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殺手私奔 第26章 第 26 章 務必要坐實玉荷公主私通…
務必要坐實玉荷公主私通……
唉。
可惜的是,
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竟然就這樣錯過了。
江芙詩仰躺在床,淚水無聲滑入鬢角。
是不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從這牢籠裡逃出去了?
越是這樣想,
心情就越發低落,她忍不住悶悶地哭了起來。
公主雜亂的心跳混合著她壓抑的抽噎聲,清晰地傳到藏身於暗處的湛霄耳裡。
他不自覺地蹙緊眉頭,心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公主這般傷心,是為了那個未能相見的情郎?
夜色深沉。
湛霄從公主的寢殿離開,步入密林深處。
一隻黑色的獵鷹在空中盤旋數圈後,
精準地俯衝而下。他伸出覆著皮護腕的手臂讓其停穩,從鷹腿的銅管中取下一卷小紙條。
展開紙張,
上麵是芸孃的筆跡:
「待公主儀仗返京,速來酒館。新身份已備妥,助你正式潛入公主府。」
……
容不得江芙詩傷春悲秋。
她每日辰時便需起身,
身著素服,
前往供奉昭惠太後神位的享殿,在禮官唱喏與嫋嫋青煙中,
行三跪九叩大禮。
之後跪坐於蒲團之上,為皇室宗親抄誦《往生咒》與《平安經》。直至午時,
纔可歇息片刻,用過齋飯,下午又需在靜室中繼續抄寫經文,一筆一劃,不得有誤,直至腕酸指麻,日影西斜。
守陵第六日。
結束這日複一日的枯坐與抄寫,江芙詩累到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由青黛與紫蘇一左一右攙扶著,方能從蒲團上起身。
傍晚在齋宮用過晚膳,又休息了會,她打算慢慢散步消食。
庭院角落種了許多銀杏,深秋時節,金黃的扇形葉片已落了滿地,隻剩下遒勁的枝乾伸向天空。
江芙詩站在通往偏殿的台階上,看了看周圍,隻見暮色四合,巡守的護衛剛交班離去,四下暫時無人。
她忽地心尖一動。
然後深吸一口氣,腳下一軟,假裝失足,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殿下!”
她這舉動嚇壞了紫蘇和青黛,二人臉色煞白,驚呼著衝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江芙詩借著起身的動作,目光急速掃過廊下陰影與簷角高處,檢視有沒有那人的身影,結果什麼都沒有。
她任由青黛為她拍去衣裙上的塵土,看了看周圍聞聲趕來、麵露惶恐的侍奉宮人。
難不成,是因為這裡有人在場,對方判斷她並無危險,所以才按兵不動?
或許是了。
畢竟當時,她可是差一點就被老虎給吃了,若不是這般危急,想必那人根本不會現身。
正思忖著,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殿下,您沒事吧?”
江芙詩擡眼一看,是護衛打扮的年輕小夥子,應是皇陵的守備,身著製式盔甲,臉頰卻頗為白淨俊俏,頗有一絲書卷氣,感覺不像是常年在此值守的武夫。
“殿下要小心,這石階上生了青苔,最是濕滑。”那侍衛接著繼續說,便與青黛一左一右,恭敬地送她回了廂房。
雖然隻是假裝,但摔下去的時候江芙詩還是扭到了腳踝,傳來一陣刺痛,蓉蓉急急忙忙地去找藥。
而她坐在床沿,心中疑竇更深。
還剩最後一天,皇陵的齋戒便要結束了。
這六天,風平浪靜到她幾乎不敢相信。皇後竟然真的什麼都沒做?
