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孃的嫁衣 第 16 章
沈知懷走在前麵,他好像總也做不到一步一個腳印,走起來飄飄悠悠晃晃蕩蕩的。剛才的脆弱迷茫被掩蓋後,我再無法把他和彆墅裡的鬼新娘又或是即將要病死的沈少爺聯係在一起。
“如果我們幫助陳祿雲實現願望,阻止他的衰老,他之後還會被嗯…你媽媽殺掉嗎?”把沈知懷帶入到沈少爺身上果然怪怪的。
他聽見這個新稱呼明顯也愣了一下,“按道理來說,我們所處的世界隻是執念最深時刻的一小段境界,除非他的執念已經深到能支援這個世界一直存活直到我們在白玉珠殺向他的那一刻阻止這一切,否則我們走後一切還是會按照原有的路徑發展。”
魂燈隻是執唸的化身,生死是不可改變的節點。
我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沈知懷。對他的突然博學感到震驚,好像看著平時和自己一起決戰倒數之巔的同桌一躍保送到了清華。
他在後腦勺上抓了兩把,衝我解釋道:“自從知道一部分真相後,我腦袋裡好像突然多了一個聲音,不斷告訴我更多的東西。”
可惡,竟然帶係統,這個掛比。
我繼續問:“如果我們做的一切都沒辦法改變真正的世界的話”,我頓了頓,還是不好說出那些詞,含含糊糊糊弄著“沈少爺之後會變成鬼新娘,明顯不是……但你還是活生生的人都。這是怎麼回事?”
“嘶……”他閉上眼睛想了想,又睜開,又閉上,最後還是睜開了,“這還真的不清楚,不過或許他根本沒死。又或者是我根本不是活的。”
他倒是不避諱,我皺眉撇他一眼,他立刻噤了聲,打著哈哈拍了我兩下。
撥開前麵垂下來的枝條,繼續向前走著。
“哎呦,我靠!”沈知懷叫了一聲,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我用手抵住他的後背,扶了他一把。
沈知懷,嗯……小沈知懷今天又換回了他平日常穿的白裙子,長長的黑發一縷一縷的彆在耳後,????兩隻手背在後麵,看見我們漏出一個大大的笑,又明媚又可愛,活脫脫一個漂亮的富家小姐。
“你怎麼在這?”我問。
他衝我笑笑,語氣輕快道“你們不是要找我嗎?我提前過來,免得哥哥們再跑過去了。
我對他的喜怒無常感到震驚,明明昨天還是一副要把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都刀了的小鬼模樣。不過他話說的確實沒錯,即便他不來,我們也是要過去找他的。
一片寂靜,誰也沒有繼續說話。雖說小沈知懷平時鬼裡鬼氣的,到底是年紀小的小孩子,他先忍不住了,小嘴一張,繼續說道:“你們想要的不就是幫幫陳祿雲嘛,我可以幫忙,但你們也要幫我。”
幫忙?我垂下眼繼續盯著他。
他笑笑“彆那麼緊張,隻是想讓你陪我玩而已。”麵對他合理甚至可以說是容易到不合理的要求,????我一時不知該說是長舒一口氣還是心塞難忍如鯁在喉了。
如果可以,我確實很想幫幫這種有家不如沒家的可憐小孩,更不用說他還是沈知懷。但可惜,我們都知道我救不了他,不管我再怎麼想幫他都不行。
“玩什麼?怎麼玩?”大的問。
小的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搖了搖,接著指向我說:“沒有他,隻有你。”
大的一下就瞪圓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我,用嘴型無聲比劃著。
我轉過身裝作沒看懂,衝小的點點頭。
“可以”
接著拍拍大的胳膊,低著頭繼續無視他的控訴。
“你先回去吧,我陪他玩完就去找你。”
大的沈知懷輕輕掐了下我的手背,湊近低聲說:“他非要單獨見你,你知道他安的什麼心?彆去。”
他顯然也無法將現在的沈少爺和自己聯係在一起,我順了順他後背,安慰道:“如果我晚上九點前還沒回來,你就出來找我,現在先回去。”
他往前走了兩步,接著腳步一頓,轉頭回來,用又急又快的聲音補充道“八點”。說完徹底轉頭,一步一步晃晃悠悠走了。
“玩什麼?怎麼玩?”我重複道。
他見沈知懷終於走了,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都可以。”
他年歲不大,但男孩子都皮的很,這個年紀正是上房揭瓦的時候,可惜在我像他這個年紀時,走的是乖乖男的路線,那些平常小男孩愛玩的踢皮球啊,抓麻雀啊,彈玻璃珠啊,我都不會。等到在大些的時候,那就玩上電子遊戲了,這我倒是會,但我上哪去給他造個電腦。早知道大學就學計算機工程了。
我隻能寄希望於愛穿裙子的小男孩也不是一般的小男孩。
“捉迷藏?”他微微皺起眉頭。
“講故事?”他眉頭擰成個川字。
“過家家?”他連嘴角都壓平了。
……
“放風箏?”他終於笑起來,兩步蹦到我跟前“隻要是跟你一起玩,我都開心。”
撒謊……
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塊風箏,看著不太新,邊緣處已經泛黃。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們還要再一起做個風箏
“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放風箏了?”他問。
怎麼會突然想起放風箏呢?我想起那天做的奇怪的夢,少女、男人、風箏,在此刻都重合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隻好反問道:“你認不認識程嘉樹?”
