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息 第5章 泳池底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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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泳館的消毒水味像條濕冷的毛巾，死死捂住口鼻。趙鵬把泳鏡往眼上按了按，橡膠邊緣勒得眼眶發酸，卻還是擋不住池底那片深綠——像塊發了黴的玻璃，藏著數不清的褶皺。
“發什麼呆？”林薇從背後推了他一把，水花濺在他後頸，涼得像貼了塊冰，“教練說這池水剛換的，比上週乾淨多了。”
趙鵬“嗯”了一聲，腳尖試探著往水裡伸。池壁的瓷磚涼得刺骨，第17塊磚的邊緣缺了個角，是去年他跳水時撞的。可今天再看，那缺口裡竟卡著縷黑髮，長約寸許，在水流裡輕輕晃悠，像條活物。
“彆看了，”林薇已經跳進泳池，蛙泳的姿勢標準得像教科書，“下週就要l測了，再不及格，你暑假就得天天來泡著。”
趙鵬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水裡。
冰涼瞬間包裹全身，消毒水的味道順著鼻腔往腦子裡鑽。他在水底睜開眼，池底的瓷磚縫裡積著層薄薄的淤泥，在燈光下泛著青黑色。遊到泳池中央時，腳底板突然被什麼東西颳了一下，像被指甲撓過，帶著種黏膩的觸感。
他猛地抬頭鑽出水麵，嗆了口池水，喉嚨裡又辣又澀。“怎麼了？”林薇遊到他身邊，水珠順著她的髮梢往下滴，在水麵砸出細小的漣漪。
“池底……好像有東西。”趙鵬的聲音有點發顫，腳底板還留著那種奇怪的觸感。
林薇噗嗤笑了：“能有什麼？頂多是清潔工冇撈乾淨的樹葉。”她一個翻身紮進水裡，幾秒後探出頭，手裡舉著片枯黃的梧桐葉，“你看，我就說吧。”
趙鵬接過樹葉，葉麵上確實有幾道劃痕，像被什麼東西啃過。可他明明感覺那觸感是從瓷磚縫裡傳來的，冰涼、柔軟，帶著指甲的弧度。
遊泳館的廣播突然響了，一個機械的女聲重複著閉館時間：“距離閉館還有一小時，請各位泳客讓好離場準備……”
“再遊兩圈就走。”林薇拍了拍他的胳膊，轉身往泳池另一端遊去，紅色的泳衣在水裡劃出道鮮亮的弧線。
趙鵬跟在後麵，眼睛忍不住往池底瞟。快到深水區時，他看見池底的瓷磚上印著個模糊的手印，五指張開，指節處泛著白，像是有人趴在水底，用手掌死死按在那裡。
他心裡咯噔一下，加快速度追向林薇，想指給她看。可等他遊到那片水域，手印卻不見了，隻有瓷磚縫裡的淤泥在水流裡緩緩散開，像團被攪渾的墨。
“你今天不對勁啊，”林薇靠在池邊喘氣，看他的眼神帶著點疑惑，“是不是還在想上週那個傳聞？”
趙鵬的後背倏地竄起一股涼意。
上週三，有個高三的男生在深水區溺水了。救生員說他當時離池邊隻有兩米，卻像被什麼東西拽著，手腳亂揮了半分鐘才沉下去。撈上來時，他的腳踝上纏著圈水草，水草裡還裹著縷黑髮，和趙鵬今天在瓷磚缺口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彆自已嚇自已，”林薇用毛巾擦著臉，“那男生有哮喘，估計是突然犯病了。”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不過我聽值班阿姨說，他被撈上來時，手是攥著的，掰開後裡麵全是泥，跟池底的淤泥一個色。”
廣播又響了一遍，這次的聲音有點失真，機械的女聲拖著長長的尾音，像有人在話筒裡倒吸氣：“……請各位泳客……儘快離場……池底……有點涼……”
趙鵬打了個寒顫。遊泳館的燈光不知何時暗了些，深水區的水麵泛著青黑色，像塊巨大的硯台。他看見池底的瓷磚縫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細細的，黑黑的，像無數根頭髮在水裡漂。
“走了！”他拽著林薇就往池邊爬，腳底板再次傳來那種被撓的觸感，這次更清晰，像有人用指甲順著他的腳踝往上劃。
林薇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泳衣的裙襬掃過水麪，帶起一串水泡。“你慢點！”她的聲音裡帶著點抱怨，可當她低頭看向水麵時，突然閉了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趙鵬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他們剛纔待過的水域，水麵上漂著層細密的泡沫，泡沫裡裹著縷縷黑髮，在燈光下像張散開的網。而在泡沫中央，慢慢浮起個白色的東西，像塊被水泡脹的海綿。
“那是……什麼？”林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趙鵬的心跳得像要炸開。他認出那東西了——是隻遊泳鏡，白色的鏡框，鏡片已經碎了，和上週溺水的男生戴的那隻一模一樣。
“彆看了！快走！”他拽著林薇往更衣室跑，身後的水麵傳來“咕嘟”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從池底冒了上來。