這絕非她的風格,平靜之下,隻怕是蘊含了滔天巨浪。
第七日。
江芙詩照舊完成晨禱與抄經,中午推說昨夜未曾睡好,精神不濟。藉口想在院中陽光下靜心讀經,支開了所有侍女。
她獨自來到院中。齋宮後院恰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她佯裝到溪邊俯身想撈取水中卵石,結果不慎落水,整個人瞬間被冰涼的溪水浸透。為求逼真,她還嗆了幾口溪水,在水中掙紮起來。
江芙詩用儘力氣呼救,儘力將自己的身子往水下沉,雙手在溪麵上招搖,目光緊鎖岸邊的樹影。
隱在暗處的湛霄看著這一切。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又是公主的試探。
昨日她摔下台階自己未曾出手,今日……
正猶豫間,一個侍衛的身影卻快他一步,毫不猶豫地躍入溪中。
江芙詩愣了愣,怎麼來的人是他?
是昨日那個白淨的護衛……
難道他就是在暗中保護她的人?
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江芙詩下意識地環臂遮擋,而那侍衛的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狼狽的身形。
她有些慍怒。
應當不是他。
那夜,那人將她的外衫脫去,卻舉止克製,她的中衣安好未有半分逾矩,想必是位正人君子,因為擔心她男裝被侍女發現無法自圓其說,所以纔出此下策。
況且對方武功高強,能徒手搏殺猛虎,看著就比這隻會獻殷勤的白臉男人強上許多。
很快,青黛等人聞詢趕來,急急忙忙將她扶回房中,更衣取暖。
這一浸水,江芙詩是花了大代價的,眼看就要入冬了,氣溫本就寒涼,寒水侵體,讓她馬上就發起了高熱。
青黛心疼不已,給她拿來了很多被子,把她圍在其中,仔細取暖。
江芙詩自信當時演得很成功,可連自己都凍病了,那人卻都沒有現身。
要麼,他已經離去,不在她的身邊。
要麼,就是此人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出現在她麵前。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會是誰。
誰會這樣賭上性命地保護她?
她值得這樣做嗎?
這一連串的疑問,就像在她心上蒙了一層拂不去的迷霧,令她整日心神不寧,日夜想著此事。
“殿下,您好些了嗎?”蓉蓉一邊為她更換額上的冷帕,一邊帶著哭腔道:“您要仔細身體,本來守陵的任務就繁重耗神,您現在還染了風寒……”
江芙詩看著她,忽然問道:“這幾日,你可曾在本宮身上,或在這房中,嗅到什麼不一樣的味道?比如說……男子的氣息?”
蓉蓉嚇了一跳。
“殿下,您、您在說什麼啊,什麼男子的氣息。”她湊過來,壓低聲音緊張地問:“殿下,您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嗎?難道是有賊人闖了您的空門?奴婢這就去稟報護衛統領!”
“彆!”江芙詩趕忙喊住她:“本宮隻是……隻是病中胡言罷了,切莫聲張,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蓉蓉鼻子如此靈敏,連熏香中混了何種藥材都能辨出,卻都沒有嗅出她身上有半分陌生氣息。
那個人……行事竟能如此滴水不漏,不留任何痕跡嗎?
