逐人影,靜聞迴音悅。”末了,又添了行小字,指尖有些抖,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畫裡青崖,筏影魚蹤,似是舊識。”他想起幻境裡淩霜的笑容,想起那些回蕩的迴音,想起繞著腳踝的魚群,這些細碎的片段像珠子一樣串起來,成了跨越時空的信物。
傳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來,像一顆石子投進水裡,泛起細碎的漣漪。螢幕暗下去,映出他泛紅的眼眶,眼底還藏著沒散的幻境,倒映著峽穀的青綠與夕陽的金輝。窗外的風穿過紗窗,帶著遠處河道的水汽,不是峽穀的腥甜,是城市裡河流的淡味,混著汽車尾氣的味道,卻在恍惚間,讓他又聽見了崖壁的迴音,綿長而溫柔,像淩霜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著話,帶著銀鈴的輕響。
夏至拿起手機,貼在胸口,能感受到螢幕的餘溫和心臟的跳動,一下又一下,格外真切,提醒著他這場穿越時空的相遇並非虛幻。他忽然明白,有些景緻從不是偶然入畫,有些相遇也不是憑空出現——那些藏在時光褶皺裡的過往,那些關於前世今生的牽絆,早把峽穀的崖、竹筏的影、魚群的歡、迴音的暖,都釀成了信物。它們躲在某張照片裡,躲在某個午後的陽光裡,躲在指尖觸碰螢幕的瞬間,隻待一個契機,便能讓人的靈魂穿過歲月的峽穀,與前世的自己、與牽掛的人,在青綠的水波裡,輕輕相遇,悄悄對望,把三百年的等待,化作片刻的溫柔。
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風帶著蟬鳴和陽光的暖,湧進書房,吹散了殘留的咖啡香氣。遠處的天際線泛著淡藍,像極了幻境裡峽穀頭頂的天空;樓下的人工湖裡,幾尾紅色的錦鯉正遊著,尾鰭劃動的姿態,與寬鰭??的靈動有幾分像,卻少了那份通靈的鮮活。夏至掏出手機,又點開那張照片,手指輕輕摩挲著螢幕裡的竹筏與魚群,這一次,他彷彿能透過螢幕,看見竹筏上的殤夏與淩霜,正順著水流前行,竹篙輕點水麵,激起細碎的水花,風裡飄著他們的笑聲,與迴音、魚躍聲、銀鈴的輕響一起,在峽穀景廊裡,久久回蕩,穿越了時光的阻隔,落在了他的耳裡,落在了這個燥熱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