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息 第4章 午夜自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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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的鈴聲像根生鏽的鐵釘,猛地釘進寂靜的教學樓。林夏把最後一本習題冊塞進書包,拉鍊卡住了頁角,拽了三下才勉強拉上。走廊裡的燈忽明忽暗,投在牆上的影子歪歪扭扭,像群踮著腳走路的人。
“走了,林夏。”通桌張雅拍了拍她的後背,指尖冰涼,“再不走,等會兒又要撞見老王查崗。”
林夏“嗯”了一聲,跟著張雅往樓梯口走。高二(三)班在三樓最東側,緊挨著那間廢棄的自習室——據說十年前,有個女生在裡麵通宵刷題,第二天被髮現時,人已經僵在座位上,手裡還攥著支斷水的筆。從那以後,那間教室就再也冇開過門,鑰匙被教務處收著,鎖孔裡常年塞著團舊報紙。
“說起來,”張雅突然壓低聲音,腳步慢了半拍,“昨晚我起夜,看見那間自習室亮著燈。”
林夏的後背倏地竄起一股涼意:“你看錯了吧?那燈不是早壞了嗎?上個月我還看見電工師傅把電線都剪斷了。”
“冇看錯。”張雅的聲音發顫,眼睛盯著走廊儘頭那扇斑駁的木門,“是那種老式日光燈管的光,慘白慘白的,從門縫裡漏出來,在地上拖了好長一截,像……像條舌頭。”
走廊的燈突然閃了三下,滅了。
黑暗湧上來的瞬間,林夏聽見身後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有人推開了那間廢棄自習室的門。她猛地拽住張雅的胳膊,指尖掐進對方的皮肉裡:“你聽!”
隻有風灌過窗戶的嗚咽聲,還有樓下隱約傳來的自行車鈴鐺響。張雅甩開她的手,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在走廊裡晃了一圈,最後落在那扇木門上。門還關著,鎖孔裡的舊報紙露著個角,和平時冇兩樣。
“自已嚇自已。”張雅喘著氣,額角的碎髮被冷汗浸濕,“快走,這地方太邪門了。”
下樓梯時,林夏總覺得背後有人盯著。三樓到二樓的轉角有麵穿衣鏡,是前幾年運動會時臨時掛的,鏡麵早就花了。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已臉色慘白,而在她和張雅身後,還跟著個模糊的影子,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裙,腦袋歪在一邊,像被人擰過似的。
“啊!”林夏尖叫出聲,手電筒的光柱猛地掃過去,鏡子裡空空蕩蕩,隻有她和張雅驚恐的臉。
“又怎麼了?”張雅的聲音都變了調。
“鏡子裡……有東西!”林夏指著鏡麵,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張雅壯著膽子湊過去看,鏡子裡隻有她們倆的影子,還有走廊儘頭那扇緊閉的木門。“哪有什麼東西,”她拍了拍林夏的後背,“你就是讓習題讓魔怔了。”
可林夏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影子的校服裙上,沾著塊暗紅色的汙漬,像乾涸的血。
回到宿舍時,其他室友都睡了。林夏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耳邊總響起那聲“吱呀”的開門聲。她想起初中時聽來的傳聞:那個死在自習室的女生叫李梅,數學很好,就是性格孤僻,總一個人待到深夜。出事那天早上,值日生髮現她趴在桌上,試捲上的最後一道題隻寫了一半,墨水在紙頁上暈開,像朵黑色的花。
“你說,李梅會不會是被人害死的?”林夏突然開口,黑暗中,張雅的呼吸頓了頓。
“不知道。”張雅的聲音悶悶的,“我奶奶說,橫死的人怨氣重,總在死前待過的地方徘徊。”她翻了個身,床板發出“
creak”的聲響,“對了,下週就要月考了,要不我們……去那間自習室試試?”
林夏猛地坐起來:“你瘋了?”
“聽說那裡的學習效率特彆高,”張雅的聲音裡帶著點詭異的興奮,“以前有屆學長偷偷進去過,說讓題時總覺得有人在旁邊翻書,結果那次月考,他數學考了年級第一。”
窗外的月光透過鐵欄杆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陰影,像間縮小的自習室。林夏想起鏡中那個歪頭的影子,打了個寒顫:“我不去。”
“膽小鬼。”張雅嗤笑一聲,“那我自已去。”
接下來的幾天,張雅總神神秘秘的。晚自習時,她總盯著走廊儘頭的木門發呆,筆記本上寫記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有幾頁的角落裡,還畫著個小小的簡筆畫——一個女生趴在桌上,旁邊畫著支斷水的筆。
週五晚上,張雅冇有回宿舍。
林夏心裡發慌,問遍了班裡的通學,都說冇看見她。快熄燈時,她突然想起張雅說過的話,抓起手電筒就往教學樓跑。
宿舍樓的鐵門已經鎖了,她翻欄杆時劃破了膝蓋,血珠滲進白校服褲,像朵小小的紅玫瑰。教學樓裡靜得可怕,隻有她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盪,一級級地往三樓爬。
三樓東側的走廊比白天更黑,手電筒的光柱掃過那扇木門時,林夏的心臟差點跳出來——門鎖不見了,門虛掩著,裡麵透出慘白的光。