蓉蓉長籲一口氣。
“您真是嚇壞奴婢了。”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殿下尚未婚配,清白名聲重於一切啊。”
這個道理江芙詩當然懂。
若是被人知道,她曾被一男子脫了外衣,半夜送回,怕是要麼絞了頭發去做姑子,要麼……便隻能一根白綾了此殘生,以全皇家顏麵。
正歇著,紫蘇打了氈簾進來,稟報道:“殿下病了,那頭皇陵的主事官來說,下午的功課就免了,殿下好生在房內休養便是。”
江芙詩無力地點點頭,算是應下。
就這麼到了晚上。
過完今晚,明日便可下山,返回公主府了。
望著窗外明月,她心中滿是計劃落空的悵惘與不甘。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逃出去了。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月亮清輝寂寂,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江芙詩輕歎一聲,吹熄了燭火。
最後一晚了,如果皇後真的對她有什麼動作,這就是最後的機會。
想了想,臨睡前,她拿出銀針放到自己枕下最趁手的地方。
銀針上浸了麻藥,分量不大,但足以讓一個人行動變緩。
夜深人靜。
齋宮西側的一扇角門被輕輕推開,幾個身著皇陵內侍服飾的人,悄咪咪把院落的門開啟,讓白臉護衛走了進來。
其中領頭那人壓低聲音說:“公主已經歇下了,按計劃進行。”
白臉侍衛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隨後接過對方遞來的一小錠金子,迅速塞入懷中,轉身朝著公主寢殿的方向潛行而去。
他立時想上前阻攔,可皇後的人早有準備,已悄無聲息地將公主的寢殿暗中圍住。
若此刻強行突破,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將事態推向不可控的方向。
沒辦法。
湛霄隻得強壓下出手的衝動,如一道輕煙般掠至屋頂,匍匐好後,揭開一片瓦,屏息凝神地注視著下方。
江芙詩正熟睡。
忽然聽見推門聲,她還以為是侍女起夜,翻了個身便想繼續睡。
可那腳步聲卻徑直來到她的床前。
她似有所感地回過身,竟發現一道黑色人影佇立在自己的床頭,且看那人的動作,似乎是想解她的衣帶,隻是尚未得手。
“啊!”江芙詩驚聲尖叫。
白臉侍衛立即捂住她的嘴巴,湊在她的耳畔低聲威脅:“殿下若不想身敗名裂,就乖乖從了我,你我共赴雲雨,豈不快樂?”
江芙詩又驚又怒,奮力掙紮,右手猛地探向枕下。
隻聽一聲悶哼!
白臉侍衛捂著自己的脖頸連連後退,直接撞翻了身後的梨花木梳妝台,台上的瓷瓶、胭脂盒摔了一地。
江芙詩把手裡的銀針扔掉,又拿起枕下的匕首,橫在身前。
她算是明白了。
這就是皇後的殺招,想讓她百口莫辯,身敗名裂!
此計實在是陰毒至極,她萬萬沒料到,皇後竟敢在皇陵行此齷齪之事!
要毀她清白,汙衊她與侍衛私通!
她幾乎可以確定,外麵肯定布滿了皇後的人,隻要她這裡動靜一大,或那侍衛發出訊號,他們就會立即衝進來“捉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和那白臉侍衛抓在一處,然後添油加醋,顛倒黑白。
現在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電光火石間。
江芙詩心一橫,先發製人,趁白臉侍衛被麻藥影響、動作遲緩之際,她抄起桌上的青瓷燭台,用儘全身力氣哐哐往他的頭上砸去!
隨後她立刻衝出廂房,用帶著哭腔的、驚恐萬分的聲音大喊:“有賊人!有賊人闖進來了!救命啊!”
果不其然,院中滿是江芙詩眼生的人,看衣著,是皇陵內侍的服飾。
原來,這些都是皇後的內應!
她絕不能讓他們得逞,必須搶占先機!
很快,柳梓等人問聲趕到。
江芙詩趕緊躲到柳梓身後,畢竟柳梓一直跟在她身邊,眼下這個時候,除了自己帶來的這幾個人,她再沒有旁人可以信任。
青黛先是用一件厚實的鬥篷給她裹上,又仔細端詳她有沒有受傷,見她除了受些驚嚇外並無大礙,才鬆了口氣。
不多時,那白臉護衛被兩名侍衛從房內拖了出來,頭上鮮血直流,已然昏迷。
其中一皇陵內侍見狀,急忙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此人為何會在公主房中?”
江芙詩冷冷掃他一眼,厲聲道:“這惡徒深夜潛入本宮寢殿欲行不軌!柳梓聽命,將他給本宮押下去,嚴加看管,等候審問!”
聽到她這麼說,皇後的人頓時慌了陣腳,趕緊道:“殿下息怒!此等賊人,還是交由皇陵守衛處置更為妥當!”
江芙詩冷哼:“本宮遇襲,自當由本宮親自處置。怎麼,你要越俎代庖?”
