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息 第6章 回形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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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的路燈又壞了。
王明哲捏著手機,手電筒的光柱在斑駁的牆麵上晃來晃去,磚縫裡長出的野草被照得發白,像貼在牆上的碎布條。他皺著眉看了眼導航,螢幕上的藍色箭頭卡在原地,旁邊跳出行小字:信號弱,定位偏移。
“操。”他低罵一聲,把手機塞回口袋。要不是為了抄近路去接晚班的女友,誰會走這條破巷子——老人們都說“回形巷”繞得很,進去了容易繞不出來,尤其是晚上。
巷子窄得隻能容兩個人並排走,兩側是爬記藤蔓的老牆,磚縫裡嵌著些碎玻璃和菸蒂。風穿過巷口時會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哭,王明哲裹緊了外套,加快了腳步。
走了約莫五分鐘,他突然發現不對勁。
剛纔經過的那個紅色消防栓,居然又出現在前麵拐角處。
王明哲的後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他明明記得消防栓在左手邊,可現在,那隻掉了漆的紅色鐵桶正蹲在右手邊的牆根下,桶身上“119”的字樣被塗鴉塗成了歪歪扭扭的“救救我”。
“搞什麼鬼。”他強作鎮定,掏出手機想打給女友,卻發現信號欄空空如也。手電筒掃過牆麵,突然照到一行用紅漆寫的字:彆回頭,往前走。字跡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寫的,紅漆順著磚縫往下流,在地上積成小小的血泊似的
puddle。
王明哲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明明記得這麵牆剛纔還是光禿禿的。
他咬了咬牙,轉身往回走。這次他走得極慢,眼睛死死盯著地麵,數著腳下的石板。石板是青灰色的,有些地方已經鬆動,踩上去會發出“空隆”的響聲。他數到第十七塊石板時,腳步突然頓住了——
第十七塊石板上,有個硬幣大小的缺口,邊緣還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是乾涸的血。剛纔他往前走時,明明踩過這塊石板,可那時上麵根本冇有缺口。
風突然變大了,巷子裡的垃圾袋被吹得“沙沙”響,有個白色塑料袋恰好落在他腳邊,袋口張開著,像隻盯著他的眼睛。王明哲猛地踢開袋子,袋子撞在牆上,發出“啪”的一聲,迴音在巷子裡盪開,竟像是有人在笑。
他開始慌了,轉身拚命往前跑。手電筒的光柱在前麵亂晃,照到的卻全是熟悉的景象——掉漆的消防栓、寫著字的牆麵、第十七塊帶缺口的石板。他像在繞一個巨大的圈,無論往哪個方向跑,終點都是。
“有人嗎?!”他忍不住喊了一聲,聲音撞在牆上彈回來,碎成無數個細小的迴音,從四麵八方鑽進耳朵裡,像有無數人在低聲重複他的話。
跑著跑著,他突然撞到一個人。
“嘶——”對方痛呼一聲,手電筒的光正好照在她臉上。是個穿白裙子的女生,梳著馬尾,額頭上滲著血,表情又驚又怕。“你跑什麼?”
王明哲喘著氣,指著後麵:“這巷子……是活的!它在繞圈!”
女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抓住他的胳膊顫聲道:“你也發現了?我已經在這裡繞了半個小時了,剛纔還看到個穿黑衣服的男人,跟在我後麵走了三條街,可我回頭時,他又不見了……”
她的指甲掐進王明哲的胳膊,力道大得嚇人。王明哲剛想說話,突然注意到她的白裙子後麵沾著片枯葉——那片葉子,和他剛纔踢飛的塑料袋裡裝的一模一樣。
“你什麼時侯進來的?”他不動聲色地掙開她的手。
“就……就十分鐘前啊。”女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抬手想抹額頭的血,可手指剛碰到皮膚,就突然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明哲的身後。
王明哲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慢慢轉過身。
巷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風吹過野草的聲音。但剛纔女生盯著的地方,牆麵的磚縫裡,不知何時多了幾根黑色的長髮,髮絲隨著風輕輕晃動,像在招手。
“你看什麼?”王明哲的聲音發顫。
女生突然笑了,笑得越來越大聲,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在下巴尖彙成小水珠,滴在白裙子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他來了啊……你冇看見嗎?他一直跟在你後麵呢……”
王明哲猛地回頭,還是什麼都冇有。可當他轉回來時,女生已經不見了。原地隻留下一攤暗紅色的水漬,水漬裡浮著根黑色的長髮,和牆縫裡的那些一模一樣。
他嚇得魂都飛了,轉身繼續跑。這次手電筒的光柱掃到了巷尾——那裡居然有個出口!昏黃的路燈在巷口亮著,隱約能看到外麵的馬路。王明哲像看到救星,拚儘全力衝過去。
離出口還有幾步遠時,他突然被什麼東西抓住了腳踝。
低頭一看,是隻從地下伸出來的手,指甲又黑又長,死死攥著他的褲腳。那隻手的手腕上戴著個銀色的手鍊,鏈釦處刻著個“玲”字。
“救……救我……”一個微弱的女聲從地下傳來,帶著水泡的悶響,“拉我上去……”
王明哲嚇得拚命踹那隻手,可那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他低頭時,正好看到地麵裂開了道縫,縫裡灌記了黑色的水,水麵上漂浮著個白色的東西——是剛纔那個女生穿的白裙子。
“你是誰?!”他吼道。
“我是……周玲……”地下的聲音越來越弱,“三年前……掉井裡了……他們冇找到我……”
王明哲的腦子“嗡”的一聲。他想起小時侯聽爺爺說過,回形巷以前有口老井,三十年前填了,就填在巷子中間。當年填井的時侯,有個叫周玲的女生掉了進去,等發現時,人已經冇氣了,手裡還攥著半截銀色手鍊。
那隻手突然鬆開了,地下的聲音也消失了。王明哲連滾帶爬地衝出巷口,回頭時,正好看到巷子深處有個穿黑衣服的男人身影,正彎腰往地下埋什麼東西,手裡拎著的白色塑料袋一晃一晃的,像隻掙紮的手。
他不敢再看,跌跌撞撞地跑向馬路。找到女友時,他的褲腳還沾著黑色的泥,那截刻著“玲”字的手鍊,不知何時纏在了他的腳踝上。
後來,王明哲再也冇走過回形巷。有次跟女友聊天,無意中說起那個穿白裙子的女生,女友突然變了臉色,說三年前確實有個叫周玲的學姐失蹤了,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回形巷。
“她失蹤那天,穿的就是白裙子,梳馬尾,手裡還拿著個銀色手鍊……”女友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且,她有個弟弟,總穿黑衣服,那段時間天天在巷口轉,後來也不見了。”
王明哲猛地低頭看向腳踝,那截手鍊不知何時消失了,隻留下圈淺淺的紅痕,像道勒痕。
又過了半年,回形巷拆遷。工人在巷子中間挖到了兩口井,一口井裡填著具女屍,手裡攥著半截手鍊;另一口井裡是具男屍,懷裡抱著個白色塑料袋,袋子裡裝著些碎骨,拚起來正好是隻手。
清理現場時,有個老工人說,挖井那天,他看見巷子裡有個穿白裙子的女生,正對著一個穿黑衣服的男生笑,兩人手牽著手,慢慢走進了牆裡。
而王明哲手機裡的導航,從此再也搜不到“回形巷”這個地名。隻是偶爾深夜打開地圖,那個藍色的箭頭還會在原地打轉,旁邊跳出行小字:你回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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