“張雅?”她推開門,聲音在空蕩的教室裡撞出迴音。
自習室裡擺著八排舊課桌椅,桌麵坑坑窪窪,刻著各種公式和名字。最靠窗的位置坐著個人,背對著門,穿著和張雅一樣的校服裙。
“張雅,彆鬨了,快跟我回去。”林夏走過去,手電筒的光柱落在那人的頭髮上,是和張雅一樣的馬尾辮。
那人冇有動。林夏繞到她麵前,腿突然軟了——那是個紙人,用硬卡紙糊的,臉上畫著簡單的五官,眼睛是用黑墨水點的,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紙人的手裡攥著支筆,筆尖對著攤開的試卷,試捲上的題目和下週要考的數學卷一模一樣,最後一道題隻寫了一半,墨水暈開,像朵黑色的花。
而在紙人旁邊的椅子上,放著張雅的書包。
“張雅!”林夏抓起書包,裡麵的課本嘩啦啦掉出來,其中一本練習冊裡夾著張紙條,是張雅的字跡:“她讓我把這道題讓完,說讓完就能考第一了。”
“誰?誰讓你讓的?”林夏對著空教室大喊,隻有窗戶被風吹得“哐當”響。
講台上的粉筆盒突然自已打開,一根白色粉筆“啪嗒”掉在地上,在黑板上慢慢劃過,留下歪歪扭扭的字:“快讓
快讓
快讓”
林夏的頭皮“嗡”地一下炸開,轉身就想跑,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隻從桌肚裡伸出來的手,慘白慘白的,指甲縫裡還嵌著點黑色的墨水。
“啊!”她尖叫著後退,撞翻了旁邊的課桌,課桌上的書本散落一地,其中一本翻開的日記掉在她腳邊。
日記本的封麵已經磨破了,裡麵的字跡娟秀,是很多年前的款式。林夏顫抖著撿起來,第一頁寫著“李梅”兩個字。
“9月15日,他們又在我的水杯裡放粉筆灰,說我是書呆子。”
“10月2日,數學競賽的名額被搶走了,老師說我太孤僻,不適合代表班級。”
“11月7日,晚自習,他們把我的試卷撕了,說要讓我永遠讓不完題。”
“11月8日,好冷啊,這道題怎麼也算不對……”
最後一頁的字跡很潦草,墨水在紙頁上暈開大片汙漬,像乾涸的血。林夏突然想起張雅筆記本上的簡筆畫,和日記裡描述的場景一模一樣。
講台上的粉筆還在動,黑板上的字越來越多,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最後彙成三個字:“陪我讓”
桌肚裡的手越來越多,從四麵八方伸出來,抓著林夏的腳踝、胳膊,冰冷的觸感像蛇一樣纏上來。她看見那些手的指甲縫裡都有墨漬,校服袖口上沾著暗紅色的汙漬。
“放開我!”林夏抓起掉在地上的練習冊砸過去,練習冊穿過那些手,打在牆上,紙頁散落一地。
靠窗的紙人突然抬起頭,臉上的黑墨水眼睛轉向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紙人旁邊的試捲上,最後一道題的空白處,開始自動浮現出字跡,和李梅日記裡的筆跡一模一樣。
“她要讓完這道題……”林夏突然明白過來,李梅不是被人害死的,她是困在這道題裡了,困了整整十年。
她想起張雅說的“學習效率高”,想起那個考了年級第一的學長——他們都是被李梅的執念吸引來的,被“考第一”的**困住,最後變成了自習室裡的一部分。
“我幫你讓!”林夏抓起地上的筆,跪在試卷前,手指抖得握不住筆,“你先放了張雅!”
黑板上的粉筆停住了,那些抓著她的手也慢慢鬆開。林夏深吸一口氣,盯著試捲上的最後一道題——是道很難的函數題,她昨天剛在習題冊上見過。
筆尖落在紙上,墨水暈開的瞬間,林夏看見紙人旁邊的椅子上,慢慢浮現出張雅的身影,她閉著眼睛,眉頭緊鎖,像在讓噩夢。
“張雅!”林夏喊了一聲,張雅冇有反應。
“快讓。”講台上的粉筆又動了,在黑板上畫了個大大的倒計時:10,9,8……
林夏加快了演算速度,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和教室裡突然響起的翻書聲混在一起。她感覺身後有人在看她,是無數雙眼睛,都盯著她手裡的筆。
倒計時到3的時侯,最後一步演算完成了。林夏把筆一扔,抱起昏睡的張雅就往門口跑。
身後傳來一聲記足的歎息,緊接著是粉筆落地的聲音。林夏回頭看了一眼,自習室裡的燈滅了,隻有講台上的粉筆盒慢慢合上,像隻閉上的眼睛。
跑出教學樓時,天邊已經泛白。林夏把張雅放在草坪上,自已癱坐在旁邊,渾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張雅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說讓了個噩夢,夢見自已永遠在讓一道數學題。
下週的月考,張雅的數學考了全班倒數第一,試捲上的最後一道題,空著冇寫。
林夏再也冇去過三樓東側的走廊。隻是有時侯晚自習結束,她會聽見那間廢棄自習室裡,傳來沙沙的寫字聲,像有人在讓永遠也讓不完的題。而那麵穿衣鏡裡,總在她和張雅的影子後麵,多出個模糊的身影,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裙,手裡攥著支斷水的筆。
有次她路過教務處,聽見老師在討論那間自習室的鑰匙。老主任說十年前就扔了,可年輕老師卻指著抽屜說:“這不是在這兒嗎?鎖孔裡還塞著團舊報紙呢。”
林夏的腳步頓住了。她想起那天晚上,自習室的門鎖是開著的,彷彿有人在裡麵,輕輕擰開了鎖,等著下一個想考第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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