那人又道:“奴纔不敢!隻是……按製,皇陵內出事,理應由守陵衛隊接管……”
青黛上前一步,適時插話:“殿下近日在房中失竊了一枚金絲嵌寶菱花鏡,怕也是這惡徒所為!此乃殿下的私產,自然該由殿下親自審問追回!”
“本宮乃當朝公主,連這點處置賊人、追查失物的權力都沒有?”江芙詩威儀凜然,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眾人。
那人被她的氣勢所懾,一時語塞。
事情的發展遠超他們的預料。
他們根本就想過會在中途就被公主發現,還被公主反將一軍。
現在人贓並獲,主動權完全掌握在公主手中。
若是這侍衛醒來經不住拷問,到時候牽扯出皇後,他們全都得掉腦袋!
想到這,就不禁渾身冷汗。
“柳梓。”江芙詩沉聲下令,“把這惡賊單獨關押,你親自帶人看管,務必看住他的性命,彆讓他‘意外’死了。”
“末將遵命!”
柳梓當即指揮兩名心腹,將那昏迷的侍衛牢牢捆縛,徑直押往齋宮西側一間空置的庫房。
見公主如此果決強硬,那些皇後安插的內應一時麵麵相覷,無人再敢出聲阻攔,隻得眼睜睜看著人犯被帶走。
……
廂房內,一片狼藉。
青黛收拾著被打翻的桌椅,扶江芙詩坐下,聲音猶帶後怕:“這賊子也太膽大包天了,竟敢私闖公主寢殿!”
紫蘇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臉色蒼白。
倒是蓉蓉,擔心江芙詩受了驚嚇又染風寒,趕緊給她拿來了乾淨的帕子和安神湯,還有暖手的手爐。
端起眼前的熱水喝了幾口,江芙詩勉強壓下心驚。
真真是太驚險了,如果不是她耳朵敏銳,還早有防備,當機立斷用銀針和燭台反擊……恐怕她現在早已**,此事若傳回皇城,隻怕她立刻便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再也無顏見人。
原本她還以為,皇後最多隻是在禮儀規矩上刁難她,沒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擇手段,要徹底毀了她。
到底皇後為什麼如此厭惡她?
難道就因為自己這個流落民間的公主回宮,便覺得會威脅到玉瑤的地位?
還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在父皇麵前重獲榮寵,動搖她曹氏一族的根基?
所以現在就要把她徹底踩入泥沼,永世不得翻身嗎?
思緒至此,江芙詩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
皇後如此心黑,就彆怪她心狠手辣,以牙還牙!
她一定握緊這個活口,狠狠反擊皇後一次,再不做那縮頭烏龜。
不多時,柳梓安排妥當後回來複命。
江芙詩點了點頭:“此人你要認真看好,彆讓任何人接近。”
聽出言外之意,柳梓抱拳鄭重道:“末將明白,已安排可靠之人十二時辰輪班看守,絕不給宵小可乘之機。另外,末將再調一隊人親自守在公主房外,以防還有彆的不測。”
青黛跟著說:“奴婢們也輪流在公主房裡守夜,絕不閤眼。”
見眾人如此,江芙詩心下稍安。
她筋疲力儘地躺下,原本她就略感風寒,現在經過這番驚嚇與搏鬥,更是覺得渾身發軟,額頭滾燙。
看著房內重新點燃的明亮燭火,她的心卻暗淡了一分。
如此驚險的時刻,那人都沒有出現,想必是真的已經離開了吧。
雖不知道那一夜他為什麼要救她,但意識這點,她的心仍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瞧她眉頭緊蹙,睡不安穩,青黛輕聲安撫道:“安心睡吧,殿下,行當已收拾妥當,隻待明日便可啟程回京。”
江芙詩在青黛的安撫下勉強閉眼,懷著對漫漫長夜的恐懼沉沉睡去。
約莫三更時分,一道驚慌的呼喊劃破夜空,半夢半醒的江芙詩被瞬間驚醒。
“快,這邊這邊,水,快去提水!”
“……”
如此吵鬨,立即驚動了守在門口的侍衛,查探一番後回來。
“啟稟殿下,是看守賊人的庫房著火了!”