“……程嘉樹?”他低低重複一遍,似乎真的在回想,隨機搖了搖頭。
這個答案我並不意外,先不說那隻是個奇怪的夢,夢裡發生什麼都有可能。即便是真的,按照夢裡沈知懷的身量,這也該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前兩天剛落過雨,今日太陽終於冒出個頭來,一縷縷的陽光像金絲,暖暖的纏繞卻並不刺眼。確實是個適合放風箏的天氣。
他把風箏塞到我手裡“你跑起來!”
我握著風箏裡麵交叉的骨架,風推著我推著它一起跑起來。一鬆手,這紙鳶立刻借著從遠處而來的東風飛的高高的遠遠的。
他不斷放著牽引線,線很細很長,藏在天空裡好像消失了。
他帶著風箏一起跑了起來,雨後的地麵上有不少泥,出太陽的日子太短,以至於部分泥還沒曬乾,維持在濕濕滑滑的狀態。
“彆跑太……”
沈知懷聽見我的聲音想要回頭,然而左腳踩在那片泥上,右腳卻頓住,身子還沒轉過來,慣性原因向左一傾,摔了個狗啃泥。
……
我就說走路不要飄飄悠悠搖搖晃晃的吧。
我跑過去,一步一步很穩的沒有摔倒。他身上摔得都是泥,我想扶他起來,然而手一時無處安放。
他無所謂的拿白裙子擦身上的泥點,擦的白裙子變成了斑點色
“沒事吧?”
一層汙水被擦淨後,我這才發現他不僅胳膊上縱橫交錯,腿上也被砍成了開花腸。汙水進到沒癒合????的傷口要感染的,我拽起袖子的一角替他細細擦拭起來。
一雙冰涼的手扣住我的手腕,帶著雨後空氣的潮濕,順著那雙手視線一直向上,對上一對寶石,一潭湖水,那是沈知懷的眼睛。
一雙無法令人直視的眼睛,在我知道他的隱喻之後。
我避開他的視線,從泥濘裡拽出風箏問:“還玩嗎?”
視線或許是有重量的,那灼熱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了,他拍拍裙子起身,細小的胳膊從我手腕裡脫開。
點點頭,依舊說:“玩。”
前院其實並不適合放風箏,因著道路曲折,四周又多山水石,小徑上鋪著鵝卵石,很容易滑倒。????他順著那條小徑一直向前跑,這次倒是不再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步跑的穩多了。
“停。”他一口氣跑到了後院,□□籬笆遮擋住視線,前方看的很不真切。
我一轉頭,他正彎彎著眼睛,狡黠的看著我“噓”豎起一個手指在嘴前。我眯起眼睛向前看去,籬笆前的兩個身影逐漸清晰起來,是白玉珠和陳祿雲。
“夫人,我隻要他的一點點骨灰而已”,陳祿雲說著食指和拇指並攏比了個手勢。
白玉珠依舊舉著她高傲的頭顱,像個目不斜視的孔雀,“你在對一個母親說這種話?”
陳祿雲一下笑出來,“她向你求救的時候,你不是她的母親嗎?她像你哭泣的時候,你不是她的母親嗎?”他步步緊逼,一把扣住白玉珠的肩膀,我知道那雙手有怎樣大的力氣,我曾經深有體會。
白玉珠掙了兩下沒掙開,隨即咬牙切齒,仍儘量保持他的端莊優雅說:“不勞你費心了。”
陳祿雲音色也變冷了,眼睛陰沉著垂下去,“那你就彆怪我自己取了。”
一轉頭,沈知懷已經不笑了,眼底冷若寒霜,耷拉下眼皮後,輪廓才顯得柔和許多,“你要的很快就都能實現了。”
我喉頭發緊,還想要說點什麼。
“滾”
……
屋內燭火盈盈,呼吸在空氣中泛起漣漪,沈知懷坐在桌前,見我推門進來慌忙起身“怎麼樣?”
我搖搖頭示意他沒事,他繞著我轉了一圈,隨機兩手掐腰,跨立站開,活像個鬥雞,“你晚了三十分鐘!”
見我仍舊不說話,他站好了,搔了搔後腦勺,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回來就好。快去休息吧。”
確實已經很晚了,我腦袋昏沉,隻想休息。然而真的躺在床上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在那樣的情形下
他說的那句“滾”其實不足以真的趕我離開,但即使天色已晚,我也能感到看到他身體的輕顫,想要抹去他眼角的濕潤,然而我最終什麼都沒做,放輕腳步趁著沒人注意還是跑開了。
“你亂動什麼?”沈知懷問。
自從跟陳祿雲攤牌後,我們就不住在學生宿舍了,林中的小屋在大火之後又遇大雨,很幸運的沒有完全燒毀。用新被褥蓋上舊傢俱,草草形成個床,足夠我們兩個人睡了。
我歎了口氣“想沈知懷。”
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也不見了,接著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哦”了一聲,音色悶悶的。
白天的畫麵在我腦海中像不停播放的電影,一幀幀回放。
“你想要的很快就能實現了……”
我猛然驚醒,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