更衣室裡空無一人，儲物櫃的門被風吹得“哐當”響。趙鵬打開自已的櫃子，手剛碰到衣服，就聽見林薇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他猛地回頭，看見林薇正盯著自已的腳踝，臉色慘白如紙。她的腳踝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紅色的劃痕，細細的，彎彎的，像指甲撓出來的。
“這是……”林薇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指尖剛碰到劃痕，更衣室的燈突然滅了。
黑暗湧上來的瞬間，趙鵬聞到股濃烈的腥氣，像淤泥混著鐵鏽的味道。他摸索著找到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儲物櫃時，兩人通時倒吸一口涼氣——
所有的櫃門都敞開著，每個櫃子裡都掛著件濕漉漉的泳衣，紅色的，藍色的，白色的，在黑暗中輕輕晃動。而在泳衣的領口處，都纏著縷黑髮，長的短的，在光柱下像一條條小蛇。
“砰！”
遊泳館的大門被風關上了，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傳來泳池的注水聲，“嘩啦啦”的，在寂靜的館內格外清晰，像有人在往池裡倒什麼東西。
“我們被鎖在裡麵了。”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緊緊抓著趙鵬的胳膊。
趙鵬的手心全是汗，他攥著手機，光柱顫抖著掃向更衣室的出口。門口的地麵上，有串濕漉漉的腳印，從泳池的方向延伸過來，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每個腳印的中心，都印著個模糊的手印，和他在池底看到的一模一樣。
“她在外麵。”趙鵬的聲音發澀，他想起值班阿姨說過的話——十年前，遊泳館剛建成時，有個女教練在深水區教孩子遊泳，後來孩子溺水了，她跳下去救，結果兩人都冇上來。撈了三天才撈到，女教練的手還死死抓著池底的瓷磚，指甲全掀了，血把周圍的水都染紅了。
從那以後，每年夏天，深水區總會出事，不是有人溺水，就是有人在池底撿到奇怪的東西——發繩，泳鏡，還有帶著指甲印的瓷磚碎片。
“嘩啦啦——”
注水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有人在水底走路，腳步聲“啪嗒啪嗒”的，從泳池一直響到更衣室門口。
趙鵬把林薇護在身後，手機的光柱死死盯著門口。那串濕漉漉的腳印還在延伸，已經到了更衣室的門檻，腳印上的水漬裡，開始冒出縷縷黑髮，在地麵上慢慢蠕動。
“對不起……”
一個模糊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帶著水的濕氣，像從水底傳上來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抓住點什麼……”
趙鵬的心臟差點跳出來。他想起那個溺水的男生，想起他攥著淤泥的手，想起林薇腳踝上的劃痕——那個女教練不是要害誰，她隻是被困在池底太久了，太害怕了，想抓住任何經過的東西，想讓人把她從那片冰冷的淤泥裡拉出來。
“我們幫你！”趙鵬突然喊道，聲音在黑暗中抖得厲害，“你彆過來！我們去找人來幫你！”
門口的聲音停了。那串腳印不再延伸，水漬裡的黑髮也慢慢不動了。過了幾秒，遊泳館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外麵的月光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道長長的光帶。
“快走！”趙鵬拽著林薇衝出更衣室，不敢回頭。經過泳池時，他看見深水區的水麵上，漂著個白色的影子，長髮在水裡散開，像朵巨大的黑色睡蓮。
跑出遊泳館時，天邊已經掛著月亮。林薇的腳踝上，劃痕還在，隻是顏色淡了些，像被水衝過。趙鵬的手心還攥著那片枯樹葉，葉麵上的劃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見，像個模糊的手印。
第二天，遊泳館貼出了閉館通知，說要清理池底的淤泥。趙鵬路過時，看見清潔工正在排水，池底的淤泥被沖刷下來，露出塊鬆動的瓷磚，瓷磚下麵，壓著縷厚厚的黑髮，纏繞著塊小小的遊泳鏡碎片，碎片上，印著個清晰的手印。
後來，林薇轉學了，臨走前把那副紅色的泳衣扔了。趙鵬再也冇去過遊泳館，每次路過那棟藍色的建築，總能聞到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混著淡淡的腥氣。
有次下晚自習，他看見遊泳館的燈亮著，深水區的水麵上，漂著個紅色的影子，像穿著泳衣的林薇。他停下腳步，看見那影子的腳踝上，纏著圈黑髮，正慢慢往水底沉。
水麵上，慢慢浮現出個模糊的手印，五指張開，像在求救，又像在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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