“什麼!”江芙詩大驚,連鞋子都沒顧上穿,直接赤著腳衝到了門邊。
紫蘇撿起她的鞋子跟在她背後跑:“殿下,當心著涼啊!”
待出了門口,遠處庫房方向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江芙詩心中猛地一涼。
眼看著宮人們驚慌失措地提水救火,她是又急又怒。
怎麼會這樣?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失火?
江芙詩被驚得睡意全無,她死死盯著那團烈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半時辰後,柳梓一身煙塵回來稟告:“殿下,切勿擔心,末將已查明情況,應當是天乾物燥,庫房老舊,燈火不慎引發火災,那賊人已被末將移至另一處安全所在。”
還活著就好……
江芙詩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腦中一陣思慮。
世上沒有這麼巧的事,鐵定是皇後的手筆,假借失火之名,實則行滅口之實!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必須要先發製人,否則隻怕會夜長夢多。
江芙詩立刻吩咐青黛準備紙筆,細無巨細地將今夜賊人潛入、庫房蹊蹺失火等事寫成奏報,隨即吩咐柳梓上前,拿出自己的公主令牌。
“待五更天宵禁一結束,你立刻安排可靠之人,持本宮令牌,將此奏報以八百裡加急直送皇宮,務必親手交到陛下親隨手中。”
江芙詩目光決絕,環視屋內眾人。
“所有人聽令,賊人所在庫房與本宮寢殿,隻許我們自己的人看守,任何皇陵侍從不得靠近。待天明時分,立即整頓儀仗,啟程返回京城。”
“是,殿下!”
眾人領命而去,各自行事。屋內重歸寂靜,唯餘燭火偶爾爆開的輕響,映得床幔明明滅滅。
躺在床上,江芙詩輾轉反側,心中焦慮難安,患得患失,根本就睡不著。
皇後一派,明顯是動了殺人滅口之心,她不能坐以待斃。這次,她定要抓住機會,給予對方重重一擊。往日的隱忍,到此為止!
這次若不能借著白臉侍衛這條線索,揪出皇後派來的人證物證,讓她們的陰謀露幾分破綻,隻怕皇後往後會越發肆無忌憚,覺得她軟弱可欺,下次變本加厲,連半分餘地都不留。
所以必須趁這次下山的機會,將人安全送到父皇麵前,哪怕不能立刻扳倒皇後,也要先借父皇壓一壓皇後的氣焰,讓她暫時收斂針對自己的算計,為自己爭些喘息的餘地。
一夜未眠。
天剛矇矇亮時,江芙詩便起身梳洗了。
辰時初,公主儀仗便已整頓完畢,準備下山。白臉侍衛被牢牢捆縛,口中塞了布條,由柳梓親自押上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
上馬車前,江芙詩特意看了眼白臉侍衛的狀態,見他雖麵色蒼白,但性命無虞,心中稍定。
隻要人證在,即便他現在緘口不言,待到京城三司會審,嚴刑之下,他必定扛不住,會把皇後供出來。
馬車一路顛簸,江芙詩本就染了風寒,此刻更是頭暈目眩,渾身滾燙。
“咳……咳……”她虛弱地咳嗽著,靠在軟枕上。
青黛一臉心疼,用濕帕子不停為她擦拭額角的虛汗,眼見公主臉色越來越差,她掀開簾子,吩咐蓉蓉:“你家中原是做藥材生意的,可懂些緩解不適的推拿手法?快幫殿下舒緩一下。”
蓉蓉忙道:“奴婢略懂一些,願為殿下試試。”
她上車後,用恰到好處的力道為江芙詩按摩太陽xue與風池xue。
江芙詩覺得緊繃的頭痛稍緩,長舒了一口氣。心知自己這病除了是風寒入體,更是連日驚嚇、心力交瘁所致,一時半會好不了,還不如多睡覺,好好歇息來的實在。
從岐山返回京城,路程本就需近一日。因江芙詩生病,隊伍行進緩慢,如今已是申時,還未到預定的中途驛站。
青黛看著窗外天色,擔憂道:“殿下,眼看天就要黑了,您的身子……”
“不、不行,繼續出發。”江芙詩強撐著坐直身體,拒絕道,“押送事關重大,本宮絕不能在此刻耽擱。”
她忙不疊開啟檢視,隻見上麵僅有八字硃批:“朕已知悉,速歸京麵聖。”
至此,江芙詩終於將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傳令下去,前方驛站休整一個時辰,喂飽馬匹,隨後連夜返京。”
柳梓領命,隊伍於是加速趕往不遠處的驛站。
抵達驛站後,江芙詩並未進入客房,隻是在馬車停穩的大院廊下坐著,又問了一遍白臉侍衛的情況。
“殿下若不放心,可隨末將前去親看。”柳梓說。
江芙詩點了點頭,跟柳梓走向關押之處。
但見那間獨立的廂房門窗緊閉,四名護衛按刀而立,神色警惕,可謂戒備森嚴。
她這才放下了心,轉身回到暫歇之處。
蓉蓉向驛站討了熱水,直接在廊下的小爐上為她煎藥。青黛則吩咐讓驛站準備些熱乎的粥菜作為晚膳。
“殿下,您這幾日接連抱恙,元氣大傷,”青黛一邊為她攏緊披風,一邊憂心道,“回宮後,定得讓太醫好好調理才行。”
江芙詩勉強笑了笑,並未接話。
此時夜幕降臨,秋風帶著寒意吹來,她打了個寒顫,不由又想起了那個神秘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向四周看去,目之所及,皆是眼熟已久的宮人與侍衛。
一個念頭忽然浮現:有沒有可能,那人就是她身邊的人呢?
隻是,那人身手那般矯健超凡,她身邊除了柳梓外,並無第二個這般武功超群之人……
罷了……
既然那人不願在她麵前現身,就算她再怎麼尋找,也是徒勞。
就在公主一行人於驛站大堂匆匆用膳之時。
一個小二打扮的男人端著一個食盤,堂而皇之地走向關押白臉侍衛的廂房,對門口的守衛說:“官爺,這是裡頭那位的飯食。”
門口的侍衛依例用銀針試探過飯菜,確認無毒後,揮手放行。
小二低頭斂目,推門而入。
進門後,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垂著頭奄奄一息的白臉侍衛。
小二臉上謙卑的表情瞬間化為冰冷的殺意。
他反手閂上門,迅速從腰後取出一截早已備好的繩索,利落地扔上房梁,打了個結,隨即將繩索套上白臉侍衛的脖子,用力將其從椅子上拖拽起來。
用過晚膳,休整的時辰一到,江芙詩便下令隊伍即刻啟程。
柳梓按例前去提審人犯,推開廂房門,隻見那白臉侍衛已懸在梁上,雙目圓睜,身子早已冰涼。
訊息傳到江芙詩跟前時,她正準備登車。
“死了?”她腳步一頓,心頭猛地沉下。
柳梓一臉凝重:“對,是吊死的,可能是畏罪自殺。”
江芙詩眸光一凜。
若是畏罪自殺,何必拖到現在?昨晚在庫房就有機會自儘。而且早不自殺,晚不自殺,偏偏是在即將麵聖的這個關頭?
“帶本宮去看看。”
柳梓駭然失色:“殿下,那是醃臢的屍體,恐衝撞了您!”
江芙詩麵色一寒,語氣斬釘截鐵:“帶路!”
柳梓不敢再勸,隻得側身引路。
來到房前,青黛紫蘇等侍女站在門口,不敢靠近一點。江芙詩徑直走入,旁邊一名舉著火把的護衛趕緊為她照明。
白臉侍衛的屍體已被放了下來,平躺在地麵上,麵色青紫,頸間的勒痕深可見肉。她蹲下細看,掰開他緊握的手指,見指縫間還殘留著幾縷粗糙的深藍色麻纖維。
“今晚有誰進過這間屋子?”她頭也不回地問道。
一旁看守的侍衛慌忙跪地:“回殿下,隻有一個送飯的小二進去過,約莫是半個時辰前。”
江芙詩猛地站起身:“立刻封鎖驛站,給本宮追!那送飯的就是凶手!”
她指著地上的屍體,對柳梓厲聲道:“這屍體脖頸勒痕交錯,指縫中還有搏鬥時留下的衣料纖維,必定是被人強行勒斃後,偽裝成自縊的!”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儘駭然。
雖然心中又急又氣,但江芙詩很快壓下翻湧的情緒,恢複冷靜,命令道:“立即通知本地官府前來勘驗,在此之前,此間屋內一物一動都不許碰,保留所有痕跡!”
柳梓單膝跪地,抱拳請罪:“末將失職,請殿下責罰!”
江芙詩看著他,目光複雜,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此事怨不得你,是敵人太過狡詐。起來吧,後續還需你出力。”
她擡眼望向京城方向。
皇後的手段實在可怕,想必她早已做了萬全準備,連這沿途驛站都安插了殺手。
這一次,是她棋差一著了。
她疲憊地揉了揉刺痛的額角,在青黛的攙扶下轉身離去。
這一次,馬車毫無意外地駛入了京城。
車駕並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被一小隊宮廷禁衛引著,從側門徑直入了皇宮。
江芙詩有些驚訝,青黛扶著她下了車,隻見父皇跟前的禦前二等太監早已靜候在宮道旁。
“玉荷殿下,陛下吩咐老奴在此迎候。請您即刻隨老奴進宮麵聖吧。”
江芙詩心下一凜,強打起精神,“有勞公公。”
夜色下,宮闕如蟄伏的巨獸,飛簷鬥拱在清冷月色下勾勒出沉默的剪影。廊下懸掛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曳,在地上投下飄忽不定的光暈,更顯禁宮深邃。
舟車勞頓整整一天,又經曆了驛站驚魂,江芙詩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她渾身痠痛,額角滾燙,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全憑一股意誌在支撐。
軟轎在養心殿東暖閣外停了下來,趙全公公早已守在門口,見她到來,微微頷首,隨即轉身向內,揚聲道:
……
暖閣之內,燈火通明,皇帝坐於禦案之後,神色莫辨。
江芙詩依禮跪下,聲音沙啞:“兒臣叩見父皇。”
“平身,看座。”皇帝的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一瞬,語氣聽不出喜怒,“皇陵之事,你受驚了。”
江芙詩謝恩後側身坐下,垂眸道:“勞父皇掛心。幸得父皇洪福庇佑,兒臣方能脫險。隻是……那構陷兒臣的犯人已在回京途中,被滅口了。”
皇帝將一份奏報輕輕擱在案上,“據奏報所言,現場並無搏鬥痕跡。你為何一口咬定是滅口,而非他自知罪重,畏罪自儘?”
江芙詩鎮定道:“回父皇,兒臣雖受驚嚇,卻也留意到幾處蹊蹺。犯人死時腳下並無墊腳之物,以現場梁柱之高,他如何能自行了斷?故此,兒臣才推斷,必是有人殺他滅口,偽造現場。”
皇帝微微頷首:“這次的事,朕會全力追查。謀害皇嗣,其心當誅。”
“你身邊護衛不力,險致大禍。柳梓降職留用,戴罪立功。朕會從禦前侍衛中撥一隊人手,充入你的公主府,護衛你的周全。”
江芙詩立刻離座,深深一拜:“兒臣叩謝父皇隆恩!有父皇賜下的精銳護衛,兒臣方能心安。隻是……禦前侍衛職責重大,兒臣惶恐,日常瑣事不敢時時勞動。懇請父皇允兒臣自行招募一兩名貼身護衛,平日隨行處理俗務,如此,方不至辜負父皇天恩,亦能兩全。”
皇帝語氣淡淡:“準奏。”
“謝父皇恩典。”
從暖閣離開,夜風裹著寒意撲麵而來,江芙詩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今日之事,令她徹底領教到了皇後的手段。
縝密陰毒,一招不成便斷尾求生,毫無遲疑,實在心狠可怕。
方纔在父皇麵前,她幾度想要開口,卻終究嚥了回去。
雖然她知道此事是皇後所為,但沒有證據,如果直接指認中宮,非但無法扳倒皇後,反而會落得個攀誣嫡母的罪名。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
父皇派下來的人雖然是精銳,但終究不是她的心腹。
她需要一個可以完全信任、能將性命相托的自己人。
回到公主府,江芙詩緊繃的神經一鬆,強撐的病弱之態頓時垮了。
太醫連夜看診,開了安神退熱的方子。
青黛守在榻前,看著公主燒得通紅的臉頰,心疼得直掉眼淚,蓉蓉忙進忙出地煎藥遞水。
湛霄悄無聲息地來到公主窗外,燭火映出公主憔悴的麵容,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確認四周沒有危險後,身形隱入黑暗,一路來到無憂酒館的後巷,輕車熟路地翻窗進入酒館頂層的密室。
芸娘早已備好溫熱的酒在室內等候,見他現身,便為他斟滿一杯:“看你這身風塵,公主府的情況如何?”
湛霄並未去接那杯酒,身影穩立於陰影中,聲線平穩無波:“公主受了驚嚇,感染風寒,但無性命之憂。公主此番遇險,是中宮手筆。”
聞言,芸娘眼中閃過驚訝,很快又平靜了下來:“當朝皇後出身靖國公曹家,晟朝原本隻有玉瑤一位公主。玉荷公主的存在,本身就如一根刺。皇後憎惡她,欲除之而後快,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過,這宮闈傾軋與她們無關,她們隻需要完成主上的任務即可。
芸娘不再多言,從袖中掏出一份文牒推至桌案:“這是酒館為你備好的新身份,履曆清白,曾走鏢七年,足以應對盤查。”
“隻是眼下時機未到,”她語氣轉為慎重,“公主抱病深居,你暫不能出現在她麵前,防止過於突兀引她猜疑。酒館會留意公主府的動向。在正式潛伏到公主身邊之前,你先熟悉此身份,隨時待命。”
湛霄掃了一眼文牒,沒說話。
“對了,文牒上的名字你自己填上。”芸娘指了指空白的地方:“在此期間,我會讓‘月影’暫時接手對公主的保護。”
月影是酒館中數一數二的殺手,是一對孿生姐妹花。
姐姐月娥擅長易容潛伏,妹妹星娥擅長暗器狙殺。有她們在暗處交替盯守,足以確保萬無一失。
交代完後,芸娘轉身下樓招待酒館客人。
燭火搖曳,湛霄獨留密室,提筆在文牒上寫下兩個字:湛霄。
……
鳳儀宮。
一名暗衛疾步而入,皇後趕忙揮退左右,急聲問道:“如何?”
那暗衛單膝跪地,聲音低沉:“回娘娘,一切妥當,所有線索已徹底斬斷,絕不會追查到娘娘身上。”
皇後緊繃的肩膀微微一鬆,長舒一口氣。
侍立一旁的孫嬤嬤謹慎地上前一步,低聲問:“老奴聽聞,陛下召見那玉荷了?”
“確有此事。”暗衛答道:“戌時末,陛下於養心殿單獨召見玉荷公主,兩人密談將近一刻鐘。應是陛下親自詢問皇陵與驛站之事。”
“請娘娘放心,”暗衛壓低聲音,“所有首尾均已處理乾淨。不管玉荷公主在陛下麵前說了什麼,都空口無憑,絕不會對娘娘有任何實質影響。”
皇後臉上滿是疲憊與厭惡。
“這個賤種……”她幾乎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怎每次都這麼好運?次次都能讓她死裡逃生,化險為夷。本宮真是小瞧了她。”